在追殺仇家方麵經驗豐富的弗雷姆,很快就回到了西爾身邊。

“已經全部解決了。”

他言簡意賅道。

為了確保彼此永遠被拴在同一根繩索上、到死也無法背叛的這群亡命之徒們,恐怕做夢也不會想到,正是他們共同簽訂的那一份魔法契約帶來的靈魂聯係,才直接導致了此時被順藤摸瓜、徹底剿滅的命運。

“好,”對伴侶無比信任的黃金巨龍也沒有過問細節,微微點頭:“那我們回去接上蓋爾,就直接往魔獸森林出發吧。”

弗雷姆頷首:“我去接。”

西爾答應了,又說:“幸好你及時發現了這個綠妖精族的孩子。他的傷勢非常嚴重,必須用我的魔力進行治愈,光靠煉金工房裏售賣的那些治愈魔藥,完全就是杯水車薪。”

可想而知的是,這條無辜的性命在那些惡徒眼裏,隻是個即將枯竭的魔藥材料庫而已,讓他苟延殘喘到現在,也隻是因為綠妖精一族的高度稀有性。

看出西爾眼裏對那些人販子的厭憎,弗雷姆神態平靜,卻明顯是在安慰心腸柔軟的伴侶:“我已經確保他們的靈魂徹底覆滅,死之前也受到了嚴酷的折磨。”

如果說幼龍是西爾的絕對逆鱗,那弗雷姆的唯一逆鱗,必然就是西爾。

——沒有生命能在觸怒火焰巨龍後還安然無恙。

西爾的心情本來還有些沉重,聞言放鬆了很多,向擔心自己的戀人露出一抹笑:“噢,我當然相信你,我親愛的弗雷姆。”

他將還昏迷不醒、但至少傷勢已經痊愈了的綠妖精幼崽抱在懷裏,站了起來,一向愛衝他撒嬌要抱抱的幼龍這次則出奇地懂事,並沒有要從西爾爸爸身上趕走這個異族孩子不可。

這讓西爾也越發感到欣慰。

他果然養了一群好孩子。

不過,等弗雷姆將心神不寧的蓋德接過來後,這位冒險者還沒來得及跟西爾問好,就被他懷裏抱著的那個綠妖精一族特征明顯的孩子給震住了。

“您……”他精神恍惚地問:“已經不需要我了嗎?”

怎麽一眨眼,對方就已經找到綠妖精族的孩子了?!綠妖精竟然是那麽好找的存在嗎?

蓋德簡直懷疑起了人生。

這哪裏還需要他的幫助啊!

“當然不是。”西爾眼也不眨地說著半真半假的話:“這孩子年紀太小了,還不能很好地理解發生在他身上的一切,而且記憶也受到了魔藥帶來的嚴重幹擾和混淆,記不清楚家的位置和進入的方法了。”

其實在對方半夢半醒的時候,他不是沒嚐試著詢問過。

但遺憾的是,恐怕是這個小家夥曾經在這方麵遭受過無數嚴刑拷打,當場就恐懼得重新暈過去了。

西爾哪裏還想再勉強他。

不過說句比較殘忍的話,他這創傷性的失憶雖然幾乎斷絕了自己生的可能,但對與世無爭、卻多少有些懷璧其罪的綠妖精一族來說,絕對不算是一件壞事——至少在居心叵測的罪惡獵人麵前保住了族人的安全。

西爾憐憫地看著安心地蜷在自己懷裏熟睡的小綠妖精一眼,壓低了聲音說:“所以還是要依靠你了。”

“好,好的。”

蓋德頓時如釋重負。

即使他剛跟並不知情的家人們隱晦地完成了道別,抱著這一路有去無回的決心,心緒依然有些低落,卻也實在無法放棄那筆重要的報酬。

現在確認交易沒有取消,對他來說是再好不過的了。

“那我們立即趕往魔獸森林吧。”蓋德重新打起精神,盡可能地不去注意事主那讓他心神恍惚的長相,低頭在魔法地圖上專心比劃著,說道:“要是您旅費充足的話,最便捷的方式,無疑是利用各個城鎮間的傳送陣,再用半人馬拉的車來覆蓋中間銜接的路程,這樣最多隻需要兩天,就可以抵達魔獸森林的北部入口了——”

“傳送陣不考慮。”雖然感到十分惋惜,但考慮到實際情況,哪怕是財大氣粗的西爾,也不得不否決這個提議:“我們直接飛過去,從西側入口會比較近。”

就蓋德的傳送需要消耗的魔石量,當然是飛成千上萬次都無所謂。

可換成魔力池深厚的他跟弗雷姆,簡簡單單的一次傳送,就足夠讓接近半座龍島的財富瞬間蒸發。

蓋德愣住了。

為什麽要這樣?明明帶有騎乘能力的飛行珍獸的租賃價格要比傳送陣貴多了,速度上也快不到哪裏去。

這位資深冒險者顯然對能一擲千金地掛出懸賞、卻在這種必要的地方摳摳搜搜的決定感到了迷惑,但多年來鍛煉出的嘴巴顯然比他的理智要快多了:“好,一切都以您的便利為主。”

說著這話的蓋德萬萬沒想到的是,美麗的事主口中的‘飛過去’,並不是他設想中的租賃飛行騎獸,而是——

——由事主親自飛。

他一臉從震驚到麻木,最後呆呆坐在一隻因為不夠堅固而被厲風刮得到處漏風、一看就是臨時找來的普通車廂裏,艱難地在不斷冰冷地切割著臉皮的冷風裏睜開淚流不止的眼睛,試圖從被重重黑布遮蔽的車廂縫隙裏透露出的那一鱗半爪、猜測出對方的真實族裔。

他的雇主究竟是哪種罕見的有翼一族?

蓋德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知識是多麽的貧瘠。

被黑布遮蔽的世界分不清白天黑夜,耳膜都被呼呼猛刮的烈風衝得蒙蒙的。

在車廂要被刮得徹底散架前,他終於被放了下來——然後大吐特吐。

“辛苦你了。”

帶著幼崽們恢複人形的西爾溫柔地對從七零八落的車廂裏狼狽地爬出來的蓋德說著,又摸了摸被他釋放了睡眠魔法的小綠妖精的額頭,讓後者也跟著醒了過來:“你們肯定餓了吧?先吃點東西。”

親眼看著人大變巨龍、又從巨龍變回人的畫麵後,小綠妖精也隻是怯生生地點了點頭,手輕輕地抓住了西爾的衣服。

在蓋德已經用生命簽訂了保密契約的情況下,西爾一開始是想幹脆不掩飾自己一行身份的——但想到一路都要被這個膽子不大的人類用看上帝一樣的眼神注視,他又覺得很不自在。

索性就掩耳盜鈴式地繼續遮遮掩掩了。

隱藏還是有隱藏的,隻是態度上比之前敷衍太多了:當著綠妖精和賞金冒險者的麵,西爾和弗雷姆徑直將幼崽們的晚餐——那一堆堆多到讓人心驚膽戰的中高階魔鑽姿態隨意地拋了過去,而那四個看起來斯文漂亮的孩子,也不假思索地一把抱住,然後各自蹲坐下來,張開粉盆大口、嫻熟無比地開始吞吃。

吃進去前還是帶著充沛屬性魔力的魔鑽,吐出來就隻剩下一堆堆晶瑩透明的魔鑽原石了。

是堆。

蓋德看得頭皮發麻。

以前還覺得自己很見多識廣的他,現在隻發自內心地認為,過去的半輩子所開的眼界,都沒有這一晚上的多。

這種奢侈到將蘊含著精純到不可思議的魔力的魔鑽當做孩子的食物的行為,他絕對是第一次聽說,更是第一次親眼見到:就算真有人這麽財大氣粗,孩子的身體難道也不該被這數量恐怖的魔力給直接撐爆了嗎?怎麽可能若無其事地吸收進去?

就連最瘋狂的魔導師也不可能做到!早就會把魔核撐爆了!

蓋德越想越覺得恐怖,背上的汗毛一根根地豎起。

意識到自己上了一條比想象中還要危險詭異的賊船後,他連肚子都不覺得餓了——最後還是坐的位置離他最近的泡泡好奇地扭過頭,看著這個抖若篩糠的人類,眨巴著純真無辜的藍眼睛問:“你的肚子會唱歌!”

“不過,”他惟妙惟肖地模仿了一下蓋德肚子裏發出來的那震耳欲聾的“咕嚕嚕”協奏曲後,就客觀地給出了點評:“有點難聽。”

蓋德:“……”

“雖然不多,但我們這裏存了一些人類的食物。”

雖然不打算那麽快**龍族的身份,但也沒準備遮掩自己非人類的事實的西爾,微微笑著,向後知後覺的蓋德拋去了在拍賣會所裏給幼崽們打包剩下的一些肉幹零食:“他們已經不喜歡了,要是不介意的話,你就全吃了吧。”

“謝、謝謝您。”

根本沒敢想對方會這麽溫柔體貼,不知道黃金巨龍隻是當爸爸習慣了投喂幼小生命的蓋德受寵若驚地接住了,甚至忘了本能的戒備。

也不小心忘了自己明明出發前就籌備好了自己的幹糧、甚至還多此一舉地給事主他們準備了一些。

渾然不知自己其實被幼龍們包圍著,但在孩子們被篝火的光芒耀得炯炯有神的目光的凝視下,他不知道為什麽感覺渾身僵硬,仿佛被什麽極度危險的野獸盯上了那樣。

可明明西爾大人都沒有給他那麽可怕的感覺啊,幼獸們又怎麽會比成年期的更嚇人呢?

蓋德一邊百思不得其解,一邊拿起了大塊的肉幹,完全顧不得品嚐滋味地咀嚼了起來。

“你們都吃飽了嗎?”在蓋德即將變得嚴重消化不良前,依然是體貼的黃金巨龍喚回了好奇心旺盛的孩子們的注意力:“那就該跟媽媽上晚課了哦。上完晚課,爸爸也有話要跟你們說。”

孩子們吃完飯的時候,他也沒有閑著,轉而去照顧著隻一言不發的小綠妖精了。

受到長期折磨和嚴重驚嚇的小綠妖精根本說不出完整的話來,一雙翡翠綠的漂亮眼睛裏滿是驚恐,隻有緊緊抱著黑蛋和西爾的時候,才能從完全炸毛的狀態裏稍微平複一些。

白天還在飛行的過程中,西爾也任由抱著黑蛋的他占據了自己的懷抱——沒辦法,他一靠近其他小龍就會抖個不停,模樣實在太可憐了。

不過,小綠妖精似乎很清楚自己是被誰拯救的,明明都臨時變回了原型,他卻並不害怕接近西爾。

“你吃這個可以嗎?”

盡管不知道小綠妖精能不能開口說話,西爾還是嚐試著進行投喂。

他不知道綠妖精的食譜上有什麽、光汲取月亮和露水夠不夠,就嚐試給他身邊放了一些人類的食物、黑藻幹和各種屬性的魔鑽等亂七八糟的東西。

見綠妖精從一開始的緊張,到小心翼翼地試探著捧住那顆拳頭大小的金係魔鑽、似乎是要通過觸摸這種方式來汲取少量能量後,他也就暫時放心了。

居然不是喜歡木係魔鑽嗎?

西爾百無聊賴地想著。

不過,在摸索著當龍爸爸的他眼裏,隻要幼崽還能吃能睡,就問題不大。

弗雷姆依依不舍地將視線從西爾身上移開,冷冷淡淡地看著躺得橫七豎八、妄想多賴一會的幼龍們:“走吧。”

“噢——”

想到痛苦的晚課,幼崽們一下就變得蔫蔫的了。

不過,他們忽然想到了什麽,很快又打起了精神:今晚肯定是要露宿了,那也就意味著,他們要跟西爾爸爸重新睡回一起啦!

哈哈,弗雷姆媽媽終於不能繼續單獨霸占西爾爸爸了!

滋滋看著上一刻還蔫嗒嗒的、下一刻就變得精神抖擻、簡單的心思簡直都原原本本地寫到了臉上的泡泡哥哥。

——以及臉色平靜、視線卻一直停留在他們身上的弗雷姆媽媽。

喔。今晚的泡泡哥哥肯定要被媽媽加訓啦。

他心裏沒什麽誠意地為即將倒大黴的水龍哥哥祈禱了一下。

偉大的龍神呀。

有著橘紅色的漂亮眼睛的小龍,發自內心地想著:即將展現在他眼前的一切,將證明懂得恰到好處地掩飾自己的欲望該有多麽重要……希望泡泡哥哥別為此付出太慘烈的代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