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
聽了弗雷姆的話後，西爾足足用了幾秒時間才反應過來。
他猛地扭頭，先看了眼懵懵懂懂的泡泡，又重新看向語出驚龍的弗雷姆，難以置信地問：“真的嗎？”
盡管對西爾的反應有些意外，弗雷姆還是給出了篤定的答案：“很有可能。”
從被西爾撿回去的那天起，這四隻幼龍的命運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了：由原本甚至沒有希望破殼、隻能默默無聞地迎接死去的結局，到現在被無微不至地嗬護著、溺愛著，除了偶爾要跟媽媽和兄弟姐妹們爭風吃醋、博取爸爸的喜愛外，根本沒有吃過半天苦頭。
而其他龍族，可是要靠自己的力量，孤孤單單地熬過什麽都沒有的幼年期的——連在同族中凶名赫赫的弗雷姆，在這點上也毫不例外。
然而泡泡他們從破殼前起，就一直無比奢侈地被魔力充沛的高階魔鑽圍繞著，又有爸爸兢兢業業地給他們灌注這世上絕無僅有的金係魔力。
破殼後就更不用說了，讓成年龍族都垂涎不已的大批高階魔鑽直接被當零食享用，一日三餐，餐餐管飽。
“他們體內的能量一直保持在極其充盈的程度，魔力池的增長速度當然也會隨著大幅提升。”這顯然也對他們正在快速發育期的魔核產生了極大的正麵影響，弗雷姆提醒一臉恍惚的西爾：“而當魔力池成熟的時候，就是他們進入下一個階段的時候了……西爾當時是靠吞食生命樹果完成了最後的突破，得到類似的效果的。”
弗雷姆一番解釋後，本來還不願相信“可愛的幼崽們要比預想中更快地離開自己身邊”的這個殘酷事實的西爾，就不得不相信了。
畢竟通過吃掉生命樹果來達到提前進入成年期效果的他，就是這一點上最有力的證據。
“泡泡很快就要長大了？”
起初聽得雲裏霧裏的水龍幼崽，迅速捕捉到了關鍵詞，藍寶石般的漂亮眼睛倏地亮了。
“泡泡要長大了！哇啊！”
他一點也不懷疑權威深重的弗雷姆媽媽的話，聽到這個好消息後，簡直快高興瘋了！
極度亢奮下，小水龍渾然忘了掩飾，當場就開心得一蹦三尺高——不，是遠遠不止三尺，足夠讓他的金發蹭到那棵在他們臨時露營地的參天大樹的樹梢了。
他這輕描淡寫跳出來的恐怖高度，直接看呆了剛揉著眼睛醒來的小綠妖精、還有剛頂著惺忪睡眼、從帳篷裏爬出來的蓋德。
“我難道還在做夢？”
蓋德傻乎乎地抬著頭，下意識地用目光追隨著那道那修長的少年身影，然後揉了揉眼睛。
哦，不是幻覺。
才剛睡醒的蓋德的大腦還鈍鈍的，他抱著腦袋，在原地蹲了好一會，才消化了這驚人的一幕。
也是，是他差點忘了，自己的雇主們本來就不是人類。
他緩緩坐下，安詳地提醒自己。
……所以到底是什麽族裔，才可能做到連幼崽都能輕輕鬆鬆地蹦那麽高呢？
蓋德一邊咀嚼著自己準備的幹糧，一邊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在陽光下越發顯得過分賞心悅目的那一家人，陷入了思考。
話說回來，他昨晚睡覺前明明想著隻睡一小會就起來，自發去為怎麽看都是過分自信了的雇主們守夜。
而且長年的冒險經驗，早培養出了他淺睡的習慣和極高的警惕性，哪怕營地裏有細微的動靜，也是會立即驚醒他的。
他哪裏知道，自己非但一下就睡著了，還一覺破天荒地睡到了天亮，沉得不可思議，讓他差點以為自己成了一頭死豬。
蓋德想著想著，就不僅進入了自我懷疑。
……難道他的潛意識裏真的蠢到信了雇主的話，認為這危機四伏的魔獸森林深處會安全？
跟心情糾結的蓋德不同，這隻受過嚴重驚嚇、到現在還不會開口說話的小綠妖精的心思則非常單純。
他雖然因為本能而恐懼著強大的存在，但也根本抵禦不了內心想要親近這個漂亮的金發“人類”的渴望，更莫名信任著他們。
而且，他們還把看起來非常重視的這枚黑色果實，給他保管了呢。
小綠妖精珍惜無比地將發出淡淡暖意的黑色果子摟在懷裏，投向被孩子們簇擁著的西爾的目光中，帶著毫不自知的濃重渴盼。
他也好想加入他們，圍過去，被那個漂亮的人摸一摸啊。
——老實巴交的小綠妖精並不敢奢望會得到那象征著無比親昵的親吻。
弗雷姆看著興奮過頭、完全沒捕捉到重點的憨崽，心情忽然就變壞了一點點。
當然，隻是一點點。
他冷冷淡淡地強調了一遍：“隻是可能。”
可惜這盆冷水一點也潑不醒快樂傻了的泡泡。
他一邊變本加厲地擺出了哥哥的架子，在滿臉寫著“不高興”的弟弟妹妹麵前大步踱來踱去，耀武揚威地提醒“哥哥要比你們快很多進入亞成年了哦”“到時候哥哥高大威武，而你們還是小不點”，一邊加倍地衝西爾爸爸撒嬌：“爸爸爸爸！泡泡很快就要長大了！”
“唔。”
西爾對此不置可否，心情複雜地揉了揉傻泡泡的腦袋。
沒有被弗雷姆點破還好，點破之後，他頓時覺得泡泡身上簡直處處都是提前要成年的跡象：比如最近小水龍老是忍不住撓額角，甚至故意用那個位置去蹭一些堅硬粗糲的地方。
被爸爸揉得很舒服的小水龍從喉嚨裏發出了愉快的“呼嚕呼嚕”，見爸爸停下來了，還親昵地撒著嬌，希望繼續：“爸爸，泡泡的頭好癢呀。”
西爾：“……”
——頭好癢，該不會是要長腦子了吧。
他的腦海裏不合時宜地蹦出了這句話來。
“嗯。”
他敷衍地應著，繼續默默泡泡的腦袋，心裏開始琢磨起來。
泡泡說的情況，其實就是亞成年期的象征之一、龍角快要發育完全的提示。
“但是，泡泡滿打滿算，也在破殼一年半啊……”
西爾有點發愁，自言自語著。
龍族竟然也有營養過剩、促進早熟這一說嗎？
亞成年龍可是所有龍族異口同聲公認的雞嫌狗厭，他一點都不期待哪怕調皮也是萌萌的小水龍那麽快就變成那樣。
他也不覺得以泡泡這麽粘自己的性格，能很快適應獨居生活——現在連跟他分開睡這一點，都足夠讓泡泡滿腹怨言，動不動就要狀著膽子戳一下根本惹不起的弗雷姆了。
跟滿心羨慕的劈啪和呼呼不同，滋滋投向傻樂的哥哥的目光裏，其實充斥著對笨蛋的發自內心的憐憫。
這可不是什麽好事啊，哥哥。
雖然早就不是第一天知道了，但他總還是會對泡泡哥哥的天真而感到神奇。
也不知道是被西爾爸爸寵愛得最多才會這麽單純，還是說水係龍的天性就這樣？
嗯，這麽說起來的話，麗可阿姨和沃特爾叔叔給他的感覺，就跟泡泡哥哥給他的很接近。
——滋滋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跟另一個真相堪堪擦肩而過。
不然，他就算粗心大意到沒意識到“長得越快，就離被迫離巢這天更近一步”這點，難道也沒想過要去留意一下爸爸媽媽的表情嗎？就光顧著自己開心去了？
滋滋緩緩地轉動著自己的視線，不著痕跡地碰了碰弗雷姆媽媽的，又碰了碰西爾的。
目光進行簡單的碰觸後，在“偷看被抓現行”上吃過虧的他，就謹慎無比地迅速收回。
他親眼確定過了：新媽媽的是表麵的平淡裏藏著愉悅，西爾爸爸的則是表麵的溫柔下藏著不安和不舍。
唉。
滋滋憂鬱地搖了搖頭。
果然，能讓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新媽媽高興的，往往都是對他們這些總是占用西爾爸爸時間的小麻煩鬼不利的事……平心而論，他也很認可和理解正跟漂亮爸爸熱戀的媽媽想盡快把妨礙甜蜜的兩龍世界的一群麻煩龍崽丟出去，可被掃地出門的事一旦落到自己身上，果然還是很難乖乖接受啊。
至少讓他混夠這幼年期本該有的十年吧？
滋滋閉了閉眼，艱難地下定了決心。
沒辦法了，雖然不太樂意惹到弗雷姆媽媽的注意，但他跟泡泡哥哥的利益陣線目前才是一致的……
在場的龍沒有一個知道這隻表情毫不豐富的小火龍到底經曆了怎樣一場頭腦風暴，西爾隻見到他帶著一點平時在他身上十分罕見的怯生生，忽然接近了自己，緊張地握住了自己的一片衣袂，軟軟地說：“西爾爸爸……我們不想那麽快長大，最喜歡西爾爸爸了。”
極少剖白自己內心真實情感的小火龍，極力在兄弟和妹妹好奇的目光下忍耐著自己的羞恥心，模仿著妹妹平時的樣子，滿心依戀地抬眼看向驚訝的西爾爸爸：“我們不想那麽快長大，離開爸爸身邊，我們想多陪爸爸久一點！至少像其他小龍那樣，能在爸爸身邊再生活九年。而且，不管我們多大，都永遠是爸爸的孩子呀。”
弗雷姆危險地眯起了眼睛，暗沉的黑眸平靜地看向強自鎮定的小火龍。
“你說得很對。”
溺愛幼崽們的黃金巨龍顯然對這種來自孩子們的軟話毫無抵抗力，也根本沒有察覺到他強調‘九年’的小心機。
況且，在他原先的預想中，本身就是要撫養幼崽十年，等他們陸續進入亞成年期的……隻是弗雷姆今天忽然說的打亂了他的計劃。
西爾不禁親了親首次情感外露、顯然很沒有安全感的這隻幼崽，嗓音都下意識地放得既柔又甜，充滿了讓幼崽們心安、而成年一千多年的火焰巨龍則因年齡問題而享受不到的憐愛：“不管你們長多大，都是爸爸最愛的孩子們，這點是永遠不會改變的。”
眼睜睜地看著外貌跟自己年紀相仿的孩子們又跟那個溫柔漂亮的金發美人抱在了一起，小綠妖精小心翼翼地抿了抿唇，難以掩飾臉上羨慕的神色。
他也好想念自己的家人了。
小綠妖精他竭力克製著沒有往前走去，繼續勤勤懇懇地抱著被他當做最重要的看護任務的黑色果實，乖乖地坐在一邊等待著。
隻是等著等著，他還沒有等到西爾下達出發的信號，就捕捉到了一縷由微風輕輕送來的、來自花精靈間的悄悄話。
精靈一族中智慧最高的她們擁有完整的意識和記憶，好奇地跟彼此咬著耳朵：“好奇怪呀，這裏怎麽會有一隻小綠妖精落了單？他的族人們明明在湖的另一邊狩獵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