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楨提溜著小碎步,向一濁園走去,在得知了是江月白在等自己時,心底便有些隱隱的期待。

江月白是一個如明月般高潔的人,若是為之前的詩作,便有些兒戲了,接觸這麽一段時日,葉楨早已經明白江月白是不會為那些虛名所動的人,所以江月白來一濁園的目的,葉楨有些隱隱的猜測。

大概事關於自己身世的消息吧。

想到這裏,葉楨內心便有些微妙。

葉楨很希望得知關於自己身世的消息,了解自己的以前,但是卻又想著繼續以“清九”這個身份繼續生活下去,不再去理會來自以前點點滴滴的糾葛,畢竟現在的生活是平穩而安定的。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以前的種種,在自己的推測中,必定是極為不平凡的,也必定是動**無比的。保持現在的生活的話,可能就不用再理會那些驚心動魄,那些紛擾就會與自己無關,與清九無關。

葉楨進門的時候便看見了一襲月白色長袍的江月白正端坐在自家柳樹下拿著一根翠綠的魚竿,禍害園子裏本來就為數不多的金魚,見著自己,也沒有絲毫愧疚,而是遠遠地對著自己說:“我覺著你這釣魚真是不錯。”

站在他身後的是之前陪著去鳳棲樓的小廝,臉上帶著別扭的神色,看見了葉楨的目光,極為不自然地避開了,想要表明自家公子的丟臉事和自己無關。二狗也站在江月白的身後伺候著,瞧這葉楨回來了,臉上閃過一絲愧疚,眨巴眨巴眼睛,想對葉楨說,自己原是想阻止他的,但是卻沒能成功。

葉楨略微有些詫異,本來以為江月白是來告知自己關於身世的答案的,沒想到他卻選擇了在自家庭院裏釣魚,不知道江月白是處於何種目的,院子裏麵的魚可隻是觀賞用的,釣上來也是無法入鍋的。不過既然這江月白玩心起了,自己也隻好陪著一起了。

“月白,你是想把我這園子裏的魚都給釣完?”說著便漫步在青石路上。向江月白的地方走去。

二狗趕緊從江月白的身後跑著迎了過來,跟在了葉楨身後,頗有一家管事的樣子。

“他在這等多久了。”葉楨低聲向二狗詢問。

“大約半個時辰吧。”想了想,又哭喪著臉說道:“江公子讓我拿漁具,本想拒絕的,但是江公子和小姐的關係很好,我不知道如何拒絕。”

葉楨看見二狗一臉愧疚的樣子,感到有些好笑,於是帶著一絲作弄的意味說:“他釣了多少,你就賠多少吧。”

二狗沒有注意到葉楨語氣裏麵的玩笑之色,聽到了葉楨對自己的處罰後,臉上帶著一絲懊悔,心想著,要是之前沒有被她贖下來就好了,大戶人家對下人總是這麽苛責。但是口上卻不得不回答道:“是。”

“嘶….”二狗的頭被葉楨輕輕敲打了一下,不由得發出吃痛的聲音,於是帶著一臉的委屈,望向葉楨。

“隻是玩笑。”葉楨說完便加快了腳步,留下一臉茫然的二狗站在原地。

原來......小姐隻是作弄自己。

想著想著,二狗的臉上便閃現出高興的顏色。小姐作為名門之後,居然能對自己這樣的下人打笑,這真是......求不來的好主家阿。

葉楨走到江月白對麵的石椅上坐定,瞧著江月白不願開口說什麽,隻好開口問道:”月白是怎麽想的,怎麽有空跑到我這一濁園釣魚了?”拿起桌子上麵地茶壺,自顧自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還把二狗嚇成那副樣子。”

江月白聽到葉楨質問的話,轉過頭來,對著身後的抱琴打了個顏色,把釣魚的竹竿遞給了抱琴。卻是沒有回答葉楨的問話,隻是帶著一絲鄭重的神色,向葉楨說:“清九,你的身世,可能很麻煩,我送到燕京的書函沒有任何回複,大約是…被誰截下了。”

被截下了......

葉楨聽到江月白的話,心底突然閃現了謝永暮的樣子。卻又一下子被自己給推翻,若是他,根本沒有必要這樣做,自己對他的價值,大概已經完了吧。

“清九,你真的,什麽都記不得了嗎?”

葉楨點點頭,臉上浮現出一絲苦澀。若是記得,我何必與謝永暮做那些約定。為的,不過是消息罷了,可是到頭來,他都未曾告訴我,關於我的消息。

“月白,你還是別查下去了,我擔心……”

“擔心給我造成麻煩?”葉楨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江月白打斷了,“既然已經答應了,我就會幫你,那些麻煩,除了便是。”

作為從一品官員的嫡長子,江月白是完全有能力說這樣的話的。但葉楨聽到這樣的話,心底還是隱隱有些擔心,“事情,沒那麽簡單。”

江月白搖搖頭,表示自己不介意,臉上的神色一轉,對葉楨說道:“你這一濁園,當真不錯。有時間的話,倒還真的可以當作一個去處。”

“你釣魚的去處?”葉楨帶著一絲好笑的意味,說。

“哎呀哎呀,被拆穿了…”江月白臉上顯現出一副惶恐之色,但是手上卻又從抱琴那裏把魚竿拿了回來,繼續他的釣魚大業。

葉楨看著江月白一副沒正緊的樣子,隻好搖搖頭,朝著二狗吩咐,讓他去準備午飯,再拿一把魚竿來,她要和江月白一起釣魚。

葉楨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陪著江月白一起胡鬧,但是葉楨覺得,這樣的生活,似乎是自己心底一直想要擁有的。

“清九,你說,我若是入仕,當如何?”江月白的魚竿輕輕地搖動著,想來應該是有一尾金魚抵擋不住美食地**而上鉤。

“月白兄心胸太廣,不適合去朝堂那種醃臢的地方。”葉楨抖抖魚竿,回答道,“月白兄為何想要入仕,你的性子,大概不會這樣選擇才對。”

“父命難為…”江月白搖搖頭,表示自己並不想多說。臉上卻沒有過多的無奈,麵對自己醉生夢死的生活被打斷,也未見有多麽遺憾之色。

葉楨卻不這麽想,“月白兄,這楚國的朝堂,可是一灘渾水。”若是不小心,你那孤傲的性子,也就會被這汙濁不堪的廟堂給玷汙。

江月白搖頭,臉上一副不在意的樣子。江家,始終是當朝大族,作為嫡子的自己必須得擔負起這樣的責任,為了江家的未來而努力,這是每一個世家子弟的義務,**形骸這麽多年,占用了江家資源如此之久,也到了回報之時。

“三日後我就走。”江月白說話帶著一絲無可奈何。

“這麽急?”葉楨皺了皺眉頭,自己在江寧城唯一熟悉的人隻有江月白,若是他離去了,自己一個人舉目無親的,恐怕有些不便。

雖說自己並不抗拒孤獨,但是人本來就是群居動物。

江月白看葉楨神色頗為不舍,於是寬慰道:“你也毋需太過擔憂,此去一別,隻需互通書信便可。”笑著將收線,將已經上鉤的魚兒給拉上來。

“這樣…也好。”繼而換了個話題,朝著江月白問,“這謝府,是何來曆?”葉楨的心底,始終對謝定安有些疑問。

江月白聽見了葉楨的問題,手上的動作慢了慢,但是臉上的笑容卻是絲毫不變,“謝家,是江寧城最大的織造商,江寧財富,三分入他手。”對謝家的財產沒有半分覬覦。

“那...謝定安是謝府的什麽人?“

“謝定安......”江月白臉上閃過一絲疑惑,“我,沒有聽說過此人。”

“這兩日,我去謝府看到的家主,是他。”

“大抵是不受重視的嫡子吧,謝府的人現在都致力於燕京的坊市,留在江寧又有實權的,大約是嫡係吧。“江月白對著葉楨分析道:”朝堂的水太混,我進入朝堂,也隻是想為江家保留一席之地罷了,畢竟我生在了江家,也有義務。邊境線又傳來了對我朝不利的消息,江寧城的富戶,都去燕京尋求保護了,這世道,已經出現了大亂的前兆。”

“不是有’吳楚協定’嗎?邊境怎麽會亂起來?”葉楨對此感到很不可思議,沒有察覺到江月白眼底的笑意。

“幾月前,長公主消失,和親計劃被陛下擱淺,吳國也就找到了開戰的借口。”江月白臉上盡是一片好笑之色,“皇室的宗親,為了保全自己,正在向陛下進言,希望在各大侯門內尋找與長公主年紀相仿的女子,以圖熄滅吳國皇室的怒火。可是他們卻忘記了,就算找到了,吳國皇室也不可能就此退兵的。”

“畢竟…已經經過了兩百年的修養生息,吳國的野心,早已足以吞下整個楚國。”葉楨本身也是極為聰慧的人,被江月白這一分析,也就大抵上明白了楚國現在的處境,“吳國地處塞北,惡劣的生存環境使得民眾的戰力極為強悍,在’吳楚協定’下,獲得了楚國的物資,此已助長了吳國的兵力。而楚國本就是地處南方繁華之處,文人相較於武人較多,經過兩百年的發展,武人的地位在文人的打壓下越來越低,此消彼長之下,吳國難免不生出什麽別樣的心思。”

“就是此理了。”江月白顯然與葉楨的看法相同,“國,危矣。”

葉楨輕笑出生,絲毫沒有為楚國的未來而擔心,而是對著江月白說道:“那又有什麽關係,以月白兄的才能,是不會被這困局給難住的,何況,這楚國,還有一線生機。”

“隻要找到當今公主,這危機,便可迎刃而解了。”江月白極為自然地接下葉楨的話頭。

“吳國的皇室需要一個開戰的借口,但是治下的民眾卻是不會這麽想,兩百年的安居樂業,民眾是不會為吳國皇室的野心賣命,隻要找到了公主,這戰爭,也就打不起來。”

江月白點頭,顯然是極為讚同葉楨的分析,“何況,這楚國皇室,又豈是那麽簡單的?本就是武將家族,看見國內的現象,也一定有應對之策。任誰坐擁天下兩百年,又收盡天下之財與奇人異士,哪怕是一頭豬,也不會簡單到哪裏去,隻是不知道,咱們陛下的底蘊,是來自何處。”

“是極是極…”葉楨滿臉笑容,“就是不知道朝堂上的各位,能不能看清了。若是趁著’國家飄搖’之時,生了不該生的心思,下場,可是不能善了,陛下雖說一直以仁愛治國,但是麵對心懷不軌的人,也不見得能仁愛到哪裏去。”

說完,兩人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