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蟬終於還是說了。

夜暮時分,她被帶到了駱語柔麵前。

此時駱語柔正小口小口品著茶水,是特供的茶葉,整個宮裏,也就隻有皇帝、她和太後那裏才有。

“想清楚了?”

“……是。”

“說吧。”

碧蟬跪在地上回話,額頭紅通通的一片,血跡倒是擦拭幹淨了。

“這段時日,可是你在照顧墨侯爺?”

“……不是。”

玉瓊當即上前一步,臉色帶著狠意,怒道:“小賤婢,還不說實話!”

她還沒動手,已然被駱語柔輕聲喝止:“行了,玉瓊,你今日膽子倒是越發大了。”

玉瓊忙退了回來,垂下頭道:“娘娘恕罪。”

“娘娘,奴婢說的句句屬實,”碧蟬膝行幾步,道,“這半月來,奴婢等隻是在旁邊端茶遞水,墨侯爺他……他……”碧蟬一咬牙,終於還是全盤說了出來,“……墨侯爺一直是由皇上親自照顧,包括換藥,也是由皇……”

“荒唐!”她還未說完,一茶杯狠狠摔到了她麵前,碎片飛濺,劃破了她的手背,鮮血汩汩,剛燒開的的茶水打濕了她半身衣裳。

但碧嬋顧不得這些,整個人又伏在了地上,“娘娘,奴婢不敢有半分欺瞞啊娘娘!”

“好一個君臣之誼!”駱語柔咬牙微怒,剛想說些什麽,眼角餘光瞥了一眼地上跪著的小宮娥,已經到了嘴邊的話生生咽了回去。

她閉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氣,睜開眼睛時,又恢複成了那個高貴端莊的皇後娘娘。

剛才的微怒似乎隻是一場幻覺。

“可嚇到你了?玉瓊,賞。”

然而這個時候她越是和顏悅色,碧嬋心裏便越是害怕。碧嬋低垂著頭,恭恭敬敬接過玉瓊遞過來的小荷包,心裏更是惴惴不安,“謝娘娘!”

“下去吧。”駱語柔揮了揮手。

卻在小宮女走出幾步後,又出聲叫了回來:

“有些話,給本宮爛在肚子裏,明白嗎?”

等碧蟬退了出去後,駱語柔摒退了眾人,一個原本模糊的念頭此時逐漸清晰,再無半分迷霧。

“原來這就是他所謂的救命之恩君臣之誼,當真可笑!”殿內空曠下來,駱語柔一張俏臉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娘娘,此事……”玉瓊走上幾步,昏暗的燈火映在她的臉上,無端端有幾分陰森。

“此事絕不能讓更多人知道。”

“皇上現在雖然大權在握,可是先帝爺遺留下來的幾個小皇子如今都已經成年了,不可不防。皇上到底不是太後親生的兒子,雖然太後不問政事,可若是涉及到皇家道統,難保太後不會起了另立新皇的念頭。”駱語柔輕咬著指甲,這是她的習慣,若是遇到了什麽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她便會如此。

“可是娘娘,這件事情早在京中傳得沸沸揚揚……”

“那隻是流言而已!”駱語柔斬釘截鐵道,“有本宮這個皇後在,再怎麽傳,也隻不過是個流言罷了!”

“再說了,威武侯既然已經醒來,自然也不宜再滯留宮中養傷,皇上英明,自有決斷。”

駱語柔冷哼,哪個男人不愛江山,不愛這滔天的權勢!她就不相信,人都已經醒了,伊瑾逸還能不顧流言蜚語把人扣在宮中不成!

“倒是剛才那個小宮女,是叫碧嬋對吧?”

“是的,娘娘。”

駱語柔優雅地掖了掖鬂角,“人就不必留下了,找個機會處理掉吧,記住,做得幹淨點兒。”

“是。”

玉瓊應了聲,退了下去。

寢殿內隻剩下駱語柔一個人。

她走到窗邊,案上擺著個青花瓷瓶,上麵插了幾支裝飾的花。

白皙纖長的手指緩緩撫過燦金的花瓣。

“不過……威武侯是留不得了。”

必須要想辦法處理掉。

事實上,在入主錦繡宮之前,駱語柔就已經知道,咱們的這個皇帝,似乎對女色並不怎麽感興趣。

這也是他被權臣推上皇位的重要原因之一。

隻是當時,她以為伊瑾逸不好女色,是因為內憂外患未除,也是為了麻痹伊擎宇及他的黨羽而已。

但現在看來,竟不是這樣!

怪不得,怪不得他一直不肯選妃,怪不得他一直不肯留宿她的宮中!

她,駱語柔,天之嬌女,竟然輸給了一個男人!

“輸?”

那雙豔色的唇瓣緩緩扯出了一個冷笑。

她怎麽可能會輸!

皇上現在會被迷惑,隻是因為那個男人的存在而已。

那如果……除掉那個男人呢?

如果沒有了那個男人,皇上又會恢複成從前那個睥睨天下的真龍天子!

她再用些手段,生下皇子,就算得不到皇上的真心,地位也能穩固,再無人能撼動!

不過……就怎麽殺了他,未免太過便宜他了!

“哼!”駱語柔想了會兒,喚來玉瓊,輕聲在她耳邊叮囑了幾句。

玉瓊點了點頭,真心實意道:“娘娘好計策!”

“對了,盤龍殿那邊怎麽樣了?”

“小安子剛才過來回話,皇上仍在批閱奏折,還未就寢。”

“還有呢?”

“還有?”玉瓊愣了一下,轉瞬反應過來,“娘娘寬心,威武侯今日下午的時候,就已經回侯府調養了,是皇上親自下的令。”

流言蜚語能成為殺人的刀,哪怕貴為天子,伊瑾逸也不能不顧忌天下芸芸之口。

所以,再不願意,他也隻能把人送出了宮去。

聽到這個消息,今日一直緊鎖的眉頭終於舒展了開來。駱語柔慵懶地笑了笑,揮了揮手,“行了,本宮乏了,你們都下去吧。”

“諾。”

一眾宮人都退了出去。

駱語柔看了看瓶中恣意盛開的花,輕聲呢喃:“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

“既是更無花……”

“其他的,就該乖乖地被本宮碾進泥裏!”

那隻纖長的手,忽而狠狠一攥!

花朵殘敗,映襯著白皙的皮膚,駱語柔鬆開手,看著殘破的花瓣從掌心裏悄無聲息地掉落在地上。

“憑他一個男人,絕不可能入主中宮!本宮倒要看看,他憑什麽跟我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