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煙月?”

葉泓一愣,皺了皺眉,隨後便有些疑惑地看向了一旁的知蓮。

知蓮知意,便在葉泓的耳邊小聲解釋道:“就是...原戶部尚書江文林江大人的結發妻子,前朝宅相柳奚笙的後嗣。”

葉泓這才回想起來,江月白所說的那人究竟是誰。

這位坐擁天下數十年的帝王,似乎並沒有否認的打算,他仔細地瞧了一眼江月白,隨後道:“所以,江家小子,是想找朕尋仇來了?”

葉楨聽見父皇的話,倒吸了一口冷氣,掙紮著便想從**站起來,但是最終也隻是從**坐了起來,便再也沒有什麽力氣了。

江月白麵色一斂,便下意識地回答道:“微臣不敢。”

“嗬…”葉泓眉毛挑了挑,目光有些玩味,他隨手敲了敲座椅上的扶手,有些讚賞地說道:“膽識倒是不錯,可惜就是太沒腦子了些。”

江月白麵色一僵。

“不錯,那柳煙月確實是朕下令除掉的。”隨後他如願以償的看見了江月白麵色慍怒,便要立即發作的樣子。他又笑了笑,隨後問道:“江家小子,朕問你,朕在位二十載,是昏君嗎?”

江月白很想點頭,卻轉眼想起了麵前的這位,雖是一意孤行了些,但是曆史證明了,他在位的日子,確是楚國最為安穩的年月,他有些不情願的搖了搖頭。

“那朕再問你,朕在位二十載,朝堂可還算清明,朕執政可還算公平,朕…是否是容不下前朝餘孽的人?”

江月白深吸一口氣,搖了搖頭。

他也是坐到了暗衛指揮使的位置,何曾不知曉,在吳楚交界的渭南。如何不清楚…渭南的人,實乃前朝遺孤。

葉泓便笑了笑,有些隨意道:“那你為何,就這般直截了當地認為,朕是凶手?”

江月白麵色一僵。

“所以說…實在是太沒腦子了些。”葉泓搖搖頭,麵上有一番可惜。“空負了滿腹經綸,卻隻是一個窮酸人。”

江月白看著葉泓的表情,本是想繼續問些什麽。但是念及後麵葉楨的情緒,緊了緊拳頭,便又悄然鬆開,走到了葉楨麵前,輕聲問道:“清九,身子無妨吧?”

天知道,他這個時候並不想與葉楨說話,而是想著繼續詢問先皇葉泓。任誰得到了一個可以問清事情真相的機會時…都會執執著著去尋找事情的答案。

但是他是江月白,他是秦淮河上那個風流才子江月白,是江寧百年世家的大公子江月白。若是別人,他大可以打破砂鍋問到底,但是麵前的這位…卻是這片土地曾經的主人。他是江月白,所以他明白,他這個時候,不宜再問下去。繼續問下去,帶來的...或許能得到答案,但是...或許會將整個江家都帶入萬劫不複之地。

他絕對不會懷疑…麵前的這位曾經的王者,對這片土地的絕對控製力。

何況,他...還是至交的父親阿...這樣的關係,還讓他怎麽問下去。

……

所以,他才會轉了個話頭,轉而去問葉楨的身子。

葉楨如何不明白如今好友的心情,也如何不明白他有一部分原因...是看著自己,才沒有繼續追問,所以歎了一口氣,隨後輕聲道:“無妨,讓月白掛念了。”

“那我就放心了。”說著,江月白半闔著眼眸,麵無表情地點點頭,和葉楨繼續道:“既然你並無事,那我便先行離去了,你記得好好養著身子吧。”

葉楨沒有說話,隻是有些擔憂地看了江月白一眼。

江月白沒有繼續說什麽,隻是轉身,機械地朝著葉泓又行了一禮之後,從房內出去。也不知道是去了哪裏,葉楨隻看到,他麵上那一抹無可掩藏的迷茫。以及...他有些彳亍的腳步。

……

見著他離去了,葉楨才看了一眼看不清表情的葉泓。確認了他似乎並未曾發怒之後,才輕咳了一聲,想要緩解房內有些緊張的氣氛。

卻沒有想到,下一刻葉泓便起身走了過來,看了一眼葉楨之後,隨意地朝著蘇子意問道:“楨兒身上的餘毒還沒有解完?”

“餘毒?”

葉楨在心底輕呼一聲,一個可怕的猜想瞬間從心間滑過...但是她的麵上卻不動聲色。隻是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一邊的蘇子意。

蘇子意的表情在這個時候變得有些微妙。但是他沒有膽子在葉泓麵前隱藏些什麽。隻好歎了一口氣,對著葉泓道:“陛下,公主殿下身上的毒早就解了,如今或許是染上了風寒…”

葉泓聞言,才輕輕的點了點頭,轉頭看向葉楨,柔聲道:“楨兒,可還有何處不適?告訴父皇,父皇讓知蓮為你調理一番。”

葉楨笑著搖搖頭,撒嬌一般道:“才不要知蓮呢,父皇陪著楨兒便好了。”

葉泓哈哈一笑,便扶著葉楨又躺了下去,寵溺著說道:“可是楨兒現在需要休息...等楨兒身子好了,父皇再陪楨兒吧。”

她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將自己整個人地身子都縮回了錦被裏,隻露出一雙風韻雅致的眸。擺明了現在她想要休息,不想他們在場。

葉泓便為她將被腳掖緊,之後便轉身離去了。

……

等三人離去之後,葉楨的臉色一下子便變了。

她那雙眸子此刻再也不見方才的乖巧,而是微微的眯了起來。若是仔細看的話…依稀可辨。她眸中的那一縷淡淡的殺氣。

毒?

還是父皇知曉的毒?

她心緒在這一刻變得有些恍惚了起來...

將方才心中閃過的那個猜想,在腦海中仔細斟酌了起來。

自己中了毒,還是父皇知曉的毒。那麽…這件事應該也是父皇所示意的。否則檢察院沒有膽子向自己下毒,暗衛司也沒有那樣的膽子。隻是父皇,為什麽…會往自己的身上下毒呢?

突然,她腦海中想起了...

“不錯,人是我派去的。”

渭南的那一場刺殺...

自己身上的毒...

她心中的不好的預感愈發強烈起來。

……

他想起了剛剛蘇子意回答自己父皇時候那有些不自然的話,也想起了…在渭南的一個夜晚,蘇子意曾經與自己說:“可是秦酒公子目前的狀態…行程不宜加快…需要靜養。在顛簸的環境之下…您......怕是會留下什麽病根。”

“依著你的意思…我得在著渭南,呆多久?”

“至少半月。”

……

原來...說什麽,行程不宜過快,需要靜養的話…都隻是他的托詞罷了,掩蓋的...是自己中毒,若是不留在渭南,讓他為自己解毒,自己…或許會毒發而亡。

難道?

當時的謝永暮…他將自己留在了渭南...

隻是因為,他知曉自己身上的毒,隻能是…蘇子意解嗎?
她心中驀地一涼。

想起那幾日裏,她每每見他,都曾聞到的藥香味。以為隻是要為自己調理身子...又想到這些日子以來,寸步不離地跟著自己的那兩人。原來...她們並不是監視自己,而是...看著自己,有沒有吃下,蘇子意每日送來的點心。

......

隨即,便是一行清淚,從眼角蜿蜒而下。

她並不是因為自己錯怪了謝永暮,而是因為心冷。

她與謝永暮經曆了生生死死,也許諾過要伴隨對方生生世世。但是,終究都無法逃過分離這樣的結果。

她開始回想在渭南時候,他對自己所說的每一個字句。也開始懷念,他那黑若曜石的瞳,微涼似水的唇,以及...他臂彎令人安心的溫暖。

和,他離去時,對自己說的話。

******

半月前。渭南。冬至日。

大雪漫了整個渭南,牆上的縫隙都被純白的冰雪塞滿。

謝永暮穿著黑色滾金邊的禮服,坐在杏黃色的太子行輦上,從邵府之中,被黑羽衛簇擁著出來。他麵色陰沉,比起那陰沉的天色也不遑多讓。

自己在塵風的攙扶下,站在邵府的門口,望著他遠去。

看著他…在努力地想要對自己說些什麽。

隻是...他的話被厚厚的風雪掩埋,以至於他自己都不知曉,自己有沒有聽到他口中的話。其實聽不聽得到又有什麽關係,幾乎是與他心意想通的自己,隻要看見他那雙眸,便能知曉,他究竟想要對自己說什麽。

—九兒,等事情結束之後,我便來接你。

……

他是那樣驕傲的人,連自己被蘇子意脅迫都不曾向自己解釋。

或抑是...因為自己…

……

那個時候的自己,一心沉寂在,江山美人孰輕孰重這樣的問題之中,絲毫沒有注意到他臉上那抹焦慮。或許是注意到了,也隻是以為...因為憂慮著上京如今的局勢。絲毫未曾往自己的方向想過一次。

滿心的以為…他當真是絲毫不顧及兩人之間的情分,在自己和江山麵前,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江山。將兩人之間的誓言給丟入了漫天飛雪之中。

而自己...便在那樣的情況下,狠狠的拒絕了他。還以為...自己才是這場情事之中,最是哀傷之人。

而如今...

她的眸子一沉,一抹未可名狀的哀傷便浮上了心頭。

原來,自己這些日子以為的...都是錯的嗎?

原來,你的離去...隻是因為我…

……

“陛下,有人托民女問皇上一句,您說的傾國以聘,可還算數?”

“算數,你回吧,告訴她。朕的後位,終生都為她留著。隻要她來,她便是朕的皇後。”

想起方才接到的書信...

原來...麵對自己在登基大典上,這樣的詰難,他都願意…...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眼眶中的淚水再也止不住,如同短線的珍珠一般掉落了下來。

罷了罷了,既然...事已至此...或許,不再相見,真的是我們之間最好的結果。

永暮…

謝永暮...

從此以後的路途,我便再也見不到你的蒼老。

今生知曉你亦是如我一般愛著,便是足以。

她的眼眸突然間沒有了任何焦距,隻是大霧茫茫地望著窗外,似乎在欣賞著大雪紛飛的美好景致。但是手中的錦被的溫暖觸感讓她的心抽搐起來,心在這個時候好似被撕裂開來。

隨後,一口鮮血從蒼無血色的唇中噴薄出來,將她本該是毫無血色的唇染上了妖嬈的顏色。最後再落到了麵前的錦被上,星星點點,猶如暗夜裏剛剛開放的紅梅一樣,在錦被上顯得妖嬈而邪魅,如鬼魅一般。

“永暮--!”

葉楨悲慟大呼一聲。

徹底昏死過去。

離開不遠的葉泓突然感到心間一痛。

驀地,他轉身飛奔了過來。

“楨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