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0年末,陳鶴琴將滿19歲,以優異成績從蕙蘭學堂畢業。他希望繼續讀書,得到了做生意的小哥支持。
一
當時,有兩所大學可以選擇,一是教會辦的上海浸禮會大學(即後來的滬江大學),另一所就是當時在國內赫赫有名的聖約翰大學,也叫梵王渡大學。
當初送陳鶴琴到蕙蘭讀書的姐夫,此時又竭力鼓動他去投考聖約翰。次年2月,他如願考入了聖約翰,開始了新的學業。
他剛進聖約翰時,因為歲數稍大,也是從一年級下學期插班開始的。校長看著眼前這個矮個子圓臉盤的學生,滿臉誠懇神情,交上來的蕙蘭成績單各科都不錯,因此就答應把他先插班在一年級下半學期試讀兩周,若讀得好,可以升上去,若讀不好,則將被退回中等科。
他隻有硬著頭皮,拚著命去死讀書。他後來回憶說:“全校五六百個學生中每天起得最早的總是算我了。功課雖考不著第一,起早的頭名沒有人敢來搶的。”
他的第一道門檻是英文。聖約翰的課程除國文外,理化算學曆史等都是用英語講授,課本也采用英文教材。因為他是中途插班,大學一年級上半學期課程沒學過,他感到有些吃力。經過一個階段適應環境,他依然像在蕙蘭讀書時那樣的堅韌、勤奮和刻苦,終於跟上了課程進度。一年的功課須半年學完,他讀得實在辛苦。學期結束,各門功課,他每門都及格,唯有拉丁文一門隻考了59分,下一學期需要補考。
宣統三年(1911年)6月,陳鶴琴的小哥,從報紙上看到了清華學堂在國內招考的消息。清華學堂是由用美國所退還的部分庚子賠款建立的留美預備學校,清廷為選拔留學人才,在全國各省招考。按規定,凡年齡在15歲至18歲者皆可報名投考。初試由各省提學使主持,複試由學部尚書主持。這是清廷所舉辦的第三批選拔留美學生的考試。
這時,陳鶴琴已超過了19歲,經不住小哥和蕙蘭的幾位老同學的慫恿,他把年齡少報了一歲,終於報上了名。浙江報考考生共23人,初試取前10名,他位居第九幸運通過;複試一千多人取160名,他位居82名留了下來;再試160人取100名,他位列42名。考試結束後,他被清華學堂錄取成為第三批庚款留學生。
二
經過3年多的學習,陳鶴琴畢業了,將隨同學一起赴美留學。
1914年8月15日,他和同學們在上海跳上“中國號”郵輪啟程前往美國,他後來回憶:“這次赴美遊學的共有百餘人,其中有新考取的10個女生,清華優秀幼年生10人,1913、1914年畢業生70餘人以及自費生數人。我們百餘人,濟濟多士,把‘中國號’的頭等艙位幾乎占滿了。”
航程中,大部分人都暈船,全船隻有他和五六個人沒有躺倒。本來上船前,他就考慮過自己未來的路:先到美國俄亥俄州的奧柏林大學讀教育學,畢業後轉到著名的哥倫比亞師範學院專攻教育。然而,看著郵輪隨風浪顛簸搖擺,他開始懷疑自己的選擇,悄然自問:“我為啥要讀教育?教育不是一種很空泛的東西嗎?讀了教育,還不是坐‘冷板凳’,看別人的麵孔討生活嗎?”他想學一門本事,比如學醫。左思右想,三四天後,他把內心想法告訴了同船的校長。校長卻笑笑回應說:“你要學醫,我不反對。我打個電報給留美監督,請他替你接洽美國最著名的醫科大學!”
又過了幾天,他重新檢討了自己的誌向,又追問自己:“醫生是與病人為伍的,我是喜歡兒童,兒童也是喜歡我的。我還是學教育,回去教他們好了!”
他又站到校長麵前,把自己的想法講了一遍。校長聽罷微笑著說:“電報已經打出,不能再改了。好在霍普金斯大學文理科也是非常著名的,你還是到那裏去吧!”
9月7日,“中國號”緩緩駛進舊金山港口。9月13日,全體人員到達芝加哥,就地解散,分頭前往各自的學校。他在船上結識的新友陶行知,去了離芝加哥140英裏的雙子城伊利諾伊大學攻讀市政學;他與幾位同學繼續前行,第二天半夜,火車到了匹茲堡,他們下車後分手。
他獨自一人,換車去巴爾的摩。9月15日清晨,到達巴爾的摩火車站。他剛到出站口就看到一個中國人等在那裏,就大聲問對方:“你是不是來接我的?”那人有些狐疑地問道:“你不是到巴爾的摩來念書的?”他連連回答:“是的!是的!”最終他在當地的青年會住下了。
10月15日霍普金斯大學正式開學。此前三天,陳鶴琴把自己在清華學校所讀的功課和成績送給教務處審查,結果隻有一部分功課和成績被承認。學校按照他過去的成績,把他安排進了大學二年級。
在霍普金斯讀書,首先要遵從校訓:“真理使你自由!”這裏的真理就是知識、科學!求學就是為了學習知識和科學,是為了尋求真理。為此,陳鶴琴給自己訂下了一條求學原則:“凡百事物都要知道一些,有一些事物,都要徹底知道。”
進入霍普金斯伊始,他就對所接觸到的一切都感到非常新奇和無窮樂趣。他的英文基礎很好,經過學習,又在德文、法文上下了工夫,長進不小。在學習期間,他深刻認識到:“一個遊學生到國外遊學,最重要的不是許許多多死知識,乃是研究的方法和研究的精神。世界上所要知道的知識,實在太多了!怎樣可以在短短的五六年的時間都學到呢?若要得到研究的方法和研究的精神,你就可以回國後自己去研究學術,去獲得知識,去探求真理。方法是秘訣,方法是鑰匙,得到了秘訣,得到了鑰匙,你就可以任意去開知識的寶藏了。”
這一時期,他感覺自己求知欲望非常高漲,什麽東西都想研究,都想學習。1917年夏天,他在霍普金斯大學本部畢業,獲得文學學士學位,隨即轉到位於紐約的哥倫比亞大學師範學院專修教育。
這年冬天,他參加了由孟祿博士組織的一個30多人的考察團,考察美國南部黑人教育,考察費用由孟祿博士出麵募捐。這次南方之旅的所見所聞,對他日後成為教育家的心路軌跡和人生旅程產生了重要影響。
考察的第一站是美國南部弗吉尼亞州的漢普頓學院,這是一所專門為教育黑人子弟而辦的學校,這所學院裏,沒有種族歧視,白人、黑人、黃種人學生和睦相處,家境貧窮的學生可以通過勤工儉學所得報酬來交學費、膳食等費用。第二天,考察團離開漢普頓學院前往塔斯基吉學院,這是一所由黑人創辦的學院,學院裏的教師都是黑人。在校園裏,他還看見許多學生正在建一座小樓。校長對他們說,學校的全部校舍都是由學生自己建築的。學生們既會用腦也會用手。“做中學”,是孟祿博士組織他們到這裏實地考察教育的目標之一。
從塔斯基吉學院出來,他們又參觀了幾所鄉村小學。這些鄉村小學可說是“夫婦學校”,每周上五天課,星期日,學校變做教堂,而教師們則成為講道的牧師。
考察中,令他振奮和感動的是塔斯基吉學院的創辦人布克·華盛頓(Booker T.Washington)。布克曾寫過一本自傳,書名為《黑奴成功傳》,講述自己的成功。他讀了這本書後,深受感動:“一個到了19歲開始讀書的黑奴,能夠努力奮鬥,教導群眾,為社會謀幸福,為民族增光榮!我們自命為優秀分子,曾受過高等教育,應如何奮發惕勵,為國努力呢!”
1918年夏天,陳鶴琴讀滿了學校規定的30學分,被授予教育社會學碩士學位及教育學教師的文憑。他後來回憶說:“在哥倫比亞大學,心理學家桑代克教授對我們說過他的一個研究。他在水缸中做了簡單的迷津,用玻璃作隔板,在迷津的另一邊放了食餌,把魚放在迷津中,魚看見食餌,就想去吃它,但不會運用方法來達到目的,卻隻是把頭向玻璃上亂碰,結果總吃不到食餌。這是因為魚的智力薄弱,反應簡單,假使智力較高的話,就不會這樣了。在一種反應達不到目的時,它就會采取另外的途徑,以求達到目的。從那以後,凡是一個問題發生,我總是多方去解決,這個方法不能解決,便運用另外的方法,直到解決了問題為止。”
桑代克這位大心理學家的理論和心理學知識,對他數年後從研究兒童心理入手開始兒童教育研究與實踐,產生了直接影響。
他找到心理學主任伍特沃思教授,要求轉入心理係。經審查成績,他的要求獲得同意,伍特沃思教授成為了他的導師,親自為他定了博士論文題目“各民族智力之比較”,他用了幾個月的時間選擇智力測驗的材料,準備來年到檀香山去做深入考察、研究。然而因為他官費留學的期限隻到1919年前半學期,所以在1919年6月,他也隻得呈請公使館發護照和路費準備回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