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定安是一個極為有教養的男子,就算與江月白相比也絲毫不差,等葉楨與想要與謝定安拜別的時候,葉楨才發現天色將晚,天邊的夕暮映得秦淮河的河水都是一片暖色,謝府的下人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在園子周圍點上了蠟燭,滿園的望春映著跳動的燭火,顯得煞是好看。

葉楨見著天色將晚,對著謝定安說道:“天色已晚,在下應該回去了。”頓了頓,對著謝定安做輯,表示拜別,“家人該為我擔心了。”

但是謝定安卻沒有答應葉楨的要求,看著到了該用晚飯的時候,於是便想著要葉楨留下吃過晚飯再走,“秦兄,你看一濁園就在這旁邊,打發下人去抱個信就好。”謝定安一臉自信地對著葉楨說道:“不如就留下來嚐嚐在下的手藝吧。”

葉楨見著謝定安說要自己下廚那一臉自信的樣子,口中那句“君子遠庖廚”,怎麽都說不出口,於是隻好苦笑一聲,對著謝定安說:“如此也好。”讓我嚐嚐這個貴公子的手藝也好。不過,為什麽會有喜歡下廚的君子呢?

葉楨從石凳上麵起身,打算跟著謝定安一同去廚房,幫著他做事。臨了想起,對著謝家的下人吩咐,讓他們通知二狗,讓二狗自己先回去和夢生一起吃飯,不用等她回來。謝府的下人便去通知了一直呆在門口的二狗。

二狗聽到葉楨的命令,摸摸頭,想著謝府就在一濁園的隔壁,葉楨也不會出什麽事,也就回了一濁園,沒有多呆。

謝府的廚房在閣樓一樓的最左邊,裏麵的廚具放得整整齊齊,葉楨走進去的時候謝定安已經開始切菜了,銀色的刀光不停地閃爍著,看起來刀功頗好。不多時,整齊切好的蔬菜便已下鍋。有漸次濃鬱的香味,在溫暖的空氣中彌散開來。

謝定安的側影在灶房裏蒸騰的熱氣中些微顯得不真實,一臉專注的神情,唇邊微微有一抹自得的笑意。葉楨搖頭,本以為這人是一文雅之士,不懂得這些炤房小事,沒想到動作頗為熟練,倒還真是一個真君子,對自己的愛好絲毫不掩飾。也就絕了去幫助他的心思,返回了園子,在望春樹下那方石桌旁等著嚐試謝定安的手藝。也不知道謝定安是做何想法,“君子遠庖廚”這句話並非說說而已,在三綱五常的約束下,謝定安能為自己這個初次見麵的人做飯,這是極其不易的,倒真是一個心胸坦**的人。

也沒有讓葉楨等多久,謝定安便提著一個精致的食盒從廚房走了出來,葉楨對此還是感到挺奇怪的,看謝府的樣子,偌大的宅子卻隻有一棟二層的閣樓,也不知道下人們住哪裏,可是每每一濁園需要幫忙的時候謝府就會有仆人來幫忙,也不知是從何處而來。不過這些卻也無法妨礙葉楨對謝定安的好感,就像葉楨對江月白這樣心胸霽月的人會生出好感一樣。葉楨還沒有以最大的惡意去揣度別人心思的習慣,也就毫不做作地接受了。

“秦兄,你可別嫌棄在下的手藝。”謝定安將食盒裏麵的吃食一碟一碟地擺了出來。精致的食盒裏麵拿出來的卻不是什麽精致的食物,粗茶淡飯而已。一碟鹹菜,涼拌的黃瓜和兩碗清粥,以及清炒菠菜而已。葉楨對此是極為喜愛的,江寧城每每到了夏日總是灼熱不堪,這樣的吃食,倒是可以減輕一下酷暑的侵襲。

“哪裏的話,在下能有幸被謝兄如此對待,是在下的福分。”葉楨一邊幫著謝定安擺放食物,一邊說道:“快快些坐下吧。”

謝定安此時也將吃食擺放完畢,也就順著葉楨的話坐了下來,將筷子遞給了葉楨,自己率先喝了一口粥,喝完暢快地舒了口氣。

葉楨見謝定安毫不掩飾地吃相,臉上**開了一絲笑容,謝定安和江月白一樣,都願意敞開了心胸麵對自己這個不知來處的人,葉楨倒是真的有些喜歡這江寧城了。索性也不講什麽禮節,便和謝定安一起開吃了。

隨意夾了一塊黃瓜送入口中,葉楨才發現這黃瓜竟然是冰鎮過的。葉楨眼底的笑意又加深了幾分,謝定安的來曆,果然沒有那麽簡單。不過謝定安即使是皇室貴胄那又如何,這些都與自己無關。在江寧城生活了這幾日,葉楨已經對身世沒有那麽執著了,心思已經散開。

烏衣巷是一個養生的好地方,這是葉楨在烏衣巷住了幾日之後最大的感受。江寧城也是,這秦淮風月怎麽看,都是看不夠的,總是覺得自己該留在這個地方,依水而住,臨著河建一個水屋,就算在冬日不保暖也沒有什麽,隻要在這裏便好。江月白在前幾日聽到葉楨說這樣的話,有些開心又有些心憂。葉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生出這樣的想法的,也許是江月白所感染,也許是被秦淮河邊的熏風吹散了愁思,但是葉楨真的生了這樣的心思,怎麽揮也揮不走。

“秦兄在想什麽?“謝定安見著葉楨久久不下筷,向葉楨問道:“莫非是嫌棄在下準備的吃食不夠豐盛?”謝定安俊朗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局促。

葉楨被謝定安這句話拉回了魂,見著自己失了禮儀,尷尬地笑笑:“哪有的事。”說著將清脆的黃瓜送入口中,極力表現出不是因為吃食的問題走神,葉楨不想自己的思緒影響到謝定安。

謝定安見著葉楨的樣子,一下子笑出了聲:“秦兄,告訴你一個秘密。”說著站了起來,湊到了葉楨的身旁,對著葉楨的耳畔輕輕地說了一句:“在下,好男風。”

好男風……

葉楨眨巴眨巴眼睛,一瞬間覺得,謝定安是在開玩笑。

雖然大戶人家的公子喜好男風在上流社會頗為流行,但是葉楨並沒有想到今日自己就是遇見的風流倜儻的謝定安,就是這樣的男人,於是葉楨一臉無奈地說道:“謝兄就不要作弄我了。”

但是謝定安卻是一臉誠實之色“沒有作弄你,你以為我謝府下人為什麽會幫著你一濁園?”謝定安臉上突然浮現出一絲輕佻的神色,再也沒有葉楨此前見到的從容不迫的氣度,抽出腰間翠綠的玉笛,抵在了葉楨的下巴上:“從你一搬進烏衣巷我就注意你了。”

從我一住進烏衣巷就注意我了......

葉楨被謝定安的動作嚇住了,但是卻也沒有逃避,他說了自己好男風,可是自己可是真真的女子,於是葉楨盯上了謝定安那雙漆黑如夜的眼,若無其事地問道:“不知謝公子看上了在下什麽?”但是手卻緊緊地提著衣裙,打算一言不合就直接逃跑。

謝定安沒有回答葉楨,隻是在葉楨耳邊輕輕地吹了一口氣。然後如願以償地看見葉楨的臉頰像天邊那抹豔麗的彩霞。

那般紅。

於是葉楨選擇了三十六計的上計-一跑為上。

就算裝扮如同男子一般,但葉楨終究還是女子,如何能是一個七尺男兒之敵,一開跑就被謝定安一直手抓了回來,謝定安抓著葉楨的後領,一臉無害地對著葉楨說道:“我隻是開了一個玩笑,何必逃跑?”

葉楨聞言,不由得大窘,掙紮著讓謝定安鬆了手。隨手就抽出一直掛在腰間的折扇向謝定安揮去,謝定安見著葉楨有些害臊的樣子,也就沒有躲避,硬生生地受了葉楨這一扇子,然後笑眯眯地說:“隻是覺得秦兄心底有煩心事,所以才想了這個不入流的法子。”

是這樣嗎......

到是浪費了謝定安的好意,葉楨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的神色,對著謝定安做輯:“多謝謝公子掛念了。”

謝定安沒有避開,也對著葉楨做輯,說道:“秦兄是這麽多年來第一個沒有與我說道’君子遠庖廚’的人。”起身的時候臉上已經是如同伯牙遇到子期一般的快意“多謝秦兄的對在下的肯定。”

葉楨雙眼一挑,“一群酸儒罷了。何必計較。”打著孔孟的學子,卻不知變通的人,怎麽可能成為一代宗師。

“酸儒?”謝定安對葉楨的稱呼有些疑惑。

“酸儒。”葉楨肯定地回答道。

……

等葉楨回到一濁園的時候天色已經真的暗了下來,秦淮河兩岸的燈火已經全部亮了起來,緋色的燈火跳動著,顏色頗為好看,從河的這頭一直延伸到和的那頭,像是沒有盡頭。遠遠望去,明暗相應的燈光和漫天的星辰都遙遙呼應。

一濁園的人大概已經睡去了吧,從窗牖裏看一濁園,看不到一絲燈光。唯有二狗拿著燈籠,一邊打著瞌睡一邊守在一濁園的門邊,等著給葉楨開門。謝府的奴仆見著二狗給葉楨開了門,便向葉楨做輯告別,走到了謝府對麵的一家略微破舊的宅子外,推門走了進去。葉楨這才知道了為什麽偌大的謝府隻有一間閣樓,而其餘地方都種著望春樹。心底感歎了謝定安的財力,也就隨著打了暖色燈籠的二狗進了一濁園,不再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