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逆流鈍兵(二)
1998年的諾貝爾經濟學獎的得主一度令全世界的經濟學界大跌眼睛,這個一度為西方發達國家經濟學者所壟斷的獎項,最終授予了一位來自發展中世界的經濟學家,他就是現正執教於英國劍橋大學的印度教授阿麻泰.K.森。這也是諾貝爾經濟學獎自設立以來,第一次授予一位亞洲人。
森教授於1933年出生於原屬印度的孟加拉。他至今仍是一位印度公民。1953年這為年輕的學者畢業於加爾各答的總統學院,1959年獲得劍橋大學的博士學位。之後,他在印度、英國和美國的多所大學任教。1987年至今,森一直在哈佛大學任教。1998年,他又被委任為劍橋大學三一學院的第36任院長。但是他的這些成就追根溯源卻都與孟加拉這個看似與他的生命缺少交集的國度。
1943年約有300萬人死於孟加拉饑荒。當時年僅9歲的森正是這場空前饑荒的幸存者之一。而31年之後,孟加拉地區再次爆發饑荒,又有435萬人口淪為饑民。目睹上百萬的人口死於猝然降臨的饑荒,年輕的阿麻泰.K.森不禁捫心自問,究竟是什麽原因導致了這樣觸目驚心的悲劇在自己出生的國土之上發生?西方主流經濟學給出的答案已經被奉為了經典—之所以會有饑荒和饑餓,自然是由於人口的爆炸式增長以及食物匱乏。事實上,從馬爾薩斯的《人口論》開始,西方經濟學家們所主要關心的也是世界人口數量與糧食供應量的平衡。
不過當已經成為一名經濟學家的森開始著手對這次饑荒進行經濟學層麵的調查和分析,這些數據後來成為他寫作自己最著名的一部經濟學著作—《貧窮與饑荒》一書的第一手資料。在調查中阿麻泰.K.森驚奇的發現,當1974年饑荒爆發之時,卻正是孟加拉糧食產量的高峰時期。1974年孟加拉糧食產量比前一年增長13%,人均糧食產量增長5.3%。對受災人口的統計表明,饑荒時期受害最深的是恰恰是在勞動第一線工人,尤其是農業工人,即他所提倡的“稟賦權利”中僅有勞動力而需要出賣勞動力換取口糧的人口。
阿麻泰.K.森用以解釋饑荒的思路被稱為“權利方法”,雖然這個理論有著無比複雜的內涵和外延。但是簡而言之,卻可以簡單的歸納為一點,那就是決定有限的物資分配的權利從來不曾屬於過第一線的工人和農民階級。所以無論他們如何的努力工作。他們仍然無法獲得那些維持自己生活的物資分配權利。
在1943年那場幾乎奪去阿麻泰.K.森生命的大饑荒中,英國殖民統治下的稅務係統強行將穀物從農民那裏征收而去。農民已處在饑荒的邊緣,穀物出口卻一仍其舊。戰爭之中的印度被用作英國軍隊的供應基地。巨額的糧食出口用來供應別國的民眾,而印度的地平線上卻快速蔓延著饑荒的陰影。超過五分之一的印度國內產值被挪用作戰爭補給。因饑餓而瀕臨死亡的孟加拉農民交出了自己生產糧食的三分之二以上,卻因此背上了成倍的債務。加上商人的投機、囤積居奇和牟取暴利,使得糧食價格飛漲。孟加拉的窮人用饑餓和死亡為大英帝國的戰爭買單。
阿麻泰.K.森的理論和著作警示著眾多發展中國家通過分配和改善窮人的境遇以遏製經濟體係的最壞結果的需要是多麽迫切。其關於免於饑餓權利的分析方法,與馬克思對工人階級由於在生產關係中處於不利地位而淪入貧困的分析思路非常相似。這實際並不奇怪的是,馬克思早已被公認為製度經濟學的先驅。可以說他的理論成為了西方宏觀經濟學向馬克思主義的經濟學的一種回歸。但是阿麻泰.K.森的研究雖然在西方引起了轟動和重視。但是在他的出生地—孟加拉,一切卻一如既往。
孟加拉國仍然是世界上最不發達的國家之一,經濟落後,人民生活貧困,而且貧富懸殊的現象十分突出。據21世紀初的統計全國約占86%的人口生活在貧困線以下,貧困人口多達1.5億。而僅占總人口10%的富人卻zhan有了全國50%的國民收入和近半數的耕地。廣大農民終年勞作,交去佃租後所剩無幾,經常是食不果腹。在大城市以包裝箱紙和破塑料布搭成居室的貧民窟隨處可見,成群的乞討者穿梭在大街上的車流之中。達卡的三輪車夫一頓飯隻有幾個米飯團加一杯自來水,價值僅一個塔卡(約合人民幣角)。無論是農村或城市,瘦骨嶙峋、營養嚴重不良的嬰幼兒隨處可見。而富豪所居住的卻是帶有空調的花園小樓,出入汽車代步,過著與窮人截然不同的生活。
但就是在這樣的國度裏腐敗盛行,法製混亂,甚至阻礙了國內投資和經濟發展.成為全世界矚目的焦點。在21世紀最初幾年的《全球腐敗狀況年度報告》之中,孟加拉與海地多年蟬聯冠軍。“腐敗並不是一種罪孽,相反他是一種美德。”此刻就在達卡附近的一所孟加拉最著名的特殊監獄內,一個留著粗放胡茬的男子正麵對著眼前冰冷的鐵窗,獨自嘲笑著命運對自己的不公。他曾經是孟加拉王國富有的“王子”,燕過拔毛的“10%先生”。但在這裏所有的光環早已離他遠去,一個階下囚是不需要任何身份的。
他就是孟加拉人民共和國的開國名將、孟加拉國第七任總統—齊亞.拉赫曼和現任女總理卡莉達.齊亞的長子塔雷克.拉赫曼,作為孟加拉政壇的豪門之後,塔雷克.拉赫曼曾經擁有過無比顯赫的地位。作為這個政治家族的繼承人,塔雷克.拉赫曼在孟加拉執政黨—“民族主義黨”的地位無人可以動搖。曾經有人預言,他最終將步其父的後塵成為孟加拉國家的總統。
但是貪婪毀滅這顆孟加拉王國的政治新星,利用自己母親的地位和權力。塔雷克.拉赫曼到處網絡黨羽、到處索賄、搜刮財富。不論是任何項目,隻要希望經過他的手進行暗箱操作,塔雷克.拉赫曼都會開口索取10%的回扣,以至於本國商人、相關官員和外國投資者都在背地裏給他取了個綽號“10%先生”,利用這種手段塔雷克.拉赫曼迅速積累起高達42億美元之巨的巨額資產,輕鬆進入世界億萬富豪排行榜。
這種幾乎瘋狂的行動最終為塔雷克.拉赫曼招來了滅頂之災,在經由他的母親—女總理卡莉達.齊亞親自下達的逮捕令之下,孟加拉軍方、警方和快速部隊組成的聯合部隊包圍了塔雷克.拉赫曼在達卡的軍營之中的官邸,將這個王子最終被繩之以法。同時被逮捕的還有女總理卡莉達.齊亞的次子阿拉法特.拉赫曼,阿拉法特.拉赫曼比他的哥哥要低調一些,但是其所擁有的廣告公司,也憑借其母親的影響力,將所有競爭對手掃除出局。控製了達卡最“黃金”的廣告位置。
雖然所有的證據都被證明是確鑿無誤,但是在“民族主義黨”之內仍有許多人認為應該網開一麵,以維護政黨和總理的形象,對兩位總理之子從輕發落。為此女總理卡莉達.齊亞不得不以辭職和自我流放相要挾,要求孟加拉國司法機構對案件秉公處理。但是盡管如此,在位於達卡附近的監獄之中服刑的塔雷克.拉赫曼依舊享受著一般罪犯難以企及的“奢華囚禁”生活,在這裏他不僅衣食無憂,可以收看電視和上網,甚至還能隔三差五的通過獄警從達卡城裏找來幾個時髦女郎,共赴巫山。
不過今天一直視監獄為度假村的塔雷克.拉赫曼卻顯得有些惆悵,難道失去自由的痛苦直到今天才真正顯現出來嗎?一陣濃鬱的血腥味夾雜著那熟悉的恒河水氣從牢房盡頭的走廊之上由遠而近的傳來。“歡迎你,我的朋友!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我還是很感謝你能來探望我。”雖然從那微弱而又陌生的腳步聲中塔雷克.拉赫曼感覺到了強烈的殺氣。但是作為將門之子,麵對著這如猛獸般襲來的陣陣殺機。
“是的!我們彼此在今天之前並不熟悉,但是您的父親卻一直是我的偶像之子,畢竟是他首先舉起了義旗,引導著孟加拉人民走向獨立。”一張陌生的麵孔出現在了塔雷克.拉赫曼麵前的鐵窗之外。這張臉並不屬於南亞次大陸,血緣告訴閱人無數的塔雷克.拉赫曼,這個不速之客來自於偉大的喜馬拉雅山脈以北。“你好!謝謝您對我父親的崇敬之情,但是如果他泉下有知,我想他老人家會覺得羞愧才對!”塔雷克.拉赫曼冷笑著注視著對方不明就裏的表情,繼續說道:
“我的父親是為了讓孟加拉人民享受真正的自由和繁榮而戰,孟加拉的獨立雖然得到過印度的幫助,但是我們的戰士絕大多數時候是在獨立作戰。而您呢?我的朋友,您和您的部下一直以來隻是為了恢複自己的莊園和特權而戰,雖然您的故鄉正與強大的中國一起走向新的繁榮,但是你們並不願意承認這一切,雖然你們已經失去了與強大的祖國一戰的勇氣,不過要說為了殘羹冷炙而四處咬人的能力……。”塔雷克.拉赫曼肆無忌憚的調笑著眼前這個來自中國西藏的但卻忠於印度的雇傭兵。
“夠了!我來到這裏並不是為了我自己,也不是來聽您的冷嘲熱諷的。”作為秘密潛入達卡的印藏特種邊境部隊的指揮官—丹真宗智雖然早已習慣了南亞次大陸的居民對自己異樣的眼光。但是被人如此直麵的譏諷卻還是第一次,他強忍著內心的憤怒,將話題重新引入了正題。
“我知道您這次是代表著印度軍方情報部門的馬利克少將。但是我想你可能會失望。我與馬利克少將之間的關係隻是交易,現在所有的交易都已經結束了,那麽我們之間也便再無瓜葛了。”早在一周之間,馬利克少將便已經通過其他的渠道向塔雷克.拉赫曼發出了友善的信號。很少有人知道作為印度軍方的情報部門的負責人—馬利克少將與塔雷克.拉赫曼之間有著如何親密的關係。
一切的開始都緣於軍火的交易,卡莉達.齊亞總理的議會事務秘書莫海米經爾一度被稱為孟加拉國頭號軍火走私商,在他的經手之下,孟加拉軍方長年累月地向印度東北部地區的反政府武裝走私孟加拉軍隊庫存的武器彈藥,這幾乎成為了孟加拉舉國皆知的“秘密”。但是人們所不知道的是莫海米經爾隻是一個塔雷克.拉赫曼和孟加拉軍隊之間的聯絡人,而且所有的這些軍火走私實際都是在印度軍隊的默許之下的。
在負責印度軍隊邊境情報和特種行動的馬利克少將看來,在印度東北部各邦長期活躍的反政府武裝是印度社會的毒瘤,要清除他們並不能完全依靠軍事手段。即便印度軍隊切斷了這些反政府武裝和孟加拉軍隊的軍火交易,這些反政府武裝的遊擊戰士仍然可以從東方的緬甸,甚至是北方的中國獲得他們所需要的裝備。與其將一切變得難以控製,不如與孟加拉政府內部的軍火走私商們合作,這樣至少印度軍隊可以獲得流入境內的武器彈藥的清單,並且從中漁利。
通過這些長期的越境軍火走私,馬利克少將與塔雷克.拉赫曼建立了長期固定的聯係網絡。對於馬利克少將來說,塔雷克.拉赫曼無疑是未來新德裏所操縱的孟加拉傀儡政府最好的領導者。這不僅是因為他們之間長久以來彼此的熟悉。而因為馬利克少將清楚的知道塔雷克.拉赫曼的背後所代表的是整個孟加拉特權階層。
前議員納賽爾.拉赫曼是前財長賽福爾的兒子,每當外國公司要跟孟加拉國財政部簽訂商業合同時,納賽爾就要雁過拔毛地坐收傭金;前交通部長胡達利用分配土地建設車站的權力牟取暴利,曾將一片價值5000萬塔卡的土地以5000塔卡的價格賣給他老婆所在的公司。這些已經習慣了以權謀私的孟加拉政府官員和商人並不是單獨的個體,他們是一個特殊的群體,而塔雷克.拉赫曼正是一個孟加拉社會特殊群體的核心。
而更為重要的是塔雷克.拉赫曼在孟加拉軍隊之中也擁有無比深厚的人脈,這不僅是因為他的父親曾在1971年3月以“孟加拉國解放軍總司令”的名義宣布了孟加拉的獨立。更是因為在長期以來塔雷克.拉赫曼一直在致力於繼承和發展自己家族在軍隊中的影響。他不僅利用對印度東北部的軍火走私為眾多孟加拉軍隊高官謀取額外的收益,而以雄厚的財力將眾多年輕的中下層軍官收入麾下。
“塔雷克.拉赫曼其實並不是一個貪財的人!”與此同時,在孟加拉南部港口城市—巴裏薩爾的郊外,印度軍隊在達卡行動的總負責人馬利克少將正饒有趣味的注視著恒河上不停穿梭著帆影,微笑著對自己身邊的蒂卡.汗少將說道。“作為一個政治家,他自己根本不需要那麽多的金錢。但是他身後那個龐大的軍官團需要。那燕過拔毛的10%更多的時候被用於維持那些忠誠於他個人的秘密團體的。隻要他跟與我們合作,達卡便已是我們印度軍隊的囊中之物了。”
“但是塔雷克.拉赫曼真的會願意和我們合作,背叛他的母親嗎?”雖然對眼前這個年輕的印度軍官充滿了敬畏,但是蒂卡.汗少將仍然難以相信一向心高氣傲的塔雷克.拉赫曼會甘願成為新德裏的附庸和幫凶。“他會答應的!而且會在10分鍾之內作出決定。”馬利克少將從容一笑,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金表。
而在達卡的監獄裏,丹真宗智顯然已經對無休止的談判失去了耐心。他從自己的戰術被袋中取出一個微小但致命的定時炸彈。“如果您打算與印度合作,那麽請在它爆炸之前,自己走出來吧!”隨後丹真宗智從自己的戰靴裏掏出一把帶血的鑰匙,插入了塔雷克.拉赫曼牢房大門的鎖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