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一章 恩科取士
“交趾、廣南之土地、山林、礦藏,皆屬大明皇帝,所有良田,唯有對大明皇帝忠心之人,才有資格耕種……”
大明皇宮內,朱由檢正在讀奏章,他覺得這句話非常順眼,讀了一遍又一遍。
這句話,來源於馬世奇、錢祚徵的聯名奏章。
早在交趾、廣南平叛令下達之前,林純鴻在朝廷備案,得到了朱由檢的默許。後來,馬世奇、錢祚徵被林純鴻任命為交趾、廣南布政使,由楊一仁上奏朱由檢,建議朝廷認可。
朱由檢猶豫不決,後在楊嗣昌的力勸之下,終於追認。
既然馬世奇、錢祚徵是朝廷任命的布政使,當然有了上奏之權。奉林純鴻之命,馬世奇、錢祚徵將征服、治理交趾、廣南的方略,實施過程一一上奏,供皇帝陛下閱覽。
“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朱由檢讀著奏章,忽然想起了這句話,覺得林純鴻對交趾、廣南的治理,可列為踐行這句話最經典的實例。
不過,當朱由檢繼續往下讀,卻變了臉色,馬世奇、錢祚徵建議,今年由禮部在交趾、廣南特設恩科,收取交趾、廣南士子之心。
馬世奇、錢祚徵還建議,交趾、廣南士子中舉或中進士後,可至大明任何一處任職,一應待遇皆如大明人。
加恩科,接納交趾、廣南士子,這些都不是問題,朱由檢也想收交趾、廣南士子的心,畢竟,交趾、廣南名譽上還是屬於他嘛。
朱由檢所不解的是,林純鴻早已將大明的官製破壞得不成模樣,為什麽忽然又想起了科舉這條路?
在大明登科,對交趾、廣南士子而言,固然是幾輩子的榮耀,可這份榮耀哪裏比得上在交趾、廣南或者荊州控製範圍內掌握權力?
朱由檢想不通,就把這個問題拋給了內閣,讓內閣票擬,希望楊嗣昌能琢磨明白林純鴻的目的。
楊嗣昌並未立即票擬,反而票擬了一份命令,要求交趾、廣南布政使提供戶口、土地統計數字,並如同廣西一般向朝廷納稅。
這個要求並不過分,畢竟,林純鴻打著皇帝陛下的旗號出兵,又宣稱,土地都屬於皇帝陛下。既然是皇帝陛下的,那總該納稅吧?
朱由檢收到這份票擬後,一眼就看出楊嗣昌想與林純鴻做交換,以納稅換取朝廷在交趾、廣南開科取士。
朱由檢大驚,立即將楊嗣昌喚來,說道:“開科取士,乃朝廷大典,此事宜早做決定。至於納稅,現在不急著做決定。”
朱由檢出於皇帝的臉麵,將話說得隱晦,無非表明,現在好不容易看到林純鴻有向朝廷靠攏的跡象,不必為了一年幾十萬圓又起紛爭。
楊嗣昌心裏明白,斷然道:“一碼事歸一碼?一碼事,交趾、廣南的稅一定要繳,往後,呂宋、爪哇的稅也要繳。”
交趾?廣南?呂宋?爪哇?
朱由檢被楊嗣昌的強硬弄得一愣一愣的,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楊嗣昌接著說道:“戶部下設理商司,架構基本完成,各使司、各府、各縣,都設立了理商相關機構,既然已經詳細登記大明各地工坊及商戶,就應該按照登記征收商稅,不如賦予理商司征收商稅之權。”
這話說得更加不靠譜,朝廷要是能把長江以南的稅收收上來,至於淪落到這種地步?
不過,正是由於這等不靠譜的話,最終讓朱由檢明白:既然林純鴻繆力侵蝕大明中樞的權力,與其被動地等待,還不如主動出擊,將朝廷改造為合乎時代要求的朝廷,最終融合荊州團體。
朱由檢也琢磨過,自從他登基以來,看起來權力很大,凡事一言而決,事實上,留在他手頭的權力小得很。任何聖旨,隻要群臣們不認可,就絕對出不了宮城,最終成為一紙虛文。
若是群臣們能把事情做好,朱由檢倒也忍了,從隆慶、萬曆到天啟,先輩們都如此,沒什麽稀奇的。最讓他受不了的是,這幫混蛋居然將大明整得一團糟,成天內亂、外敵入侵,好不容易內亂、外敵入侵沒了,最終又弄出了林純鴻這個怪物。
倒是周邊的內侍好用,凡事都聽他的。不過,群臣們對天啟年間的事情記憶猶新,拚命壓製內侍。而且內侍行事名不正言不順,所能獲得的權力也極為有限。
與其看著這幫混蛋敗壞大明江山,還不如把荊州團體引入朝廷。雖然他的權力會變得更小,但至少還能把大明江山治理得花團錦簇。
群臣們混蛋時,朱由檢總會冒出這種想法。不過也就是想一想罷了,若真將林純鴻引入朝廷,朱由檢對自己的人身安全、大明朝廷的存亡都沒有信心。
最終,朱由檢點頭,對楊嗣昌說道:“理商司的事先放一放,其餘的,都按你說的辦!”
……
朝廷準備在交趾、廣南征稅的消息傳至林純鴻耳朵後,林純鴻對楊嗣昌趁火打劫的做法相當鄙夷,對左右說道:“楊嗣昌想拿科舉開刀,自己膽子小,不敢做。輪到我們想開刀時,他倒好像很不情願似的,還想著謀取好處,虛偽!鼠目寸光!”
張道涵說道:“虛偽和鼠目寸光倒談不上,楊嗣昌心裏沒底,才是真的。”
這話說得客觀,林純鴻不得不承認張道涵說得對,點頭道:“確實,楊嗣昌不知道我們想把科舉往哪個方向改,自然無法預估可能出現的風險,態度騎牆,也屬平常。”
事實上,林純鴻令馬世奇、錢祚徵提出朝廷特為交趾開恩科,固然有收交趾士子之心的目的,更為重要的是,林純鴻想對朝廷掄才大典乃至官製做一些有益的嚐試,為最終穩定官製摸索經驗。
朝廷從未在交趾、廣南開科取士,也就是說,交趾不存在科舉的既得利益集團,無論林純鴻怎麽折騰,都不會引起巨大的反彈。
至於交趾、廣南小朝廷以往折騰的科舉取士,林純鴻完全可以置之不理,畢竟,這幫人不是成了刀下亡魂,就是心灰意懶返回山野,或者在荊州悠哉度日。
楊嗣昌一眼看出了林純鴻的用意,自然沒有阻擾的意思。不阻擾,並不代表楊嗣昌不會趁機從中撈取好處。
對林純鴻而言,摸索官製,其重要性遠遠高於每年幾十萬的稅收。楊嗣昌摸準了林純鴻的目的,方才肆無忌憚地討要好處。
摸索官製與幾十萬圓的稅收,孰輕孰重,閣幕使們分得門清,雖然他們心裏有點疙瘩,還是一致同意,每年按照老規矩,將交趾、廣南稅收的一部分繳納給朝廷。
崇禎十四年七月中旬,交趾、廣南稅收賬目送至戶部,陳奇瑜令人核實後,最終確認兩省夏稅稅額總計三十八萬圓左右。
戶部簽署文書後,僅僅過了一日,三十八萬圓就由廣南、交趾布政使司在邦泰錢莊設立的戶頭劃賬至戶部在源豐錢莊開設的戶頭。
自大明銀行成立後,荊州方麵就督促商家、行政機構設立對公戶頭,便於彼此之間的資金往來和查賬。這股風一直刮到了朝廷。
楊嗣昌、陳奇瑜皆是一時之俊傑,一眼看出了此舉的好處,奏請朱由檢後,命令各部門在源豐錢莊開設了戶頭,並宣告天下,接受各省各地利用劃賬繳稅。
以往耗費巨量人力和物力的起運,最終壽終正寢,變成了簡單的劃賬。
不過,此舉並未帶來任何讚譽,反而怨聲載道。對公戶頭的設立,在相當程度上抑製了**,沒有怨氣,顯然不可能。
崇禎十四年八月初,朱由檢下旨,在交趾、廣南設立恩科,並派禮部尚書林欲楫至交趾、廣南,監督兩省的科舉考試。
堂堂禮部尚書,居然不避海上風波,千裏迢迢地跑到偏遠之地監督科舉考試,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不過,自朱由檢登基以來,發生了太多驚世駭俗的事情,這點小事,並不算什麽。
林純鴻這邊的規格絲毫不亞於朝廷,令尚在南下途中的朱之瑜暫時先不赴任,立即趕赴交州,組建督導小組,全權組織兩省的恩科取士。
火藥味漸濃,一場爭鬥在所難免。
這僅僅隻是序幕,當朝廷在交趾、廣南開設恩科的消息在各大報紙登載後,一時之間,大明上下沸沸揚揚,說什麽的都有。
不過,頗為意外的是,幾乎所有的有識之士都一致認為:交趾、廣南的恩科取士關係到大明未來科舉考試的走向,是維持舊製,還是由林純鴻折騰出一套麵目全非的規矩,都由這次恩科取士決定!
於是,各路人馬再也坐不住,開始行動起來。
黃宗羲、顧炎武組織了大批光祿士,打著顧問的旗號,義無反顧地從上海坐船至交州。
東林黨、複社當然不會落在後麵,瞿式耜、堵胤錫、張溥、張采親自出馬,也從上海登上了海舟,不避風浪,前往交州。
交州偏遠之地,居然破天荒地聚集了這麽多華夏精英,可謂空前絕後。
交州城,已經不僅僅是火藥味漸濃了,而是在全城撒滿了火藥,隻要有一點火星,就足以燃起滔天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