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伯苓退役不久,恰遇嚴範孫。嚴範孫是天津社會名流,曾任清末翰林院編修、貴州學政等職,恰巧嚴氏家館聘請塾師,他被聘任教,兩個先生合教5個學生,他教英文、數理,嚴範孫教文史。他常對學生們誇讚:“真是萬幸,遇到嚴先生。嚴先生是當今聖人。”

張伯苓在嚴氏家館授課過程中,一反私塾的刻板教條,不再讓學生死記硬背,而是按照自身體驗的新式教學方式,在輕鬆愉快的氛圍中教學。他在授課之餘,也非常注重學生的體育鍛煉。他專門開設了操身課,即後來的體育課,教學生柔軟體操、角力、啞鈴、跳高、棒錘等。

尤其是跳高,他在院中放兩把長椅,將一根長竹竿架在椅子上,讓學生將長辮盤起,撩起長袍衣襟,跑著跳過去。讓人耳目一新,實為罕世創舉。

他還為學生安排豐富的閑暇活動,如圍棋、打旗語、攝影、踢足球、騎自行車等。嚴氏家館在他的引領下,已逐漸向新式教育轉化。

然而,嚴氏家館成立次年,八國聯軍直逼天津。1900年農曆6月16日,列強攻破天津,燒殺搶掠,橫屍遍野。張氏全家逃住嚴家避難,又趕瘟疫,全家先後染疾,他四五歲的一兒一女,無醫無藥,先後夭折。

1901年,時局稍轉穩定,天津“八大家”之一的鹽商“益德王”——王奎章,出麵聘請張伯苓,為王氏家館6個學生教授英文、數學等自然學科知識。

從此,他穿行嚴、王兩館,傳道授業,誨人不倦。

1903年,嚴範孫被提拔為直隸學校司督辦,成為直隸地區管轄教育的高級官員。

是年,張伯苓邊教學生,邊思考為何小日本彈丸之地,卻能躋身世界列強?他想到日本揭秘,得到嚴範孫和王奎章的全力支持。於是他利用暑假,到日本考察了辦學的規模和教學方法,深受觸動,倍感啟發。

回國後,在嚴、王兩位學東為他舉辦的歡迎宴上,他感慨地說:“考察數日,知彼邦富強,教育振興為主因。欲救中國,必須從教育著手,欲使教育完善,必須有一正式學校組織。”

次年5月底,嚴範孫帶他二渡日本,探求創辦新式學校的模式和途徑。到日本兩個月的時間,二人結識了多位日本教育家,共同探討有關學校建設及教科書編纂等問題。

兩人回到天津,就雷厲風行地開始籌備建立新式學校的工作。他打算以嚴、王兩家的家館為基礎,建立中學。兩家極為讚同,出錢、捐物、提供場地,各盡所能,全力支持他興辦中學。

1904年10月17日,一所私立中學堂,在嚴家的偏院正式建立。張伯苓擔任監督,總管學校一切事務,從此,他開始了投身新式學校教學、管理的漫長旅程。

學生來源,以嚴館和王館的學生為主。課程最初為兩方麵:一是中學,如詩經、國文、曆史等;二是西學,如地理、物理、化學、數學、英文等。年底,根據嚴範孫的意見,學校更名“私立敬業中學堂”,取“肅敬受業”之意。次年,按政府規定,遂更名“私立第一中學堂”。

因為學校聲名鵲起,求學的學生很快就超過了一百人。嚴氏偏院小了。天津一位士紳鄭菊茹,主動將自己城南水閘旁一塊十餘畝的土地捐獻了出來。

1911年,清華學校代理總辦顏惠慶,聘請張伯苓前去北京擔任清華學校的教務長,總攬清華學校的校務。

盡管清華的辦學條件明顯好過私立第一中學堂,但是,張伯苓並不願意放棄自己在天津開創的這番事業,因此,隻得京津兩地奔波。他曾經風趣地對人說:“我是個保姆,同時撫養兩個小孩兒。”

在清華任職半年之後,他還是辭去了讓人羨慕的教務長一職,專心經營自己的學校。雖然他在清華任職時間不長,但清華推行的美式教育卻為他打開了思路。他嚐試著將其引入私立中學,並取得了一定成效。

同年,直隸提學使傅增湘飭令,把天津客籍學堂和長蘆中學堂,並入私立第一中學堂。同時,把原本撥給這兩所學堂的經費,一並撥了過來。

接受了公款後,私立第一中學堂就改名為公立南開中學堂,一是表明資金來源,二是表明學校所在地。所謂南開,實是它位於天津城西南一塊窪地的意思。

民國初年,天津近代工商業初興。張伯苓敏銳地察覺到社會需要高等人才,於是下定決心為南開中學的優秀學子,創造一個繼續深造的機會。

他想建立私立大學,但是卻無可借鑒。而南開學堂自1904年創辦,到1917年學生已滿千人,中學教育日臻完善。他通過觀察分析認為:“普通教育,僅為國民教育之初步,創辦高等學校,乃是國家發展的根本大計。”

於是,他決心先去美國考察學習。1917年,他到了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師範學院研修高等教育。得到著名教育家杜威、克伯屈、桑代克等人的指導,而他也抓緊時機,學習了教育學、心理學、教育哲學、教育行政等課程。

他還拜訪了一些知名的教育學家,如凱爾鮑德裏教授,兩人就中美教育進行了深入交流。凱爾鮑德裏教授認為,中國的學校應該向學生灌輸一些共和思想,以樹立民主觀念和公共群體意識,抵消長期以來封建思想的影響。這番話,振聾發聵,刺痛了他的靈魂。

第二年8月,嚴範孫與範靜生赴美,他選擇與兩人同行,遍遊美國各地,考察了許多私立大學的組織和辦學情況。

12月,他隨嚴範孫歸國。不久,他就憑著自己極強的開拓進取精神和服務意識,雷厲風行地組織起南開大學籌備委員會,開始規劃設計校園、宿舍、教學樓等具體事務,同時,四處奔走,喜獲徐世昌、黎元洪等人和天津士紳的大力支持,開始籌募創辦大學的經費。

1919年春,大學教室在中學南端空地上破土興建,秋季建成。教室落成,9月5、6日,舉行了大學新生入學考試,25日正式上課。

南開大學創辦伊始,他專請留美多年的淩冰博士,作為大學部主任。除開設文科外,另設理科和商科,後來改稱文、理、商三個學院。那時,其他私立大學均隻開文、法科。南開大學,率先設置理、商兩科,開了私立大學教育的先河。

他通過慎重考慮,在學科設計上希望培養學生主動適應社會的能力,因此有了“以政治經濟為主幹,以曆史哲學及教育心理三係附之。如此學生即可專其所學而致實用之效”。

他早在美國研修教育學的時候,就開始留心為南開大學物色教師人才。很多中國留學生歸國後,就被邀請到南開任教。因此,南開大學成立不久,教師群體就架構完成。

他還千方百計為有潛力的教師創造深造機會。他曾用美國羅氏基金,將化學係的楊石先教授送到美國攻讀博士,楊獲得博士學位後,毅然謝絕高薪,重回南開任教。

被譽為“中國物理學之父”、台灣科學院院長的吳大猷,在1994年南開90周年校慶時說:“大猷1921年入校,中學4年,大學4年,任教2年,60餘年以來,求學、為人、就業,從未有違伯苓校長教誨的南開精神。”

吳大猷曾吐露心聲:“張伯苓校長在聲望、規模、待遇不如其他大學的情形下,藉伯樂識才之能,聘得年輕學者,予以研教環境,使其繼續成長,卒有大成。這是較一所學校藉已建立之聲望、設備及高薪延聘已有聲望之名家,更為難能可貴得多。前者是培育人才,後者是延攬現成的人才。從這觀點看,南開大學實有極高的成就。”

南開大學的興辦和發展,並不意味著張伯苓興辦教育的終結,建立完整的南開教育體係,才是他興辦教育的宏偉抱負。

1923年,他建立了南開女中;1928年,他又興致勃勃地在女生校舍對麵,修建小學校舍,設立了小學部;1927年和1932年,更是先後創辦了南開經濟研究所和應用化學研究所,從而,形成了完整的南開教育體係。

1934年,南開創辦三十周年。在校慶紀念會上,張伯苓麵對師生宣布“公”和“能”作為南開的校訓。

他對全體師生說:“南開精神——即允公允能,日新月異。允公,是大公,而不是什麽小公,小公隻不過是本位主義而己,算不得什麽公了。惟其允公才能高瞻遠矚,正己教人,發揚集體主義的愛國思想,消滅自私的本位主義。”“允能者,是要做到最能。要建設現代化國家,要有現代化的科學才能。而南開學校的教育目的,就在於培養具有現代化才能的學主,不僅要求具備現代化的理論才能,並且要具有實際工作的能力。”“所謂的日新月異,不但每個人要接受新事物,而且還要能成為新事物的創始者;不但能趕上新時代,而且還要能走在時代的前列。”

南開教育,就是要培養和訓練學生具有為社會、為國家所需要的各種“能”,這個“能”蘊含豐富,如智能、技能、才能、體能等。他還鼓勵學生以“幹”為手段,實幹、苦幹,達到獲得各種“能”的目的。

轉眼30年,南開學校的校產總值約為三百多萬銀元,其中校舍一百多萬,地皮七十多萬。與同時期的二十所私立大學相比,南開大學接受國家補助金額僅次於中法大學,名列第二。它所接受的社會捐助也居於私立大學的前列。這樣的成績,與他的“化緣興學”功不可沒。

南開采取的是校董會下的校長負責製。1932年,校董事會的董事為嚴智怡、顏惠慶、陶孟和、胡適、李組紳、李琴湘、卞俶成、王秉喆、丁文江九人。校董就是南開的“財東”。

從張伯苓的言行中,後人們對其創業的艱辛,自然可以有更多地認識和了解。他說:“四十多年來,我好像一塊石頭,在崎嶇不平的路上向前滾,不敢作片刻停留。一塊石頭隻須不斷地向前滾,至少沾不上苔黴,我深信石頭會愈滾愈圓,路也會愈走愈寬。”

他為南開掙下數百萬產業,卻從沒在自己身上亂花過一分。他不肯坐汽車,僅有一輛南開同仁共用的人力車。一次他去開會,散會後服務員問他公車號,他笑著說11號,服務員找來找去也沒找到。回來隻看到了他漸行漸遠的背影,這才領悟其中的含義。

每次去北京,他總住在前門外施家胡同的北京旅館。學生們深情地回憶說:“該旅館價格便宜,每日一元。先生去時,每次帶一盒臭蟲藥,一包茶葉。北京旅館的臭蟲很多,永遠歡迎客人。臭蟲藥是必需的防敵設備。另外張先生自帶一包茶葉,因為旅館的茶葉實在太劣,太要不得,這一包茶葉是張先生唯一的奢侈品。”

他從傳授“新學”的家館起步,辦起了南開中學、南開大學、南開女中、南開小學和後來的重慶南開中學,為國家培育了眾多傑出的人才,所有的人都尊敬地稱他為:“南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