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芙蓉高約一丈,花朵壽命僅一日,但植株上花蕾眾多,此開彼落,花期為約莫為十日左右。因花朵較大、花色嬌豔如荷,故有木蓮之別名。在楚國,能見到木芙蓉有三種:單瓣芙蓉、重瓣芙蓉以及三醉芙蓉。其中,三醉芙蓉是最為名貴的,也是最為嬌豔可人的。

前朝大儒屈大均的《廣東新語》這樣記載三醉芙蓉,“顏色不定,一日三換,又稱三醉”,並賦詩雲:“人家盡種芙蓉樹,臨水枝枝映曉妝。”

葉楨聽見奇芳閣的東家想要將此花送給她,頓時有些不可思議。

自己和這個男子也僅僅見了一麵罷了,況且從男子的言行來看,他對謝定安和自己有很大的誤解,為何會將如此珍貴的花送給自己呢?

片刻之後,此前下去的夥計上來了,卻是沒有拿著自家東家吩咐他的三醉芙蓉。男子見著小廝沒有將三醉芙蓉拿上來,臉上閃過一絲不悅。

小廝見著自家東家臉色明顯不好的樣子,連忙解釋道:“東家,您忘記了,那花......已經在咱奇芳閣生長了三秋了,若是貿然移動,怕是就此枯萎。”

“誰叫你整株都刨開來的?你剪上兩三枝就行了。”男子無奈的揮揮手,示意小廝下去,轉頭對葉楨說道:“見笑了,我才接手這奇芳樓,畢竟不是自己親自**出來的,這夥計有些愚笨。”

葉楨想說話,但是謝定安卻是在她之前說道:“你是奇芳樓的新東家?是什麽時候換的。”臉上一片不可置信。

“也算不上新東家,這奇芳樓本就是我家族產業,我隻是接手了而已。”男子回答道;“倒是你,初次見麵就打聽我的來曆,這位兄台,你是否應該介紹一下你自己。”說著斜眼瞄了瞄謝定安,一臉的鄙夷之色。

“謝府,謝定安。”謝定安回答了男子的問題之後,便別過頭去,不再注意此人。

那男子聽到謝定安是謝府的人,臉上閃過一絲錯愕,“沒想到你就是現在江寧城盛傳的那兔兒爺,今日一見,果然如此。”臉上的不屑之色更加濃厚了。

“哈哈...”葉楨聽到謝定安居然在江寧城的名聲居然是兔兒爺,不禁笑了開來,朝著謝定安說道:“謝兄,沒想到你的名聲居然是這樣的。”

卻是不曾想,那男子居然由轉過頭,對著葉楨說道:“那你就是那茗月樓的東家,秦酒了?”

“正是在下。”葉楨抱拳回答道:“不知兄台有何指教。”

“嗬…”那男子冷笑一聲,“沒想到是另一個兔兒爺,我還以為你是被這謝定安給誘拐的人呢,還想著借著三醉芙蓉來提點一下,現在看來,倒是沒有必要了。”

那三醉芙蓉,一向象征著男女之間純潔的愛情,送這花給葉楨,此人是想著借此來告訴葉楨,防備謝定安。

葉楨眨了眨眼,一臉的不解之色。自己在這江寧城,向來是深居簡出,除了謝定安幾乎是不見其他人,空閑日子也僅僅是去茗月樓瞧瞧茶葉喝喝茶罷了,自己的怎麽就被說成好男風了呢?況且,自己可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女子…..

於是葉楨問道:“這位公子,何出此言呢?”

“這江寧城誰人不知謝定安為了求那公羊羽出手救你,硬生生地在那不近人情的柳家求了一上午,況且你們兩人幾乎是形影不離,就算是君子情誼,也不見得會做到這樣的地步吧。”那男子冷哼一聲,“我蘇子易,最見不得的,便是這患了分桃之癖的男人,今日倒好,一下子見了這江寧城最負盛名的兩個患者,倒是不虛此行了。”

葉楨聽到男子說蘇子易為了此前羅氏將自己告上公堂一事做了這麽多,心下一暖,不禁朝著謝定安瞧了一眼,正好是對上了謝定安那雙漆黑如墨的眸子,臉皮一紅,低下了頭

謝定安朝著葉楨微微一笑,又聽見這男子絲毫不掩飾自己對他和葉楨的厭惡,於是轉過頭去,臉上一片冷厲,“我們是否好男風,似乎與蘇公子無關吧,蘇公子是否管得太寬了點?”

“抱歉,在下的眼,最容不下這樣的汙點。”蘇子易從後麵拉了一把椅子,坐了下來,“我倒是想瞧瞧,這《鄭風·子矜》中那“一日不見,如三月兮!”的感情。”

葉楨瞧著此人對男風偏頗的見解,眉頭一皺,便是不想向他解釋了,於是朝著謝定安看了看,示意他別理這個瘋子。

謝定安瞧著葉楨臉上不耐煩的神色,嘴上挑起了一抹玩味的微笑。於是將此前小廝送上來的那盤三醉芙蓉夾了一塊,又再次送到了葉楨的嘴邊。

葉楨眉眼彎彎,自然是理解了謝定安為何這樣做,於是也就支著頭,咬了下去。卻是絲毫沒有在意那點心的味道,隻是挑釁一樣的朝著蘇子易笑了笑,“這三醉芙蓉當真不錯。”說完還舔了舔嘴唇,似是意猶未盡。

那謝定安見著葉楨和自己這般的默契,便將葉楨咬剩下的那一塊給放進了嘴裏,學著葉楨說:“這三醉芙蓉,當真不錯。”

雖然這蘇子易的行為看起來有些不靠譜,但是能說出《鄭風·子矜》裏麵句子,自然也是博學多才的人,當然是知曉兩人這番做法就是想惡心他,讓他自行離去。不過蘇子易也不是這般容易退卻的人,瞧著兩人挑釁的動作,索性別過了頭去,不再看兩人,隻是在口中喃喃念道:“不有祝之佞,而有秦朝之美,難乎免於今之世矣。”這句話是儒家典籍《論語·雍也第六》裏麵對男風的看法。

謝定安和葉楨幾乎是同時搖搖頭,不再理會這個看起來大腦似乎是八竅通了七竅,隻餘一竅不同不通之人,不約而同的低下了頭,繼續關注眼前的美食。

擺在葉楨麵前的雨花石湯圓很漂亮,不似普通湯圓的白色,而是帶著三種顏色,紅色黑色白色,,或抑是四種顏色。每粒湯圓的樣子都不一樣,放在透亮的湯水裏,晶瑩閃亮,透過水的變幻,花紋也變化出不一樣的美麗,大大的湯圓就像水潤的雨花石,身上還有波浪形的花紋,美得讓人舍不得吃。

葉楨看了看麵前的謝定安,瞧著他已經用白瓷的湯勺吃了一個,臉上還浮現出滿足的神色,於是也就學著他的樣子,小心的舀了一個起來,放在嘴邊咬了一口。頓時湯圓便小小的缺了一口,流出了其中紅色的餡料。

湯圓甜得恰到好處,糯米被細細碾軋後,變得很是柔軟,卻是絲毫不粘牙,吃進口中,透著一股子的清爽勁。葉楨眼前一亮,將勺子中剩下的湯圓悉數放進了嘴裏。

又再次從其中舀了一個,放進口中細細品嚐,卻是發現,這個湯圓的味道不似此前的那一個,而是透露著一股子蔬菜的味道,於是將眼前被自己咬了一口的湯圓看了看,發現這湯圓的餡料竟然不是之前的紅色,而是綠色。

葉楨此時明白了,這雨花石湯圓,不僅是造型奇特,而且味道也尤為奇特,於是朝著謝定安讚歎道:“不愧是謝兄推薦的吃食,當真是一絕。”

謝定安見葉楨肯定了自己的推薦,臉上掛起了一個自得的笑容,指了指麵前的什錦蔬菜包,示意葉楨嚐嚐。

葉楨如他所願,夾起了麵前的點心,欲往口中送去。

沒想到那蘇子易又說了一句話,“滿足於口腹之欲,嗬…果然是庸人。”

葉楨聽到此人的花,放下了正欲送往口中的什錦蔬菜包,朝著蘇子易說道。

“相鼠有皮,人而無儀。

人而無儀,不死何為?

相鼠有齒,人而無止。

人而無止,不死何俟?

相鼠有體,人而無禮。

人而無禮,胡不遄死?”

然後葉楨如願以償地見到了蘇子易的臉色由紅到白,再由白到青的轉變。葉楨本以為那蘇子易聽到自己說的這一首詩之後會知難而退地離開,但是卻不曾想,那蘇子易地臉色轉瞬又恢複了正常。

“沒想到你這庸人居然是知道《詩經·國風·鄘風》的段子,看來還有救。”於是繼續端坐在了那裏,沒有理會葉楨這充滿嘲諷的話。

葉楨麵色不奈,突然覺得興致缺缺,對眼前的美食,再也沒有絲毫欲望了。

謝定安看出了葉楨麵色的不耐煩,朝著葉楨提議道:“我們回一濁園吧。”

“好。”

葉楨和謝定安起身,繞過了前麵的蘇子易,打算回去。

但是蘇子易起身,快步走到了兩人的麵前,站在了樓梯口,堵住了兩人的去處,朝著葉楨說:“本已不想送你木芙蓉,但是見你還有救,你隨我來吧。”麵色上,一片堅定。

葉楨心中疑惑更甚,僅僅是為了提點自己,居然將名貴的花贈予一個初識不久的人,這人......不是腦子缺根筋,便是對男風此事上麵有不堪忍辱的過去。

瞧著蘇子易臉上固執的神色,歎了一口氣,“蘇公子,我隨你去了,就請你別再來煩我與謝兄了。”

“好。”蘇子易回答道,“隨我來吧。”

葉楨無奈地看了看謝定安,兩人對視一眼之後,發現確實避無可避,便隨著蘇子易一同去了。

下樓之後,繞過奇芳閣,葉楨便是看到了一個小廝正拿了把花剪禍害開得極豔的紫色花朵。

那是一株高約一尺的花樹,枝頭開滿了顏色不同的花朵,早秋正是木芙蓉的花開時節,花光與秦淮河水影相映成趣,尤顯嫵媚動人。不愧是三醉芙蓉,果真亭亭玉立,風姿萬千。

此時,站在葉楨身旁的謝定安卻是對著此景色吟了一首:

“水邊無數木芙蓉,露染胭脂色未濃。

正似美人初醉著,強抬青鏡欲妝慵。”

蘇子易聽見了謝定安隨口吟出的這詩,臉上一片驚奇之色,口中念叨著謝定安此前吟出的詩,“美人初醉、青鏡欲妝慵……”念完,卻是正色對謝定安抱拳規勸道:“既然謝兄有此大才,為何偏去行那斷袖之事?”

“我們隻是很好的朋友罷了,到底是什麽讓你以為,我們是孌童?”葉楨終是忍不住開口了,“唉,當真是人言可畏。”

蘇子易瞧著葉楨麵貌清秀,唇紅齒白,白衫玉立,舉動生風,衣著雖不著它色,卻十分合身,恰到好處的顯出了修長的身材,麵如溫玉,神色間隱隱一股溫柔笑意,好一派濁世佳公子。

又轉過頭去看了看謝定安。

隻瞧著謝定安穿了一襲水青色的長袍,袍內露出銀色鏤空木槿花的鑲邊。腰係玉帶,手持象牙的折扇。頭發以竹簪束起,麵如冠玉,姿態閑雅,尚餘孤瘦雪霜姿,倒真是一幅風流才子的姿態。

蘇子易的臉上突然出現了一絲別扭,因為他仔細地瞧了瞧兩人之後,發現他們卻是不像是自己以為的孌童,於是對著兩人長長地做輯,算是謝罪,“實在是抱歉,在下...此前對二位地見解有些偏頗了,還望兩位公子不計前嫌,寬恕則個。”

葉楨見蘇子易幹脆地道歉,絲毫沒有在此事上過多糾纏,眸內閃過一絲驚異,心底卻是對此人的評價高了一層。

想來此前的猜測,大約是對的,這蘇子易,定是遭遇了什麽什麽無法言說的過去吧。所以才會對這龍陽之癖的人,存在什麽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