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黃昏時分,像無頭蒼蠅一樣亂闖了一天的羯胡軍隊,終於回到了原來的行軍之途。

大隊的羯人士兵在山穀裏宿營,兩個士兵卻把綠桜和夏玲兩人帶到營地東側一處光禿禿毫無遮蔽的小丘頂,另有一人搬來胥瑤的七弦琴,令她們在那處奏曲起舞。

綠桜的琴音雜亂,夏玲更是不情不願,身後的羯人士兵卻聞之大笑,並不時用刀背輕拍毫無抵抗力的這兩個柔弱而美麗的女子,看似讓她們好生表演,以為所有羯人取樂。

好一陣,綠桜也沒有彈出一支完整的曲兒,夏玲更是沒能舞上一段優美的舞蹈。這令羯胡士兵勃然大怒,他們的刀背不再是輕拍,而是加重了力道,另一名士兵甚至用刀鋒對著綠桜潔白細嫩的頸脖,做出隨時準備砍下的姿態。

我站在羯人營地西麵山坡的樹梢,眼望斜對麵無助的綠桜和夏玲,心如刀絞。我不希望倔強的夏玲和柔弱的妹妹遭到這些惡魔如此的羞辱,心裏盤算,想趁羯胡士兵放鬆戒備之機,冒險把她們搶回來。

仔細打量了一番羯胡士兵營地四周的情勢,我發現那些士兵疲勞奔波了一天,都散漫而懈怠,有的點燃篝火後就地躺在草地上休息,還有些在烤著食物,並沒有太多人真正關心小丘頂的那處無法入耳的琴音。如果我從更東的方向越過暗哨悄悄接近,以最快的速度殺死那三個羯胡士兵,必能帶走夏玲和綠桜。

這個想法一開始就有很大缺陷,就算能把夏玲和綠桜安全強搶回來,並沒有一處讓我們能安然逃脫,這附近的山坡林木稀少,根本不能掩藏我們逃跑的蹤跡。可我已被怒火遮蔽了心智,衝動之下沒來得及顧忌後果。

我下樹後讓楊雄牽著矮驢到更西麵的山穀等我,這樣的營救行動並不是人越多越好,以楊雄的身手,到時候除了要照顧綠桜和夏玲的周全,還得分心不讓楊雄遇險,那樣更會瞻前顧後難以逃脫。

等楊雄漸漸走遠,我繞道來到東側的山坡,好在一路並沒有遇到羯胡的暗哨。我悄悄躲在一顆大樹後向山丘觀察,以便隨時找到時機衝上丘頂去營救綠桜和夏玲。

形勢卻出乎我意料的有了變化,胥瑤不知怎麽正在往那個小山丘上攀爬。我以為是胥瑤擔心綠桜年紀太小,不想讓她遭遇不測而把她替回,自己代替綠桜彈奏琴曲。

胥瑤的舉動再一次讓我深感意外,她並沒有讓綠桜返回山丘之下,而是自己坐在古琴之前準備彈奏,像以前那樣讓綠桜隨音起舞,夏玲則在羯人士兵的看押下走下山丘。

胥瑤與綠桜低頭耳語一陣後,高亢而略顯憂傷的琴聲悄然響起,我能分辨出她所彈奏的,是一曲《十麵埋伏》。這支激烈而震撼人心的曲兒,形象表現出當年的楚霸王項羽被漢高祖重兵圍困,走投無路的窘境。而此時在胥瑤的手中,卻把這曲兒彈得時而激人心魄,時而讓人愁緒滿懷。

綠桜的舞姿仍如以前那般優雅,她旋轉著曼妙的身姿,依舊像那隻無憂無慮的小鳥兒,在這荒山野地的山嶺之間,快樂自由的翱翔。

由於山丘阻擋了視線,從我這麵看不到西側的情景,但我相信,這會兒的所有羯人士兵,都應該被這琴聲吸引,並一同欣賞著綠桜優美的舞蹈。我隔著山丘都能聽到那些惡魔熱烈的歡呼聲,就連胥瑤和綠桜身後那三個持刀的士兵,也

退開了一些距離,以便能讓綠桜有更多的空間伸展舞姿,他們似乎陶醉在這場景裏,從而忘記了自己的職責。

我心裏多少有些埋怨胥瑤的這一舉動,她讓我的營救行動即將破產。不過我沒有放棄心中的打算,心想等這一曲彈完,所有羯人士兵應該會再次轉移注意力。

胥瑤的一曲總算彈完,整個山穀終於安靜下來,不見了優雅的琴音,也沒有了綠桜優美的舞姿。

正當我以為一切都恢複平靜,可以按之前的想法實施行動時,胥瑤的琴聲再次響了起來。她這次所彈奏的,還是那支《十麵埋伏》,隻是琴音裏消失了慷慨激昂,硬是把這曲描述楚霸王深陷絕境的曲兒,彈奏得讓人滿心壓抑,聞之使人肝腸寸斷。

綠桜的舞姿裏也多了一些以前從沒見她舞過的姿勢,她高舉著雙臂,然後彎下腰,雙手低低的垂下,再揚身抬起手來。她不停往各個方向重複著這個動作,看似她知道我就在附近,想要召喚自己的哥哥,好把她兩人救出魔窟。

我不想讓綠桜失望,決心不再等待,抹幹不知何時迷糊了眼睛的淚水,悄悄拔出鋒利的龍吟,快速向不遠處的山丘跑去。

我自以為沒被羯胡士兵發現,而且心情過於急迫,所以奔跑的速度非常快。

還未接近那低矮的山丘,便聽到綠桜熟悉的嗓音,她大聲急切的呼喊:“哥哥,快回去,哥哥,快跑,這是他們的陷阱。”

我初時並未聽清她喊了些什麽,但還是放慢了腳步。可這更讓綠桜焦急,她滿含淚水再次大聲的喊道:“傻哥哥,快跑呀,這是陷阱,再不跑,會來不及啊。”

這喊聲終於讓我清醒,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山坡,這才發現山坡上,有上十個羯胡士兵,正持刀向我步步逼近。

我終於理解胥瑤的舉動,她接連彈奏的《十麵埋伏》,是想讓我明白羯人士兵的陰謀,好讓我知難而退,避免深陷羯胡人的重圍。而綠桜那奇怪的舞姿,也並不是想要召喚我前去營救,而是希望我能看出她的用意,讓我遠離此地。

西側營地的羯胡士兵,也紛紛持刀繞過山丘,快速向我靠近。轉眼間,我即將深陷重圍,如果不是綠桜及時提醒,恐怕我已很難逃出險境。

不過現在要逃跑,也得解決已經從東麵向我逼來的羯胡士兵,不然時間拖得越久,越是對我極度不利。我聽見從山丘頂上不斷傳來胥瑤與綠桜驚恐的尖叫聲,那是她們見我即將陷入包圍在為我擔心。

我持劍急速向那上十個羯胡士兵奔跑過去,那些羯胡人,也迎麵向我圍了過來,看樣子,不把我殺死,他們不會罷休。

可惜他們還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激烈的搏鬥中,當他們的大刀碰到我的龍吟,轉眼便會被削斷,這讓他們不得不放棄對我的步步緊逼。不過羯胡士兵確實強悍,他們並沒有就此放棄對我的圍困,而是手持斷刀不肯放棄。估計這些胡人是想等大批從西麵跑來的羯胡士兵匯合,再從容想辦法把我處死。

羯胡人有充足的時間,我卻沒有,眼看大批士兵越來越近,我不能坐以待斃。眼前的這些羯胡人雖然強悍,但也是他們最薄弱之處,如果等到他們與從西側跑來的士兵會和,我將很難再跑掉。

我從懷中掏出短刀,右手高舉龍吟,朝前麵的羯胡士兵猛衝過去,

這家夥也算機靈,眼看我的長劍飛快刺向他的腦袋,他快速低頭避過,又順勢用斷刀向我砍來。

這斷刀雖然短了半截,但被斜切過後的刀尖仍舊鋒利無比,且他躲過了龍吟的劍鋒,離我的身體更近。斷刀的刀尖劃破我的外袍,劃傷了我的大腿根部,好在傷口並不深,暫時不會妨礙我身體的動作。

不過這家夥沒有我這般好運,雖然他能躲得過龍吟的劍鋒,卻沒有逃過短刀的襲擊,這家夥頸脖被短刀深深刺中,等我拔出短刀,他也無力的癱軟在地。

這一切都在電光火石之間發生,其他羯胡士兵並沒有來得及反應,當他們發現自己的同伴倒地不起後,一起向我瘋狂的撲來,我再次與這些羯胡士兵糾纏在一起。

從西麵而來的羯胡士兵群中突然發生混亂,山穀的北麵山坡不知何人射來密集的箭雨阻斷了他們東進的道路,使得這些意在必得的羯胡惡魔不能很快和與我纏鬥的士兵匯合。

大群的士兵被箭雨阻隔,也讓我眼前的這幾個羯胡士兵心生懼意,原本以為十拿九穩的圍困,轉眼變成如此景象,這讓他們頗感意外。

就在羯胡士兵沒想明白而慢下了手裏的兵器之時,我自然不會放過這麽好的機會,猛然向北麵的羯胡人衝過去,長劍急速刺向那目標,短刀防備其他士兵靠近。

這家夥來不及後退,隻能舉刀來格。可惜他打錯了算盤,其他的羯胡士兵一時被西麵的混亂搞蒙了頭,並沒有像之前那般趁機對我的後背進行襲擊。我也因而不必削斷他格來的大刀後馬上返身應對,而是利用這機會把龍吟又往前猛地用力刺去。這家夥瞬間便被我刺穿胸膛,他瞪大眼睛,不相信地張了張嘴,怦然倒地身亡。

借此機會,我急忙從這缺口避過糾纏,逃出圍堵,向北麵的山坡跑去。一邊跑,一邊扭頭向西麵山丘高喊:“胥瑤,綠桜,等著我,我一定想辦法把你們救出來。”隻是我並沒有聽到回應,想來是那些羯胡惡魔又把她們押回了營地。

剛衝上山坡,郎天橋便一把將我拽住,招呼幾名晉軍兵士,越過山頭,快速向北奔跑。

等確認安全,我們才停下腳步。郎天橋一邊喘息一邊說:“你是真不怕死啊,孤身一人便敢闖那龍潭虎穴,萬一有個好歹,我們如何完成魏將軍的計劃?”

我將大腿上的傷口包紮好,對郎天橋說道:“那也叫龍潭虎穴?這麽叫也太抬舉他們了,那裏隻能稱魔窟狼窩,這才和他們般配。魏將軍的計劃,我們一定能完成。”

郎天橋笑了笑,拍著我的肩膀說:“幸虧魏將軍神機妙算,他怕你與漢軍遭遇,擔心你的安全,這才派我來接應,沒想到還真是來得正是時候。”

羯胡軍隊並沒有派人繼續向北追擊,我們也安心渡過了這難忘的一夜。隻是我久久不能入睡,一直惦念我那美麗的妻子,以及可愛的妹妹。我想在即將到來的伏擊中,一定能把她們安全救出來,這麽一想,心裏才漸漸平靜下來。

天亮後,羯胡軍隊按我為他們安排好的路線,繼續向西行軍,可能因為昨天的遭遇,他們行軍的速度加快了些。

我們在南邊一個山腳找到楊雄後,連忙向西急行,我們必須趕在羯胡軍隊的前麵,抵達預計設伏的地點,以便協助魏將軍,將這股羯胡人一網打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