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還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謝永筍牽著葉容的手朝自己的母後行禮,在禮官婉轉的禮成聲之中,回頭,向周圍的賓客點頭示意。隨後便與葉容從宴會廳中退下,來到後麵的廂房之中。

等到他與葉容離去之後,主位上的端妃似乎也坐不住了,淡淡的對著身邊的宮人說了一句,“本宮乏了,扶本宮去歇息吧。”

說完便不再看台下眾人的神色,在貼身婢女的攙扶下,離開了宴會廳。

等他們都離去之後,宴會廳的氣氛才算是熱鬧起來。

王府的仆人都穿著合身的新衣,端著精致的食物穿插其中,暖紅的燭光以及炭火將整個宴會廳的氣氛烘托地更加熱烈。

羅晉與俞飛白以及夏瑾尋了個不起眼地位置,各自提著一壺酒慢慢地飲著。

羅晉看了一眼謝永筍與葉容離開的位置,隨後深深的歎了一口氣,無奈道:“也不知道事態究竟會如何發展,如我這般的的言官,連選擇的權利都不曾有。”

俞飛白一愣,隨後便想到了羅晉與自己和夏瑾的區別。

自己和夏瑾是軍中人士,父上那一輩都對軍隊有不錯的影響力。而新皇無論是誰都不會過於逼迫自己。所以自己才會擁有坐觀虎鬥的資格,而不是像羅晉這般,一個新進的文人言官,連著選擇站隊的資格都沒有。

如今羅晉前來赴宴,便表達了自己對謝永筍的屈服。

想到這裏,俞飛白也歎了一口氣,寬慰道:“應是無妨,如今那位距離上京還尚有些時日,而在那之前,這位應該能安撫大多官員的。”

夏瑾也微微點頭,表示自己同意俞飛白的觀點。

羅晉喟歎一聲,也隻得重重的點了點頭,似乎在堅定自己的信心。

正欲說些什麽的時候,外麵的似乎傳來一陣喧嘩的聲響。

一個花白頭發的中年男人急匆匆地從外麵跑進來,然後他驚呼出了一句話,直接是震驚了全場!

“德妃到!”

什麽?

這個消息頓時如一聲驚雷,全場一片嘩然。

……

方貴人來了?!

這個消息一傳到宴會廳,大廳裏的諸多官員們心中的第一個反應便是:難道那位貴人回來了?

隨後便推翻了這個結論。

論行程,那位太子爺至少還得有五日才能回到上京。就算那位爺日夜兼程,快馬加鞭地趕路,入京也得三日。德妃地背後並沒有豪門大閥撐腰,她怎敢一人前來這宴會。

要知道,她可是那位的生母阿。

在這樣的節骨眼上來到這裏,難道就不擔心這裏的主人膽大心急地將她直接拿下嗎?她在此地,唯一地依靠便是自己地太子兒子,如今謝永暮尚未歸來,她應該是隱匿不出,等著謝永暮回來才對,為何膽敢一人赴這場“鴻門宴”。

所以在場大多數人的第一反應,便是,難道謝永暮回來了?

“不是那位回來了。”俞飛白的神色看起來有些奇怪,他的眼神陰沉,看了看這滿大廳的官員,然後壓低了聲音道:“看來是這位…是想要…敲山震虎......”

敲山震虎?

羅晉的心一下子便提了起來,想起了之前剛剛看到陳臨風的時候,他似乎…在嘲笑什麽。

這場宴會,難道除了......暗中表明態度,還有其他的什麽麽?

“或許...是我們想多了吧。”夏瑾猶豫了一下,他想要試著冷靜的分析下去,“這位來這裏,無非是兩個舉動。第一就是方才飛白說的,敲山震虎,想要敲打一些官員,提醒四皇子太子爺還沒回來呢。第二嘛…就是自認為太子爺已經沒有什麽事了...想要討好端妃娘娘。”

說著他又自己皺了皺眉,隨後又推翻了自己的說話,“也不可能,太子爺的能量,比起這位…怕是不相上下的。”

……

……

宴會廳內議論紛紛,已經有人按捺不住,遣人去前麵打探消息。

祁王府倒是沒有什麽大的反應,隻是按著接待貴人的禮儀,將自己的本分做足了。有人看著王府的反應,心中的惴惴不安也漸漸平息了下來,想著估計不會有什麽大事發生。真的重頭戲,應該還是那位太子爺回來之後,才會發生。

這個時候謝永暮的生母德妃也已經進了王府,在一眾人的簇擁下,來到了宴會廳之中,接受諸位官員的問禮。隨後便在侍者的牽引下,做到了主位上。

她是謝永暮的生母,也是謝永筍的長輩,所以坐到主位是沒有什麽問題的。

而今宴會廳的氣氛漸漸凝滯了起來,輕鬆的氣氛在這一刻也消失不見。

當羅晉終於瞧清楚那位置上的德妃之後,便立刻身體一震。

這位德妃看上去並不如何蒼老,看上去並不似快到不惑之年的女子。麵目看上去也沒有傳聞中那般美豔,甚至是有些娟秀。目光清澈而平和,看上去似乎並不像一位久居高位的貴人。卻反而如同太學那些博學的院士。

她穿著一件應景的緋紅禮服,上麵繡著金邊。外披了一件銀灰色的大氅,頭上插了兩隻看起來並不張揚華貴的玉簪。

羅晉有些猶疑她身上的緋紅衣衫。隨後便又笑了笑自己,正紅那是皇後娘娘才能穿的,這位僅僅是坐到了德妃,倒是沒資格穿正紅禮服的。可是...今日的端妃娘娘,似乎是穿著正紅色的禮服......

隻見她淺淺一笑,便輕聲開口說道:“本宮來晚了,諸位可還盡興?”

聽到這話,羅晉一愣。

倒不是這話不夠得體,而是...他並沒有想到,這位的態度,是這樣。

不是話裏藏刀,也不是直接發怒。而是...這般溫潤平和,如同一位慈祥的長輩,正在為自己不爭氣的兒子招呼遠道而來的客人。

果然,她這話一出口場中便安靜了下來,沒人選擇這個時候接過她的話茬。

不過她也不以為意。隻是微微地笑了笑,眉眼微微向上揚起,看起來似乎有些高興的樣子,輕聲呼喊道:“陳臨風,上來陪本宮說會兒話。”

羅晉一驚,便看到方才自己還喊作陳大人的陳臨風,便領命上前,走到了德妃的麵前,恭聲道:“臣在。”

德妃便笑著點點頭,似乎低聲和他說了些什麽。

神色之間**漾著喜氣,似乎今日成婚的不是謝永筍,而是謝永暮,是她的親身骨肉一般。

……

台下的眾人見她似乎沒有找麻煩的意思,也樂得裝聾作啞,自顧自地又和自己身邊地人攀談起來。當然,內容是昨天吃了什麽,還是你有幾個小妾這種事情,便沒有人知道了。

……

終於,仿佛是過了很久,也仿佛隻是一盞茶的時間。那位帶著新婚王妃進入後麵廂房的祁王殿下與他的生母端妃一起出來了。這個時候德妃娘娘才抿嘴一笑,看著端妃,笑道:“妹妹可算是出來了,讓姐姐好等。本宮還以為,妹妹你還在怪本宮來遲了呢。”

剛剛從後麵出來的端妃,聽到德妃的話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怪你來晚了?

是怪你來了。

這樣微妙的局勢,你卻堂而皇之的,便一人來了,是覺得自己底牌很大呢,還是吃定了我李漱絨不敢向你下手?不過這樣的場麵,自己也不好向你發難。想到這兒,端妃娘娘便嫵媚一笑,快步走到德妃麵前,親熱地拉起德妃的手,柔聲道:“妹妹怎敢,姐姐能來妹妹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麽敢怪罪於姐姐呢。”

“嗬嗬…”聽到這話,德妃便用寬大的衣袖掩遮嘴輕笑出聲。也不知道是真的高興,還是在嘲笑端妃的惺惺作態。分明是恨不得將自己從這位子上拉下來,還做出這樣一副親熱樣子,也不知道是做給誰看。

……

隨後便是兩位貴人開的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話。眾人聽著也是一頭霧水,完全不明白這位德妃來這王府究竟是想要做什麽。

……

過了似乎有一會,兩位貴妃的談話終於停歇了下去。坐上的德妃娘娘才笑著開口向距離她最近的那位官員說道:“我從暮兒那裏聽到劉風大人的名字很久了,一直曾聞你對我暮兒有頗多襄助,尤其是前段日子。現在,本宮終於有機會向你致謝。”
被她點到名的那位官員聽到這話,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

頗多襄助?

拜托…這句話是這個時候能說的嗎?如今的局勢…在王府內若是於那位爺撤上什麽關係,自己估計也是不用在這官場上混下去了。這個時候那位爺還沒到,局勢卻已經大致有了一個統一的方向...而如今您說出這樣一句話來,讓我怎麽說?

這到底是什麽意思,是想拉攏我?還是暗示我?或者...是想借我,說給在場所有的官員聽?

這話落在旁人耳裏,尤其是落在一邊祁王殿下的耳朵裏,自己還用在祁王殿下的圈子裏麵混嗎?

想到這裏劉風的眼神變得堅定起來,望著坐上的德妃,有些恭敬,卻十足地擺明了自己的立場,“娘娘,你說錯了吧。在下僅僅是盡了一個臣子的本分罷了,當不得您這般讚賞。”

“嗬嗬…”德妃淺笑一聲。隨後搖了搖頭,“暮兒之前來信說了,讓本宮好好地感謝一下劉大人呢...”

劉風一下子坐立難安起來...這樣**裸的招攬之意……以及,**裸的挑撥之意……

他偏頭,便如願以償地看見了自己身邊的新郎官-祁王殿下難看的臉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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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容透過輕薄的紅綢,看了一眼四周的景致,確定了四周並沒有什麽人之後,才微微地將頭上的紅紗掀起,踱步走到麵前的酒桌上,神色抑鬱地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美酒。

為自己倒了半杯酒,淺淺地飲了下去。

想著...自己,還有再回到楚國的那一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