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竇初開那天,她就曉得怎麽樣去妒忌一個人了,那麽這幾年朝夕共處下來,她更是將琴小姐同欷華公子間的情深意重看得一清二楚了,她要求的並不多,隻想能一輩子伺候在他們身邊。

囡囡想,自己或許真的很傻,但年少時候若是遇上了那樣一個人,又有幾個人能夠不傻呢?她同琴姑娘之間,何止是雲泥間的差距,她不敢奢望公子有一天會對自己另眼相看,但隻要自己能一直在一旁看著他們也就夠了。

那時囡囡真就是這樣想的,但是貪婪這樣的東西總是怎麽也不會滿足的,她不就是食骨知味,貪得更多,貪到最後連自己究竟是誰都忘了嗎?

欷華公子還是一席白衣翩躚如神邸臨世,他問囡囡,可願意。她一轉過頭,就看見玉玄子手上拿著的那把短刀,亮得人心底發寒。

他要她的臉,徹底地變成另一個人。

這世間,竟還有這樣鬼斧神工的技藝,或許除了玉玄子外,再沒有人能夠了吧。欷華公子什麽都沒有同她說,但她多少還是知道些的。這幾年在琴姑娘身邊伺候著,她也一直很用心,除了知道欷華最愛的就是琴姑娘外,她也知道琴姑娘身子骨一直不好。

寐宇閣作為江湖上最神秘最具權勢的地方,若有一日欷華當了閣主,那麽閣主夫人必不能像琴姑娘那般孱弱。連她囡囡都知道的事,現今的閣主與閣主夫人不可能不知道,琴姑娘除非願委屈自己不要那個名分,否則這之間必定要生出許多事端來。

而欷華公子是絕不會願意琴姑娘受委屈的。囡囡咽下喉底的苦澀,他連說都不願對自己多說上一句,她還能怎麽樣?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這或許就是她來這裏的用意了吧。

沒有絲毫的猶豫,她轉過身就跟著玉玄子走進那間黑屋,安順地躺下後,她看不清玉玄子手上那刀刃上的寒光,

但卻能聽見玉玄子的歎息。他問她,不後悔嗎?

原諒她那時的單純無知吧,她隻知道對方肯定不是要殺了自己,所以也就無知無畏了。玉玄子將冰冷的刀抵著她的眉心,告訴她他要在她臉上劃上幾刀,不會留疤,但是從那之後,她就不是她了。

等她說自己不後悔之後,玉玄子就拿出一粒藥丸要她吃下,她沒有吃,隻是將藥丸含在舌下,當初琵琶骨碎了她都扛過來了,還有什麽值得她怕呢?

可她到底是低估了這疼,他的刀冰冷地落在自己臉上,她清楚地記得每一處被刀鋒走過的地方,然後就有溫熱的東西流出來,有些甚至滑到她眼睛裏去,如果這屋子不是黑的,或許她就能看見一個血紅的天了吧。

她根本不曉得過去了多久,直到玉玄子將一切都收拾好,然後又在她臉上抹了什麽時候,她一直拽緊的拳頭才悄悄鬆開一點,然後玉玄子就點了她喉下的穴道,她一動,那粒含著的藥丸就順著喉吞了下去。

玉玄子還是歎了口氣,“睡吧,睡一覺,起來就好了,真是個傻丫頭。”

三天後,她就走出那間小黑屋了,玉玄子交給她一麵鏡子,還有一瓶天青色的藥膏,轉過身沒說什麽話就走了。她用鏡子一照,就在裏頭看見了一個活脫脫的琴姑娘,那時候她就知道了,欷華公子要的,不過是一個琴姑娘的替身罷了。

如果要死,她必定是最先的那個人。

她張了張嘴,想哭,卻偏偏扯動下頜上的傷,滲出一點細細的血來,囡囡便忍住了,哭有什麽用?她自己做的選擇,哭了有什麽用。

她勾出一點藥膏來小心地抹在那處滲出血的地方,等她將鏡子隨手丟了,將藥瓶小心翼翼地收到懷裏,轉過身就要離開小院時,欷華公子就那樣抱著胳膊,隨性極了地站在院門口。

她朝她

屈膝,他卻閃身直接躍到她身旁,手上的劍幻出一片波光粼粼的劍花後,他第一次伸手攔住她的腰,叫囡囡忍不住心跳加速,卻何曾想,他隻是冷冰冰地說,“瞧好了,簌玉劍法最後一式,一點紅。”

劍在他的手上幻化出淩厲的殺氣,劍氣削過她的臉頰一側,她隻來得微微一偏,就落下一簇碎發來。欷華公子冷哼一聲,“一點紅隻不過要你一劍斃命罷了,瞧清楚了我剛才使的,你自己回去練吧。”

說完,欷華公子手中的劍就這樣脫手飛出,直直地落在她腳邊豎著,劍氣猙獰出嗡嗡地動靜。囡囡隻曉得一切發生得太快,等回過神時,嘴巴已經張開留住了欷華公子。

“公子,你的劍……”

欷華沒有轉過身,隻不過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你精的是劍法,這把劍,就當是我替琴兒謝你了。”

等人消失在院子後,囡囡忍不住跪了下來,手極小心地觸上那劍柄,隻想著自己第一回離欷華公子這麽近,這是他剛才握過的……沒等琴兒心底回味過來,那劍身上便湧出強烈的寒氣,她的虎口立馬就震破一層皮。

她看見那劍柄上刻著兩個字,情殤。

劍同人,總是這樣匹配的,不是嗎?囡囡拔出劍,站起身,抹了抹自己的臉,就回去了琴軒。琴姑娘見到她的時候,哭了,一如她前一次從小黑屋出來時候一樣。她將她拉到梳妝台前坐下,用她的胭脂水粉給她上妝,然後用她的簪子替她挽了同她一樣的發式。

她抱著她,淚水滴在囡囡脖頸上,整個人僵了一下。琴姑娘說,“囡囡,我讓欷華哥哥也娶你,囡囡,對不起……”

她什麽話都沒說。欷華公子或許會答應琴姑娘任何一件事,但獨獨這件事不會肯,他從始至終,隻要琴姑娘一個人,不是嗎?隻是她也徹底明白了自己的宿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