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這事,真的是老七做的嗎?”相對於剛聽聞此事的怒不可揭,此刻昭德帝的情緒已平穩了許多。

他斜靠在鋪了厚褥子的羅漢**,將手伸在火盆上烤著。

福來順就跪坐在火盆邊,一邊用銀勺往火盆中添著銀霜炭,一邊同昭德帝笑道:“這件事若是別的皇子做的,我還覺得有些奇怪,可如果是壽王殿下,我倒一點都不意外。”

“哦?你這老狐狸平日裏又察覺到了什麽,竟然不告訴朕?”昭德帝就佯裝生氣地瞪了眼福來順。

福來順在昭德帝身邊多年,當然很容易分辨出昭德帝是不是真的在生氣。

他“嘿嘿”地笑了笑:“這事難道還用老奴說麽?”

福來順便往昭德帝身邊湊了湊:“雖然禧嬪娘娘的事已經過去多年了,可壽王殿下到底是禧嬪娘娘的親兒子,他想弄清楚當年的事,倒也是為人子的常情……”

昭德帝聽了這話,微微沉思了片刻。

他也覺得當年事有蹊蹺。

他所認識的張禧嬪絕不是一個會幹這種蠢事的人。

隻是一切的真相都還沒來得急調查,張禧嬪便“畏罪自殺”了,隨後曹皇後便在後宮中以雷霆之勢清洗著宮人。

當時宮中的人,人人自危,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清洗到了自己頭上。

而事實的真相是什麽,反倒沒有人那麽在意了。

現在事隔多年,老七卻把這件事再度翻了出來,真的就隻為了求個真相?

昭德帝也就將心裏的這些疑慮都同福來順說了:“這如今,朕真的覺得自己老了,越來越掌控不了朕的這些兒子們了,做爹的得時時防備著自己的兒子,這大概就是生在皇家的悲哀。”

昭德帝曾不止一次地想過,如果當年他的大皇兄不造反,是不是就能順利地坐上這個皇位?而他也可以本本分分安安心心地當個閑散王爺,過上父慈子孝的日子?

可這樣的話,他隻能在心裏想,卻不能對人說。

福來順在一旁麵帶微笑地聽著,可心裏卻開始戰戰兢兢起來。

好好的,皇上為何同自己說起這些?

“皇上,有句老話叫做‘命裏注定’,當年的大皇子沒有這個命,而皇上您卻有這個命!”福來順在心中一番思量後,便試探性地說道。

“命裏注定嗎?”沒想昭德帝卻咂摸起福來順的這句話來,“那你覺得太子旦有這個命嗎?”

說完,昭德帝也就眼神灼灼地看向了福來順。

而福來順也被昭德帝的話給驚到了。

跟在昭德帝身旁多年,他自是知道昭德帝素來對太子趙旦不滿,若不是有曹太後在上頭鎮著,昭德帝會不會動廢太子的念頭還未曾可知。

可他沒想到昭德帝竟會在這個時候說出這樣的話來。

“和他的兄弟相比,他沒有殺伐決斷的果敢,也沒有天下為公的胸襟,更沒有知人善用的眼光……”知道福來順不敢亂說話,昭德帝就訕訕地笑了笑,滿是憂心地歎道,“倘若朕真把皇位傳與他,朕真的擔心他會被奸佞之臣左右,成為遺臭萬年的昏君。”

“太子殿下哪裏有這麽不堪……”福來順就尷尬地笑了笑,“太子殿下至少還當得起一個仁字,將來定能做個仁君。”

“他那叫什麽仁?還不如說是怯懦!”沒想昭德帝卻是冷哼,“他若真是心懷天下還好,可他的眼界就出不了太子府的那一畝三分地,總是太過於計較著眼前的得失,他這個樣子,又怎能讓朕放心?”

福來順聽到這,神情大愕,難不成皇上真想廢了太子?

他隻張了張嘴,什麽都沒說出來。

今日皇上不是因為壽王殿下的事而留在此處沒有歇下嗎?怎麽好端端地卻扯到了太子的身上?難不成皇上真起了什麽心思不成?

可這樣的話,他一個做奴才的卻又怎麽敢問出口?

昭德帝看著福來順那好似百轉千回的神情,便同他笑道:“你放心吧,朕若真想廢了太子,早些年就廢了,又怎麽會等到現在?”

“朕現在隻是在愁,他將來要如何才能坐穩這江山。”昭德帝繼續道,“都說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朕隻能多幫他挑一些肱股之臣,以抵禦將來可能遇到的大風大浪。”

“這麽說……壽王殿下也是……”福來順這才好似明白過來。

昭德帝便微微點頭:“老七便是朕留給他的人之一,可現在老七卻出了這樣的事,還真是叫朕所料未及。不但擅自帶人夜闖皇宮,事發之後,竟然還在鬧市上演遇刺事件,隨後還敢跑到宮裏來告禦狀!老七這兩口子的膽大得很啊!”

自己的兒子,自己最清楚。

趙旦不管在文韜武略上都略輸他的兄弟一疇,他之所以能成為太子,全是因為他托生在了曹皇後的肚子裏。

這樣的他,將來能不能鎮住他的兄弟們還兩說,與其在自己薨逝後,這宮闈之中再上演一次血腥的奪位之爭,還不如自己親自動手替趙旦把這種可能性降到最低。

昭德帝的眼中就閃現了殺機,看得一旁的福來順也是心驚膽戰。

可他一個做奴才的在這件事上根本就沒有置喙的餘地,隻得在心裏默默地為壽王捏了一把汗。

看著禦書房內嘀嗒作響的自鳴鍾,福來順竟開始在心裏祈禱齊罡帶不回趙卓和沈君兮。

可惜事與願違,不一會的功夫,殿外便有人通傳:“壽王和壽王妃到。”

福來順看了眼昭德帝,就連忙出得屋去,看著姍姍來遲的眾人,便大聲對齊罡道:“齊大統領,怎麽去了這麽許久?”

齊罡則是朗聲道:“天寒路滑,因此比平日裏走得慢了些。”

福來順也就衝著齊罡點了點頭,然後對趙卓和沈君兮道:“壽王爺,壽王妃,皇上已經等候多時了。”

說完,他便讓到一旁,做了個相請的手勢。

可當趙卓從他身邊經過時,他卻低聲提醒著:“小心應對!”

趙卓朝著福來順遞去感激的一眼,便帶著沈君兮進了禦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