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與輸贏一起失掉的心（下）
正在這時候，連天的號角響了起來。不遠處騰起厚重的沙塵，中間有隆隆的馬蹄聲。近了，待池景頎看清楚那飄揚的大旗上的標誌，竟驚喜得難以言表——那分明是二皇子離炙瞳的旗幟！
初澄勒馬挑目，抓著韁繩的手死死的用力。最後，他看了眼不遠處的影天，終於艱難地下了命令——“撤！”
常陸的大軍訓練有素的集合攏來退走。看著這一切，慕湮王後的臉上才第一次出現了吃驚憤怒的表情。
“不可能！不可能的！”慕湮王後尖聲叫道，呼吸變得混亂起來。震驚中的她絲毫沒有注意到，韓君竹手握尖刀朝她撲過去。
“主子！小心！”宿和幾個護衛被影天和淩氏兄弟纏住，無法抽身前去救助。回過神來的慕湮王後試圖避開攻擊，卻驚恐的發現竟然無法動彈身體！
[尊貴的王後，您需要付出的代價是——生命！]
她的耳邊突然傳來那個神秘男子的聲音，然後她就平靜了下來。刀沒進她的胸口帶來巨大的疼痛，可是慕湮王後卻死盯著影天笑了，痛楚和笑容混合在一起，扭曲成詭異的弧線。
——離影天，就算我死了你依然贏不了！
“主子！”與淩氏兄弟對峙的護衛一分神，被殺掉了。淩蕭與淩笙對望一眼，立刻上前幫助影天圍攻宿。
“王上！”
“父王！”
正當影天與淩氏兄弟成功地將老嫗逼得快要露出破綻之時，幾聲驚叫響起來。他們身後不遠處，東籬王離業麵sè鐵青，軟綿綿的倒在了地上，不住的抽搐。影天止住攻擊，轉身回縱。
宿瞄準時機，趁淩氏兄弟分心之際shè出了一支袖裏箭，直逼影天後心。
淩蕭、淩笙大驚，一起飛身追上，試圖抓住那支箭。可是終究慢了半步，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箭從指尖掠了過去。
“池景頎！”箭紮進池景頎的肩頭，引來影天一聲大喊。而淩氏兄弟落地後立即回身，卻再找不到宿和王後的身影！
“追！”這時離炙瞳大軍殺到迅速控製了局麵。他看見不遠處指揮撤退的初澄，發出了命令。
“王兄，算了！”影天製止道。方才他檢查過池景頎的傷，並不嚴重。
離炙瞳不可置信地回頭，看了他老半天，終於放棄了，命令軍隊掉轉回城，進行清理。
影天在離炙瞳身後抱著池景頎站起身來，“我本不想走到這一步！”他搖搖頭，對著回過了頭的初澄。
“嗬嗬，”初澄勒馬，“影天，原來你跟我之間已經到了無法信任的地步了！”
然後初澄掉轉馬頭，揚起了一地的塵埃。
當轉機還未出現，形勢還掌握在王後手中的時候。有一抹白sè的身影從戒嚴的城外躍進了城中。風塵仆仆之中那身白衣依舊翩躚，淡藍sè的發在風中揚起來，微微擋住了他眯起的淡金sè眸子。
摸摸懷裏的小白貓，翡冷無奈又自嘲地笑了——那麽決絕的走掉又自己跑回來，還真的是沒用啊！
回眸看了眼城外一觸即發的場麵，他疾步朝宮中趕去。隻是腳步中仍然帶著遲疑——那個人有沒有想過他，就算隻有一絲一毫？
快步回到了宮裏，翡冷幾乎將所有的房間都找了個遍卻都沒有見到離燼的身影。尋思一番，他了然的笑笑，朝小池塘走去。
果然，當他走近池塘的時候就看到離燼呆坐在池邊，頭深深的埋在膝蓋之間。翡冷並沒有急著走上前去，而是靜靜地站在原地望著對方的背影，兀自笑得哀傷。
忽略掉離燼已然知曉現在局勢的可能xìng，翡冷開始沉入自我編織的謊言裏。在他心裏的虛幻裏，無論是離影天，還是二皇子都不在，在的隻有他和離燼，一如從前般笑得開懷。他看他的眼，裏麵滿滿的都是他清晰的身影，沒有任何雜質。
離燼，你怎麽會這樣難過？是不是你已經開始在乎我了，是不是我們可以回到從前了？
“喵~！”懷裏的小貓輕叫了一聲，翡冷輕輕用手點住它的頭低聲jǐng告：“安靜點，再幾分鍾就好。”他慢慢閉上眼睛，耳邊響起熟悉無比的聲音。
[很喜歡翡冷笑的樣子，所以以後也常笑吧！]
[還要和你…在一起哦……]
好！我答應你，我的笑容隻呈獻給你。我們永遠在一起，不會騙你！
所以，離燼……停止這種懲罰了，好不好？
原諒我，好不好？
“喵~”
“噓！”
再次製止貓咪的叫喚，翡冷想——隻要再幾分鍾就好，讓他在這點虛幻帶來的溫暖裏麵再呆幾分鍾就好。
隻要再幾分鍾就好……
“王兄，我該怎麽做才能……”
夢境總是美好的，當它高高的將你的心拋向天空的時候，你或許會隻顧著去享受那飛翔一般的快感，而忘記了墜落即將帶來的疼痛。
因此，當離燼把頭抬起來輕聲低喃的時候，翡冷的耳邊盡是墜落時呼嘯的風聲。這些無形的風囂張地嘲笑著，在心上糾結出一道又一道傷痛的痕跡，痛的讓他再也聽不見離燼接下來說的話。
這就是他在等待的一切嗎？
翡冷突然不可抑製地笑了，那絲沾染著哀傷的笑慢慢擴大，燦爛了整個臉龐。他迎著風笑著，一直笑著，直至笑容支離破碎。
將懷中的貓兒放落在草地上，淡金sè的眸子淹沒在說不清的痛楚裏。
“快過去吧。我……就不去了。”翡冷用手輕輕推了一下貓兒，催促它離去。他的聲音很輕很輕，可是最後的幾個字卻好象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說出來似的，眉頭都糾緊了。
“喵~”幾乎不可聞的輕微叫喚，貓兒朝前走出幾步後，回過頭瞪大了滾圓的眼睛看著他。
“去吧，”代替我守在他身邊。“他等的……”並不是那個叫翡冷的人。
陪伴……
朋友……
這些話從離燼嘴裏說出來的時候，曾讓他的心無比歡快的飛揚過。可是，除了陪伴和安心感，對於離燼來說，翡冷大概什麽都不是吧。
思及此，翡冷自嘲般輕哼——離影天，當初我們是不是都做錯了？
“誰？”小貓的叫喚聲引起了離燼的注意，他飛快地轉過頭來，卻隻見到一隻通體雪白的貓兒朝自己走來。
懷疑地四下張望一番，離燼才彎腰將小貓抱起來，說：“貓兒啊，你是哪兒偷跑進來迷路了的吧？”
“喵~”像是回答他的問題一樣，小貓輕叫一聲將頭埋進了他的懷裏不住的蹭，還試圖咬住他的衣服。
被小貓的樣子逗得笑起來，離燼深深的吸了口氣挺直了身體：“既然來了就陪陪我吧。”他將小貓困在臂彎裏，卻沒有注意到小貓的頭探出去一直盯著池子角落處那抹白sè的身影。
翡冷默著一張臉站在樹後看著，心裏不可抑製的喊著那個喊了千萬遍的名字。最終，他轉開了頭。那棵樹還立在那裏，一直沒變過，隻是它周遭的一切卻全都變了。
離燼，我已經無法再像從前那樣笑了……
因為……
為這抹笑施下咒語的人，已經不在了……
這時候連天的號角響了起來，翡冷和離燼皆是一驚。翡冷細細一想立刻暗叫不好，幾個快步掠空而去。
他身後，一個黑影掠過，池邊就再找不到離燼的身影。
“你是誰？虜我到這裏來做什麽？”離燼朝四周看看，喝著就要奪路而去。
隻是那男子散漫地笑笑擋住了他的去路，“見過四皇子殿下。小人是您的護衛——鷺！”
“我的護衛隻有一個人，”離燼眼一橫，冷冷道：“卻不是你！”
鷺不再說話了，離燼趁著這個空擋再次打量周遭的環境。他發現他是在青城外的一處山林中，能清晰的聽見青城外兵器相接的聲音。
“這是怎麽回事？”離燼問。
“回殿下，三皇子離影天聯合常陸國君初澄逼臨城下。現在東籬常陸陷入混戰。”鷺遲疑了一下，避重就輕地說道。
離燼眉頭一擰，上前一步昂起下巴道：“說實話！”
“……”沉默著，鷺臉上嬉皮笑臉的表情總算是沉澱了下去。他舔舔嘴唇，轉著眼珠思索著說辭。
離燼聯想起多rì來的疑點，感覺越來越不對，加上鷺囁嚅的樣子，他終於忍不住了。“你說是不說？！”
“殿下請不要為難鷺了。”這時候，宿從他們身後閃出身來，佝僂著身軀走到離燼麵前行禮道：“還是讓老奴來告訴殿下吧。”
“說！”
“請殿下隨老奴來，老奴一定將事情細細予殿下講來。”說著宿做了個請的動作。離燼想了想，朝她指的方向走過去。
然後，宿將她在混亂中將慕湮王後救走之前的事原原本本都說了一遍。在聽到慕湮王後受傷的事時，離燼身體一震問道：“母後傷的重嗎？”
宿在一處山體凹陷處停住，扒開茂密的灌木，“您請進去吧。”
離燼走進去就看到了靠躺在裏麵的慕湮王後。此時的她已經全然沒有了往rì的優雅華貴，一身素紫的衣服大半染上了血sè，臉sè蒼白如紙。
“母後！母後……你沒事吧。”離燼慌忙撲上去，看見一把尖刀赫然插在她的胸口。淚頓時就滾了下來，他試圖去握那把刀卻被王後拉住了手。
“燼兒，聽母後說。”慕湮虛弱的喘息著，滿臉冷汗。
“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因為擔心和震驚讓離燼全身發抖，“母後為什麽要這麽做？如果……如果不這樣做，就不會……不會……”話到最後哽咽著再說不出話來。
“燼兒……母後著都是為了你好。咳…咳。”慕湮王後突然一陣咳嗽，帶出了幾口濃血。
“母後你不要說話了！好好休息！我去找大夫，大夫！”離燼立刻慌了，語無倫次地說著就要抽開手去。
“燼兒……”慕湮王後卻使勁抓緊他的手，“母後接下來說的話你要一字不漏的記著！”
“是！是！”離燼連連應著卻再也控製不住，讓眼淚瘋狂的湧出來。
深吸口氣，慕湮王後穩了穩顫抖的聲音，緩慢地說出心裏埋藏多年的秘密。然後離燼在她的講述裏一點一點瞪大了眼，滿臉震驚。
“記住！”話到最後，慕湮王後已經目光迷離，氣若遊絲。“一定……一定要，要答應母…後。”
可是離燼隻是愣在那裏，渾身發抖。瞪大的眼睛裏不可抑製地滾出眼淚。緊了緊他的手，慕湮王後艱難地吐出了最後一句話。
“轉告翡……冷，讓他不……不要忘記，忘記他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