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玄武大街上坐落著一家酒樓。

酒樓名為“守拙”,是燕京最大的酒樓,占地約為半畝,一共有三層,是達官貴人們平日裏最愛去的地方。有人說裏麵美酒無數,隻要喝了裏麵的酒,便不會再想離去,也有人傳聞說,隻要你拿得起價錢,就算是皇宮大內的酒都能給你找出來。

平日裏,不僅有落榜的落魄書生,也有心憂的達官貴人前來此地買醉。

正午的時候,正是守拙酒樓正是熱鬧的時候,一樓人聲鼎沸。

戴著白色鬥笠的道天歌出現在了守拙酒樓門前,抬頭看了看眼前的守拙樓,一抹自得的微笑便從白色的麵紗下閃現出來。道天歌的腳步頓了頓,便抬腳緩步走了進去,伺候在此地的小廝見到有人進來了,便迎了上去,也不在意自己瞧不見道天歌的臉,身為守拙樓的夥計,平日裏奇怪的人倒真的見多了,自然帶著一絲傲氣。所以依舊是一臉平淡地向道天歌公式化地問道:“這位公子,中午好,有什麽需要效勞的地方?”

道天歌沒有回答麵前的夥計,也不在意夥計臉上明顯的不喜,而從衣擺中掏出一個頗為古樸的銅製令牌在小廝麵前一晃而過。

那夥計一看見這令牌,臉上鎮定的表情瞬間消失不見,立刻換上了一個尊敬的表情,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將道天歌恭敬地請進了守拙樓,並帶著道天歌,往二樓走去。

正在一樓喝酒的人,見著小廝將一個奇怪的人請上了樓,都在暗自猜測此人的身份,守拙酒樓的二樓可是隻有達官貴人才能登上去的,剛才那人,連臉都看不見憑什麽能登上去,而且沒見得他的衣飾有多華貴阿,一身白,活像家裏死了人。頓時,便有沒能登上二樓的人不服氣地向小廝發難問道:“憑什麽,這個落魄的書生都能上樓,我就不能。”

小廝麵對發難之人臉上透露出一絲難色,不知作何回答。

“就憑這’守拙樓’是我開的。”此時,正邁步上樓的道天歌插了一句,聲音清朗而疏遠,帶著一絲放浪不羈的味道,“若是看不得我上自己的酒樓,你大可離去。”

一語既出,舉樓皆驚。

細碎的討論聲便響了起來。

“這人真是’守拙樓’的主人?”

“大概是吧,否則這平日裏狗眼看人低的小廝也不會這樣對待他。”

“嗯,我讚同這位兄台的看法。”

“可是此人...”

“太過年輕了吧。”那人說,“雖說看不出麵容,但是看著身形,估計也就弱冠,怎麽可能開得起這麽大的酒樓呢?”

“或許是他長輩贈予的吧。”

“嗯,也有這個可能。”

……

道天歌沒有在意這些人的討論,也沒有在意那詰難之人後來的下場,而是在說完這話之後便快步上了三樓。

“少主,你終於來了,老朽等你多時了。”一個身形有些岣嶁的老人,在三樓的門口,對道天歌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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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雲宮承德殿

楚國皇帝葉煜負手站在漢白玉雕成的宮門前,一襲明黃色的九龍袍將本是稍有稚嫩的麵孔襯托得威嚴無比,一塊上好的鑲了金邊的碧玉懸在腰間,在陽光的折射下折射出尊貴的顏色,其間的玉色顯得晶瑩剔透。

正午是燕京的陽光最為炙熱的時候,但是當今的楚國的皇帝陛下站在陽光下,對這炎熱的陽光卻沒有絲毫反應,反而是站在他背後的太監宮女們有些支撐不住,鼻翼上都冒出了點點的細汗。不過,卻沒有人敢在葉煜的背後偷懶,哪怕當今陛下還有些年幼。

在宮裏的下人們看來,當今陛下是一個冷血無情之人。太上皇的死,在所有人看來都極為蹊蹺,因為禦醫對太上皇身子的調養一直都是極為認真的,而且太上皇是正當壯年,就在這壯年時卻暴斃而亡,這其中,必定是夾雜了什麽不為人知的陰謀。唯一的解釋就是有人想通過太上皇的駕崩,來達到某個不可告人的秘密,從而殺害了太上皇。殺害太上皇的人,本來最無可能的便是當今皇帝,因為太上皇在位時,當今陛下已經是太子,遲早要繼承大統,所以太子殿下是最不可能的人選,但是太醫院的搗藥奴才卻都在私底下傳言說是太子爺等不及,想要登基為皇,所以設計殺害了太上皇。這以訛傳訛之後,就像黃泥掉到褲襠,不是屎也是屎了。

所以這宮裏的下人們,便對當今陛下有些懼怕。擔心葉煜一下心情不高興,自己的項上人頭就會落地,不再屬於自己。

“陛下。”一個穿著暗綠色宮裝的女官站在距離葉煜五步左右的地方,朝著葉煜行禮,“已經找到了消息。”

葉煜沒有轉身,但是卻擺擺手,讓內侍都退了下去。

站在葉煜身後的太監宮女見著葉煜讓他們退下,都暗自鬆了一口氣,向葉煜行禮後,無聲地退了下去。

那女官見皇帝陛下已經將內侍都屏退,上前兩步,帶著一絲敬畏,向葉煜稟告道:“公主陛下在江寧城。”見到葉煜已經回頭,便從懷中掏出一張透著暗色的絲絹,恭敬地呈了上去。

若是夢生在此,定能發現此人是鳳棲樓的念荷。此時念荷的眉間上已經沒有了半點在鳳棲樓的媚色,而是一片端莊。

“公主殿下現在與江家嫡長子江月白交好,在烏衣巷購買了一個宅子,並取名一濁園。”念荷見葉煜沒有反應,便繼續對葉煜說道:“殿下曾向三娘打聽’清九’此人,見三娘不知,便暈了過去,醒來後,便用了’清九’這個名字。”

“江月白?”葉煜想起了前日裏戶部遞上來的奏折,舉薦江月白為國子助教的奏折,當時自己見此職位無多大作用,便準了,“此人,知道皇姐的身份嗎?”

念荷略微思索了一番,想到江月白對葉楨的態度,回答道:“從目前看來,江月白尚不知殿下的真實身份。”

“回鳳棲樓,繼續關注皇姐,若是她無生命安危,便不要出手。”

“是。”念荷向葉煜行禮後便離去了。

葉煜將手中一尺見方的絹書再次仔細地看了看,上麵寫滿了葉楨在鳳棲樓居住時的所作所為,臉上閃現出一個無奈而又彷徨的笑。

皇姐,就算是失憶了,你還是如此睿智,能找到江月白助你。可是,這背後的故事,查出來之後,你真的願意承擔嗎?當初你一直為我布置的暗棋-鳳棲樓。此內門人居然不認識你,隻知為我效命,想必你在創立當初便沒有露麵吧,讓她們為我效命。這樣的禮物,可真的是太重了。

登基後,世人隻知我對萬民仁愛,卻不知這些,都是你的遺澤。宮人視我如虎狼,以為我貪戀權術,殺害了父皇。可是誰能知道,這皇位,我從一開始就不想要,若非是父皇隻有我這個男嗣,我是決計不會接受這個皇位的。宗室那邊又在勸說我在侯門內尋一個與你相似的女子遠嫁和親,可是這天下的女子,誰能如你一般運籌帷幄,決勝千裏。如今我還能在這皇位上高枕無憂,都是你以前布下地棋。隻有你是世上無雙的,那群皇室的蛀蟲又怎會知道你的意義。當初你的和親,又豈是那麽簡單?如今再選一人和親,那麽,你在吳國的布置,全部都將無用。

葉楨極目遠眺,皇城盡收眼底。

朱雀,玄武,青龍,白虎。四條燕京的主幹道以皇城為軸心向四方延伸開來,玄武街道旁的坊市排列地整整齊齊,商人們都規規矩矩地做著自己地生意,有討生活的小販在沿街叫賣,偶爾有著藍衣巡邏兵在其間漫步巡視。白虎街的民居臨著護城河,有衣著簡樸地婦人在河岸搗衣,河麵上波光粼粼,閃耀著醉人的金色。青龍街上,有穿著官服的官員腳步輕便地走著,也不知是發生了什麽愉悅的事,臉上帶著笑容,豪門大戶地府邸隱匿在其中,或許一個小門小戶,推開進去,便是當朝大官的家宅。用青石板鋪就的朱雀街非常寬闊,能容納多列騎兵同時前進,其間沒有一個行人,若是有,也是匆匆而過,並不停留,因為朱雀街,通向皇宮正門-武安門。

燕京的布局在兩百年來,被楚國皇室打造成一個軍事城池,與江寧截然不同,街道都是大開大合,能容納騎兵衝刺。而江寧的街道,則要窄很多,是一副小橋流水人家的婉約樣子。

葉煜望著這繁華的燕京,心底卻有著一絲苦澀。

燕京凝聚了我皇族兩百年心血,若是毀在我的手上,以後下了黃泉,父皇一定會生我的氣,就連皇姐也是。可是,我明明沒有這樣的能力,為什麽我會踏上這天下最為尊貴的位子。皇姐,我多麽希望你是男身,這樣我便可以沒有一絲心理負擔地將這天下交付於你,隻要你繼承這皇位,我也就不會再為這大楚而擔憂了。可是,奈何你生做了女身?

如今,你的生活,是我們以前最為向往的,皇姐,我不會打擾你的平靜,也不會告訴江月白你的真實身份。江月白待你的恩情,我替你報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