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宇恒的這話一出,葉楨便知道自己是難以如願了,任誰都知曉今日兩人在場間濃濃的火藥味。不過葉楨其實還是有著機會的,現在葉楨的觀察下,那寧宇恒並不知道這本書對自己的價值,況且對他也無多大的價值,念及此,葉楨便生了一個主意。

她朝著座上的寧承意稽首說道:“寧老,我能否以此筆,換取寧兄手上的書。”

此話一出,滿園學子以及座上的三位大儒見葉楨的神色都有些變了。這本書是怎麽得來的,大家都看在眼底,也知曉了這書原本就是隨意閑置在花園的雜書,也不是什麽孤本之類的珍本。現在葉楨卻是願意以那支珍貴無比的紫毫來換取寧宇恒手上那本在他們看來價值低下的雜書…那麽這葉楨的舉動,可就值得推敲了。

要嘛…是那本書對葉楨有什麽大用。要麽,就是葉楨有心與這寧宇恒交好,想要以此舉,來贏得寧宇恒的善意。眾人看著葉楨的才華之後,已經是認定了第二個答案。想著葉楨在被寧宇恒挑撥兩次之後還能有如此大的器量,不禁對葉楨又高看了幾分,再看看那心胸狹隘的寧宇恒,更是覺得寧宇恒不如葉楨遠矣。

寧宇恒也不是真傻,畢竟他也曾在詩會上力壓眾人,成為這江寧城的第一才子。所以見著現在的場麵,他知道自己無論如何是對付不了葉楨的。他不知道葉楨到底是出於什麽目的才會以筆換書,所以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因為他本身就對那支筆存在著很大的念想。隻好斟酌著開口道:“秦兄,這筆…實在是太過珍貴。在下,不敢收阿。”

說著又朝著座上的寧承意望了一眼,如願以償地看到了座上之人對葉楨目光之中的讚賞。

葉楨卻是搖搖頭,朝著寧宇恒真誠地說道:“希望寧兄成全。”說著又轉了個身子,朝著寧宇恒一拜。

“這……”寧宇恒見著葉楨的神色,不知道她到底是作偽想以自己立名,還是真的想與自己和解,一時間也就定在了那裏,不知如何作答。

這個時候,座上的寧承意開口了,“宇恒,你就把那書贈給秦酒小友吧。”

葉楨聽到寧承意為自己說話,便感激地望了一眼座上之人,又轉而朝著寧承意說道:“寧老,你看…可以嗎?”

“當然。”寧宇恒聽到寧老的允許,也隻好這樣回答了。說著卻是走到了此前取書的小廝那裏,將書籍拿到了手上,轉而對著葉楨說:“不過嘛…秦兄你明日再來取如何?”

“這…”葉楨沒想到寧宇恒居然是將這書給拿在了手裏,並說明日再交付,心中免不了有著一絲心急,畢竟遲則生變,若是寧宇恒察覺到了這書對自己的作用,那免不了又是一番折騰,不過現下葉楨也不能表現出什麽焦急的神色,隻好一臉微笑地朝著寧宇恒說道:“那…我便明日來取了。希望寧兄可別不讓在下登門了。”

在座地眾人也是在奇怪這寧宇恒為什麽不答應葉楨,要將書籍留至明日交付,但也沒多說什麽,主人有權利處理自己的任何物品,況且寧宇恒已經開口說道:“秦兄…若不嫌棄,明日希望你能夠來濮園做客,我想與你好好地請教一番。”

眾人聽到寧宇恒的原因,終於是明白這寧宇恒為什麽要將這書籍留到明日交付了,因為從寧宇恒的話中已經委婉地表達了來自寧宇恒地善意,似是希望與葉楨和解,想要向葉楨道歉。隻不過這也隻是在座眾人的猜測罷了,文人士子向來是以為天下一片光明沒有瑕疵的,故而這樣推測寧宇恒也是沒有什麽錯的,隻是,這寧宇恒的打算真的就如他們所猜測的嗎?

葉楨自然是不信寧宇恒的,那公堂的事已經過了一個多月了這寧宇恒竟然依舊向自己發難,由此可見,他與這羅氏的交情並非一般,是絕對不可能就此與自己和解的。葉楨不會自大到認為自己今日的表現就能讓這個曾經的第一才子就此讓步。

“那,我們便說好了。”葉楨微笑著回答道:“明日…在下定來叨擾。”

寧宇恒也是笑著點點頭,“好。那在下必定掃榻相迎。”

座上的寧承意見著自家子侄似是醒悟過來了,便欣慰地朝著寧宇恒看了一眼,然後再次環視了場內地學子們,“那今日,大家就到此為止吧。”

眾學子皆俯身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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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濁園二樓。

葉楨一手拖著下巴,一手敲著桌麵,斜坐在架幾案前。她的麵前,是今晚助她揚名的夢生,她的後麵,站著清秀的二狗。

“夢生,你是誰的人?”葉楨微笑著問。

“你救了我,我自然是你的人。”夢生依然回答得極快,與最初隨著葉楨回一濁園的回答並無二致。

葉楨再次敲了敲桌麵,“可是...今晚的表現,我不認為你是我的人。”葉楨的臉上依舊掛著微笑,“這樣的問題,我記得一開始你進我一濁園的時候我就問過。”

“小姐。”夢生雙手置於腦後,將腦後一直幫著的結解了下來,一雙碎金色的眼眸在橘色的燈光下顯得頗為誘人,可惜她麵前是葉楨,乃是一介女子,並非是常年光顧鳳棲樓的風流才子,“你想聽故事嗎?”

“不想。”葉楨隨意至極地掃了一眼在自己麵前跪坐著的夢生,對她口中的故事,沒有表示出絲毫的興趣。

夢生似是知道葉楨的回答一般,眼眸裏沒有半絲波瀾,她看了葉楨一眼,然後直起了身子,朝著葉楨拜了下來,狠狠地磕了一個頭,“不管小姐信不信我,但,我是您的人…”說完,便直起了身子,又再次將絲綢係在了眼上。站了起來,不再看葉楨一眼,自行下了樓去。

站在葉楨身後的二狗問道:“小姐,要不要奴才將她抓回來?”

“不用了。”葉楨似歎了一口氣,隻是聲音極低,讓人感覺不到分毫,“你先下去吧,叫念荷過來。”

二狗快速地答是,然後便下了樓。

夢生的反應其實在葉楨的意料之內。

她是武功深不可測的道天歌的師妹,她的身後不知站的是那一路大神,本身擁有這樣的傲氣倒是極為正常的。況且她在一濁園這麽久,也未曾做過什麽對不起葉楨的事。隻是在這次的詩會中,在沒有接到葉楨的命令便擅自行動。這樣的做法,可大可小。往大了說,就是叛主之罪。夢生最初隨著葉楨回了一濁園,她的名籍也被遷到了葉楨的名下,已經是屬於葉楨的私有財產。往小了說,便是夢生護主心切,在未經主人同意的情況下幫助了葉楨。非但是無過,反而有功。

隻不過…她是如何知道葉楨會擁有這樣的才華的,她的作息時間與葉楨幾乎是反過來的...平日裏與葉楨相處的時間是很少的。況且以她在秦淮河呆的時間,自然是知曉怎麽做是最為合理的。今日的做法...葉楨完全看不到一個被十裏風月打磨過的第一花魁。而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子,在情急之下的抉擇。

葉楨是越想,越覺得有些奇怪。

“小姐。”念荷的呼聲將正在沉思的葉楨喚回了神,“不知您叫我,有什麽事?”

葉楨點了點軟塌前的那個棉布墊子,示意念荷坐下,“你且說說…那夢生,在鳳棲樓是怎樣的?”

“夢生姐姐?”念荷皺了皺眉,轉而堅定地回答道:“夢生姐姐是我的恩師…我唱曲就是她教的,我非常喜歡她。”許是想起了此前她與夢生在鳳棲樓的生活,臉上閃過一絲沉湎,似在追憶中。

葉楨見著這樣擁護夢生的念荷,隻好暗自搖了搖頭,又轉而繼續問道:“夢生在鳳棲樓多久了?”

“一年多了。”

一年多……難道她被安排進我的身邊不是巧合?

“她為什麽來鳳棲樓?”

“媽媽見她可憐,便收留了她,我倒是不知她為什麽來鳳棲樓…”念荷回答完,又低下頭,似是思索了一番,再斟酌著開口說道:“許是樓內的生活比其他青樓好些吧。”

“嗯…”葉楨聽到念荷的回到,又再次陷入了沉思。

過了許久,葉楨抬頭,看著還在軟墊上坐立不安的念荷,想著自己居然是忘記了她,便溫和地朝著念荷說道:“你先下去吧。”

“是。”念荷站了起來,朝著葉楨躬身,轉而卻又向葉楨說道:“小姐,夜深了,您該歇息了。奴婢先幫您寬衣吧。”

“嗯?”葉楨這才恍惚地看了一眼窗外。

夜深幾許,隻能見著烏衣巷內有著少許照亮青石板地燈光,其餘街道…都沉寂在了一片黑暗之中,看不到一絲光亮。連秦淮河上,也僅僅倒映著漫天星河,兩岸的青樓楚館,都已經歇了。

沒想到居然是這麽晚了,葉楨不禁啞然失笑。

“好。”

******

濮園。

寧宇恒房內。

他的懷中正抱著一個身形瘦弱,麵貌酷似女子的人,若有好男風的人在此,必定能認出,這是花汀公館中最紅的少年-塵風。也必定會顛覆對那寧宇恒的印象,畢竟寧宇恒在詩會上表現出了對孌童的深惡痛絕。

此時,寧宇恒手中正把玩著本是屬於葉楨的那支紫毫筆,而那少年手中,卻是翻著不久前那本薄薄的書冊。

“公子…這書…沒什麽特別的阿...我可是沒發現什麽蹊蹺。”一個軟膩的聲音傳了出來,讓人很難想到,這是出自一個男子的口中。雖是這樣,卻很難讓人感到厭惡,反而會覺得,這樣的聲音,在此人身上是最為合適的。

寧宇恒一改與葉楨相處時的陰冷,一臉戲謔地向塵風說道:“那就別看了…”說著將手伸入了塵風薄薄地衣襟之中,肆意地揉捏著,“不如…我們來做些有趣的事。”

片刻之後,塵風的臉上已是一片潮紅,本是清涼的眸子中眸中已經是帶上了一絲情欲的水光,蚊子般大小的聲音從他口中傳出,“公子,住…住手……”

可惜這樣的聲音反而沒有起到絲毫作用,反而是激起了某人的獸欲。

不久之後,在寧宇恒房外伺候的人,隻看見屋內的燈光熄了下去,隻能隱隱地聽出幾聲帶著隱忍意味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