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五章 爭鬥不休
讓一幫從未有過行政經驗的光祿大夫推舉帝國最高掌權者,這是兒戲!
這幫崇尚清談、不通實務的家夥,最終推舉出的,十有八九是不通實務、聲望極高的道德完人,那對整個華夏來說,無異於災難。
曆史上有過例子,比如王莽!
當然,林純鴻知道,後世最終會出現如同光祿院一樣的機構,而且還會通過議員投票或者全民一民一票的方式選出整個國家的最高統治者。
對這種方式,林純鴻呲之以鼻。
這種方式當然比世襲製要進步得多,但好的也有限。能通過選舉爬上高位的,道德方麵大體比較完美,表演能力、演說能力一定非常強,但說到治國能力,則很難判定。
也許,一人一票那玩意對小國寡民比較合適,對傳統上組織鬆散的國家比較合適,而對大明這樣人口眾多、疆域遼闊、曆史上習慣於中央集權的國家可能並不適合。
林純鴻敢肯定,幾十年後,若大明由光祿院推舉內閣總理,最終推出的人選若不是政治手腕最強、掌握實權最多的人,大明必然爆發內亂。
與其如此,還不如直接由官僚機構決定由掌握實權最多的人上位。
不過,林純鴻也不是全部反對黃宗羲等人的提議。比如,五年任期的設置就比較合理,萬一昏庸之人登上了大位,五年的任期設置可以將損失降到最低。
至於黃宗羲擔心平庸的內閣總理至死方休,林純鴻也覺得非常棘手。
一般而言,首腦能搞上一輩子,絕不是平庸之輩,如張居正、嚴嵩(八十多了才下台,大體算至死方休)。張居正乃大明中興的功臣,呆在大位上自然無虞,可是像嚴嵩這樣的家夥,要是一直呆在大位上,可真是大明之禍。
規定內閣總理最多擔任兩個任期?或者授予光祿院彈劾權?
正當林純鴻糾結不已時,忽然接到密報:皇太極派人與吳三桂、祖大壽接觸,勸說兩人投降滿清,吳三桂、祖大壽兩人不置可否。
看來,皇太極對大明的局勢還算了解,使出了陰招。而吳三桂、祖大壽則順勢而為,將自己當成了朝廷、滿清韃子和荊州爭奪的香餑餑。
這個時機把握得相當好,畢竟,朝廷調回靖國、禁衛兩軍團,荊州在京師周邊的兵力顯得有點不足。
鑒於形勢越來越複雜,士大夫階層、皇權、地方軍閥糾纏成一團,前景愈來愈不明朗,林純鴻與周望商議良久,決定將龍武軍團調回西安,震懾草原、西北,西域防務暫由神刃軍負責。
天武軍團、驃騎軍團則離開駐地,經由運河前往通州駐紮。
另外,由驍衛軍團接過廣南的防務,調取龍虎軍團北上,至旅順、複州一帶駐紮。
崇禎十五年四月,諸軍團到位,林純鴻圍繞著京師,一下子部署了武衛、金吾、龍虎、虎嘯、雄威、驃騎、天武七個軍團,將近十五萬兵力。
京師周邊,形勢驟然緊張起來。
緊張,當然隻是對光祿院及朝廷而言,林純鴻這邊,隻會覺得局勢完全在掌控之中,無絲毫緊張可言。
林純鴻一直糾結於內閣總理可能弄權一事,向周望提出了自己的顧慮。
周望旗幟鮮明地反對有限任期製、反對光祿院的彈劾權。
周望以老嶽父的身份,提醒道:“若對任期進行限製,十年之後,你到底是繼續幹下去,還是放棄手中的權力?若真要放棄手中的權力,繼任者籠罩在你的陰影中,必然試圖減輕你的影響,甚至不排除采用陰謀詭計來算計你,到時候,你是反擊還是聽之任之?這是禍亂之源。”
“至於彈劾權,那幫舉人進士出身的光祿大夫一到京城,就和朝廷勾結在一起,根本不值得信任,一旦他們彈劾你,很可能將你趕下台,到時候,又是一番動亂和麻煩,還不如不給他們這個權力。”
林純鴻道:“這次舉人進士競爭光祿大夫,占了聲望的大便宜,往後,真心擁護我們的光祿大夫隻會越來越多。若規定彈劾內閣總理,必須有五分之一的光祿大夫聯名提案,三分之二光祿大夫同意,這樣如何?”
周望道:“舉人進士出身的光祿大夫雖然不到三分之二,足以保證彈劾不被通過,但這樣對你的聲望是個不小的打擊,終究是個麻煩。”
林純鴻歎息道:“製度設計不僅要考慮到現在,更要考慮數十年,數百年之後,確實很難……”
……
與此同時,林純鴻還致信給朱之瑜、張道涵。朱之瑜和張道涵反對有限任期製,朱之瑜甚至明確表示,待到林純鴻老了之後,再行考慮任期製。
而且,朱之瑜和張道涵的想法幾乎與林純鴻一樣,提出可以授予光祿院彈劾權,不過,彈劾要通過,必須三分之二的光祿大夫同意。
林純鴻心裏有了定案。
崇禎十五年五月,在林純鴻的授意下,洪齊雲一幫人同時向朝廷及荊州提出更改後的《大明中央改製議》,明確規定,內閣總理依然由內閣擴大會議推舉產生,任期五年,五年期滿後,由內閣擴大會議再次推舉;光祿院享有彈劾內閣總理的權力,不過需要三分之二的光祿大夫同意。
對這個結果,陳奇瑜、黃宗羲等人覺得滿意,不再反對。
然而,在靖國軍團和禁衛軍團抵達京師後,朱由檢突然宣布京師戒嚴,並下旨,嚴厲斥責鄭夢帆、鄭鴻逵一幫人妖言惑眾、居心叵測,宣稱《大明中央改製議》絕不可行,除了在六部等部門做一些必要的調整外,其餘均無須更改。
朱由檢顯然還未昏了頭,他知道還必須依靠陳奇瑜、李紹翼這幫士大夫,並未勒令陳奇瑜和李紹翼等等一幫人辭職。
皇權,憑借手頭掌握不多的武力,終於作為爭奪的一方,登上了舞台。
對此變故,林純鴻的應對措施非常簡單,隻是令驃騎軍團控製了通州運河碼頭。不過,運往京師的物質仍然暢通無阻。
通過此舉,林純鴻向朱由檢宣告,京師的武力,隻是繡花枕頭而已,並無多大意義。
朱由檢和林純鴻這次刀尖上的交流,嚇壞了陳奇瑜一幫人。
陳奇瑜、李紹翼費盡腦力,提出,中央改製議可增加一些項目,皇帝對內閣總理人選有提名權;皇帝可提出彈劾內閣總理議案,交由光祿院表決;內閣形成的決議,由皇帝陛下同意後,方才正式具備法律效力,若皇帝陛下對內閣的決議不滿,可封駁三次。三次封駁之後,由內閣組織召開閣幕擴大會議,對決議進行表決。閣幕擴大會議形成的決議,皇帝陛下不得再行封駁。
當陳奇瑜和李紹翼的提議交到朱由檢手頭,朱由檢不滿意,直接將提議扔回陳奇瑜手中。
陳奇瑜與李紹翼又琢磨良久,加上了一條,大理寺卿由皇帝任命。
朱由檢方才留下了奏章,但未置一詞,為自己留下了回旋空間。
當林純鴻接到陳奇瑜和李紹翼的提議後,堅決反對皇帝對內閣總理有提名權,並認為皇帝三次封駁內閣決議後,由內閣召開會議,對決議進行表決,無需內閣擴大會議表決。
這點顯然更具有可操作性,畢竟內閣擴大會議由從二品以上官員組成,許多都遠在天邊,若皇帝時常封駁內閣決議,如何集中從二品以上官員進行表決?
至於大理寺卿的任命權,林純鴻理所當然地予以拒絕。
陳奇瑜、黃宗羲兩邊不停地跑,充當皇權和林純鴻之間的橋梁,同時,還加入士大夫自己的要求。
按照朱由檢的原意,掌握大理寺卿的任命權,無非想擁有隨意興起詔獄的權力。當他最終知悉,大理寺僅僅隻有司法權,並無調查權後,便興趣寥寥,抱著可有可無的態度。
不過,當陳奇瑜指明,大理寺除了享有重大刑案的終審權外,還享有重大爭議的最終裁判權,朱由檢才熱衷起來,為了使皇帝擁有大理寺卿的任命權,朱由檢甚至放棄了內閣總理提名權。
陳奇瑜、黃宗羲等人跑來跑去,還真讓三方達成了一致:林純鴻同意大理寺卿的任命權歸屬皇帝,而朱由檢則放棄了內閣總理提名權及其他一些權力。
林純鴻同意皇帝享有大理寺卿的任命權,自然由他的考慮:一則大理寺卿一人無法改變重大事件的裁決結果;二則,大理寺一眾法官及官員均由具備基層經驗的專業人士充當,區區一個首腦任命權,實質並無多大作用。
不過令林純鴻想不到的是,朱由檢看穿了這個實質,在今後相當長時間內,朱由檢拿出他本該享受的財政撥款,建立了專門的司法培訓學校,培養出無數的司法從業人員,撒到大明各地,借此增強自己的權力基礎,最終牢牢將司法權控製在手中。
這是後話,暫且不談。
自此,大明中樞權力被瓜分一空:皇帝陛下掌握了司法權,林純鴻代表的新貴及大商賈掌握了行政權、軍事權、監察權,而士大夫階層則掌握了顧問權、部分監察權,力圖將模糊不清的立法權掌控在手中,並保留了有可能掀盤子的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