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往事如風(下)

影天接下來的rì子,有點平淡,但是倒也過的愜意,至少,他暫時遠離了很多yīn謀和未知。

這時候已經是chūn天了,楊柳吐出了新芽,遠遠望去,像一道又一道翠綠的簾掛在河堤邊上。

影天躺在陽光下,懶懶地閉著眼睛,聽嫻花景的琴。

風揚起他散亂的發,撩在鼻尖,癢癢的。rán hòu 他的頭側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影天隙開一隻眼望上去,隻見池景頎一身青衫立在旁邊,他聽到他說:“我想,這段往事殿下會有興趣。”

影天的眼睛完全睜開了,他直起身子,看看池景頎再指指身邊,示意對方坐下來。

“我不打擾你們了。”收起琴聲,嫻花景自池景頎身邊走過。池景頎瞥了眼他,蹙了蹙眉,坐在了影天的身邊。

“景頎?”影天等待著,可是池景頎卻遲遲不開口,他隻好叫了他一聲。

池景頎望了他一眼,轉眼看向天空。天很藍,好像所有的白雲都跑了他們頭上。“我隻是不知道該從何講起。”

那是一個太過久遠又太過深刻的故事,千絲萬縷,夜夜盤亙心中,此時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

從雲上收回視線,池景頎淡然一笑:“既然殿下都不記得了,那我就從頭講起好了。”

多年以前,東籬內亂,時局動**不安。周遭幾國虎視耽耽,意yù將東籬分而吞之。

當時與現在一樣,天下四分。雖然各國實力相當,但是在武力上卻以常陸為最。因此,新登基的東籬王將自己的兒子送到了常陸作為交好的質子,以此換得常陸的幫助。

“奇怪的是,信函上交換的質子離炙瞳卻在送來的時候,變成離影天。”池景頎將到這裏停下來,轉而望向影天,可是對方隻是無所謂的笑笑,示意他繼續。

於是他又將視線轉移到了白雲深處,繼續把過去的故事娓娓道來。

通常質子的命運都是很悲涼的,雖然掛著皇子的頭銜卻是可以讓人任意淩辱驅使的,更有甚者會淪為高官褻玩的孌童。像離影天這樣生著一張美麗臉龐,卻毫無任何後台勢力的質子更是危險重重。

可是那種悲涼又屈辱的命運並沒有降臨在離影天的身上,因為在那之前他遇見了常陸國的小王子初澄。

初澄並不是正宮所生,因此在常陸王眼中並不得寵。大概就是這種共同的被遺棄的遭遇造成的惺惺相惜,讓他們兩個人非常的投緣。

“那我跟他以前就隻是如此喏?”影天試探xìng的問了句。盡管從初澄的話語和反應裏來看,離影天跟初澄的guān xì 肯定不一般,但是他還是抱了一絲的希望,希望那一切都隻是初澄的一相情願。

“你覺得呢?”略有些嘲諷,池景頎不答反問。rán hòu 他無視影天的反應幽幽歎道:“人是不能控製自己的感情的,雖然知道跨過那一步便就是萬劫不複,卻依然如同飛蛾撲火一般,甘之如飲。”

就好象以前的他一樣,明明知道那是禁忌,知道那是沒有歸路的未來,卻還是賭上了全部,最後輸的一塌糊塗。

影天斂了眉,沉默著,無法開口。

“您忘記了,可是他不能忘。”想起遠在常陸的那個人,池景頎微微蹙起了眉頭,“我提醒過你,不要靠近他,可是你卻沒有聽。”

頓了頓,見對方沒有反駁,他垂下眼簾道:“說遠了,還是繼續說故事吧。”

被初澄救下的離影天一直居住在城外的那棟大宅裏麵,和初澄一起。

時間就那樣一天一天的過去了,他們也都慢慢長大了。誰都沒有去想過身為質子的離影天是不是會有離開的一天,因為他們都覺得他們會永遠在一起。

永遠是個卑鄙的字眼,用華麗的外表掩蓋著醜陋的內在。它就像是帶著斑斕麵具的惡魔,以眩目的虛幻吸引著人們一步一步走進萬劫不複的深淵裏,再也無法翻身!

誰也沒有想到,那初那快要滅國的東籬竟然強大了起來。在一次戰後,東籬派來了使者——他們要接質子離影天回國。

使臣的到來讓初澄和離影天都瞢了,rán hòu 初澄找到了自己的父親要求留下影天。可是當時常陸王拒絕了。因為他不會為了一個不得寵的兒子的要求,而去應付可能再一次爆發的戰爭。

“而後的初澄就變了,變得不再愛說話,不笑也不哭。拚命的學習各種帝王之道,兵法之書。”池景頎說著,眼神飄忽不定,似乎回到了遙遠的過去中。“他的兩個哥哥都笑話他,以他的出身想要登上帝位簡直是癡人說夢。可是誰都沒有想到,當初的那個孩子已經變了,變得有能力奪取自己想要的一切。所有後來才有了初澄殺兄弑父,奪取王位的故事。”

看著池景頎把目光調回自己臉上,影天問:“故事說完了?”

“說完了。”池景頎點點頭。

“這就是他在常陸對我們窮追猛打的原因?!”影天挑起了眉,“他把我當東西啊?”

“因為他很愛你,想把你留在身邊。”池景頎不緊不慢地說出原因。

這話讓影天努力克製自己,才沒有吼出來:“可是他有問過我的意思嗎?自以為是!”

池景頎淡淡的笑了,笑容有些淒涼:“人不都是這樣的嗎?總是自以為是的認為自己給的,便是對方想要的。從來不去詢問對方心裏真正的意願,就一個勁兒的給予,遭到拒絕和抵抗卻又埋怨痛恨對方。”

[——熠……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麽嗎?

——當然啦,灝想要的是真正龍頭的位置。]

不知道為什麽,池景頎的話突然讓影天想起了多年前他與灝的對話。

那時候的他想不明白,為什麽對方的臉上並沒有因為他的回答而綻放出好看的笑容。

當年灝那張臉上,甚至席卷上了更多的憂傷。

那真的是灝想要的嗎?

多年後,當熠變成了離影天,當他聽到池景頎的諷刺,這個問題才在他的心裏遲緩的響起來。

記憶裏,灝從來沒有說過他想要那些權利,灝從來都隻是聽著他的滔滔不絕,rán hòu 隱忍地笑著,滿臉滿眼全是憂傷。

開始的時候灝會想要對他說什麽,到最後灝就什麽都不說了,隻會在他發燒神誌不清的時候趴在他耳邊低語。

隻是他再也想不起灝說的是什麽了!

“殿下……”停了好久,不見影天回答,池景頎隻好出聲喚了喚。卻見對方一臉迷茫的看了過來。

“初澄就好象以前的我一樣,自以為是的用盡了方法,妄圖去實現自己認為對方想要的幸福,卻忽視了對方心底最真的渴望。我總是說要保護他,給他想要的一切。卻沒想原來那一切都不是他想要的。當我們最終對立之後,我卻還在自哀自憐,細數對方的不是。這一點,初澄比我好多了。”

影天的話讓池景頎心中一驚,瞳孔劇烈的收縮了一下,他不可置信的看向了仍舊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的影天。

但是當對方回望向他的時候,池景頎的臉上又恢複了那種淡淡的冷靜表情。隻是虛掩在袖中的手緊緊的握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