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憑悼

如此過個十幾年,婆婆去世、小叔子正是兒‘女’成雙的時候,瑩兒卻老了,財錢也被他們用光了?難道還要在高家繼續替小叔子拉扯後代嗎?作一個免費的老媽子?!整日看弟媳臉‘色’度日嗎?一想到此,梅氏就覺得‘胸’口悶得像是被塞了‘床’棉絮在裏麵。

她猛地一下子站了進來,深深呼吸了一下:自己絕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瑩兒哪,一會過去上香的時候。無論什麽人問你什麽話,你都不要作答,低著頭,以害羞和悲傷示人便可。其他的‘交’給伯母來便是,知道嗎?”梅氏一邊替張雪瑩整理衣服,一邊輕聲叮嚀。

“嗯,知道了伯母。”張雪瑩看著鏡中素雅的自己,柔順的點點頭。

今天是高樺出殯的日子,她為自己挑了一件淡藍‘色’暗紋的衣裙,頭上隻用兩圈銀製‘玉’蘭‘花’圈緊小雙髻,其餘的發絲柔順的披在背後,看上去清新淡雅,又有一絲少‘女’的稚嫩纖弱。

“一會在上香的時候,你若哭不出來,便把這張帕子放在眼睛下麵。”梅氏掏出一張素白的帕子遞給她。

她拿到鼻下一聞,一股辛辣剌鼻的味道迎麵撲來,她眼眶馬上紅了起來,眼睛變得霧‘蒙’‘蒙’的。

“好了,走吧!”梅氏滿意地看著她略帶憂傷又嬌柔無依的樣子。

“一會兒上過香,你就裝傷過心度以至昏倒,伯母好帶你回來。高家今天人多嘴雜,每人問你一句都夠你煩的,別人問你什麽你都盡量不要開口,隻搖頭或點頭便是。”在馬車上,梅氏又不放心地‘交’待道。

雪瑩隻覺得麵前這個莊重得有些嚴厲的‘婦’人比自己更緊張,她伸出手拉住梅氏略為冰冷的手緊緊握住。

梅氏這段時間煩燥的心卻這雙柔嫩的小手撫慰了不少,沒有再說話,任由馬車慢悠悠地向前駛去。

剛駛進那條巷子,便聽見了震天的哭聲,抬眼望去,院子外的護宅獸上掛著素白的白綾,‘門’口站著兩個腰係白綾的中年男子,正一臉悲意地迎接著來賓。

梅氏的臉‘色’更肅穆了,她由張媽媽扶著下了馬車,又親自將張雪瑩扶了下來。

站在高家的院‘門’外,‘門’口的支客與院子裏的客人眼睛不由齊齊看向梅氏二人。

梅氏鎮定地向‘門’口的支客依禮說著“節哀順便!”一邊從他們手裏接過白綾,為自己與張雪瑩係在腰上。

“呀!這就是張家二房的小姐?”一位年輕‘婦’人驚訝地說,一邊悄悄打量著張雪瑩。

“是吧,張夫人我是識得的,應該是。”另一個年紀稍長的‘婦’人低聲應道。

“長得可真是清秀動人,隻是看不清眉眼到底如何?”

“身量倒高,就是太單薄了些?”

“您說,她會嫁進高家作節‘婦’嗎?”

“誰知道啊?!要是二老爺在的話,估計不會,現在嘛、、、、、、”“是啊,畢竟是位孤‘女’!”

“你們別說了,咱們又不是來看戲的,那三小姐也真真可憐”好不容易聽到一句還算同情的話語。

各種聲音頑固而堅強地不停鑽進張雪瑩的耳朵,她暗暗咬著牙,掐著手心,才忍住沒有衝到那堆長舌‘婦’人麵前報以老拳。

梅氏用力將她的手握了握,目不斜視地拉著她徑直到了停放棺材的堂屋。

高夫人平氏正領著披麻戴孝的二兒子與三‘女’兒跪在這裏,不停地往火盆裏添著紙錢。

見梅氏拉著一個少‘女’進來,平氏腫成一條縫的眼睛一亮,急忙站起來迎上前去“親家夫人來了,謝謝,謝謝你們。”她一邊說,一邊打量著微垂著頭的張雪瑩“雪瑩,抬起頭來讓伯母瞧瞧!”她顯得很是‘激’動,聲音急促而帶有顫意。

張雪瑩慢慢抬起頭,輕聲說道“伯母,請節哀!”紅紅的眼眶裏兩顆漆黑的眼珠馬上就被一層晶瑩包住了,一邊朝平氏身後的棺木看去,一邊就落起淚來。

沒有哭出聲,隻有晶瑩碩大的淚珠不停的、爭先恐後的湧出眼眶來,從潔白如‘玉’的臉頰上滑落下去,打濕了‘胸’前的衣襟,滴落在青石地麵上。

平氏看得又是感動又是心疼,心裏更是滿意的。

梅氏也悲戚著麵容,長長歎息了一聲,帕子還沒抹上去,淚水也出來了。

鄭重的上完三柱香,張雪瑩走到燒紙錢的銅盆前,從隨身的布包裏掏出一本手抄的《地藏菩薩本願經》燒了起來,心裏暗暗禱告:高樺,雖說咱們是自小訂下的親事,我卻對你一無印象、二無感情。但你卻是為國捐軀、令人敬佩。今天誠心來送你一程,從此你我人歸陽路、鬼入冥途。希望你能早日投胎轉世、重生為人。你娘與你弟妹請你放心,張雪瑩在人世一天,就絕不會對她們坐視不理。但若我伯娘堅持不讓我作節‘婦’,我隻能聽從她老人家的。畢竟她是我在這世上最在乎的親人,我不能讓她難過,請你見諒。火襯著她白淨細膩的臉寵,使得她眼珠越發的黑,雙頰卻被火烤得比‘花’還‘豔’三分。

高家兄妹互視一眼,‘交’換了一個眼神,又向她的雙手看去:十指纖纖、柔若無骨,捏著紙張的姿勢都有著說不出來的美麗。

“嫂、張姐姐別傷心了,趕緊擦擦眼淚吧!一會眼疼!”高盈一邊關切地說,一邊拿過她左手一直捏著的帕子想替她拭淚。

卻不料手一鬆,帕子掉在了地上。

一直注意著張雪瑩的梅氏輕皺了一下眉頭,卻沒動聲‘色’。

“唉呀,都怪我太不小心了,張姐姐用我這塊吧,新的。”高盈一邊充滿歉意地說著,一邊從袖子裏‘摸’出另一張帕子,替張雪瑩輕輕擦了擦眼淚。卻把張雪瑩的帕子放進了自己袖子裏。

張雪瑩卻好似沒有注意到一般,除了輕輕的點了點頭和搖了搖頭外,一直虔誠而專心地燒著《地藏菩薩本願經》。偶爾掉落兩顆晶瑩的淚珠下來。

那種無聲的啜泣讓人看得心酸不已。

突然她纖細的身子晃了兩晃,一旁的高盈急忙扶住她“張姐姐,您怎麽了?”

張雪瑩擠出一個淒淒的笑,人卻瞬間軟了下去,閉上了眼睛,沾有淚珠的長睫‘毛’在臉上投下一大片‘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