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代替品

這邊說太皇太後思來想去,最終還是決定了讓索額圖冒險一試。如今皇帝的病,太醫也說了是心病。至於這心病的根,誰都知道,肯定不是那位在皇陵裏躺著的赫舍裏,這是連索額圖都知道的事情。

至於讓皇帝惦記的是誰,太皇太後已經不想追究了。人都快死了,還有什麽閑工夫追究這些有的沒的?如今讓索額圖去聯係神龍教,也是死馬當活馬醫了,急的完全沒了想法,這才姑且放手一搏,大清的基業就看這一博了。

孝莊一生當中豪賭的時候很多,比如那次嫁給皇太極,比如那次跟皇太極談論本不該被女人知道的政事,再比如那次攜著自己與別人的兒子,嫁給已經是自己小叔子卻愛了半個輩子的男人多爾袞,她這一生多曲折,多少次豪賭,多少次捏在心尖上博弈,她還從未輸過,如今……

太皇太後看著皇宮外春光明媚的晴天,慢慢念了聲佛號,“阿彌陀佛……”保佑她的孫兒,保佑她一輩子守著的大清江山。

索額圖知道此番意義重大,也是慎之又慎,接了懿旨,立刻修書一封,措辭極度婉轉的向神龍教設在京城的據點了詢問信函和數目可觀的大筆銀兩。待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後,索額圖大喜,立即秘密的帶了隊人馬經北京而至天津,又快馬加鞭來到塘沽港口啟程了,一行人驅著快船,乘風破浪往著神龍島駛去,十幾日之後船總算到了神龍島周圍的幾座空無人煙的島嶼,幾個人這才迫不及待的登岸。

如今正值春日,雪水消融,匯入江川湖海,水流本就湍急,再加上神龍島附近常見激流暗湧,暗礁遍布,這幾日更是凶險異常無法登陸,索額圖等人聞得此消息不由得焦急起來。而神龍島的教眾不知是不是得到了什麽指示,不緊不慢的先將他們放在了無人島上,便再也不理睬了。

索額圖等一行人在無人島上登陸,卻是敢怒不敢言,這幾個人連帶索額圖在內一水的北方八旗子弟,都是標準的旱鴨子,沒一個會鳧水的,到了人家的地頭,周圍又都是暗流湧動凶險暗礁,更是沒有一絲說話的力氣,幾個人單單是站在船頭上,手軟腳軟的暈船的就有一大半,再加上那惡劣的水流,船行一直不穩,另外幾人也沒暈船的也沒有好到哪裏去。他們幾個人上了島半晌,走起路來手腳還打飄,早就沒了力氣,恍恍惚惚,哪裏管得了其他。往日裏從沒覺得腳下的土地這麽親,如今漂流了半個月,腳下總算踏上了堅實的土地,心裏這才放下了一塊大石,根本顧不上其他了。

莊襇早早的就受到了索額圖等人措辭婉轉的求助信,也知道最近的天氣,加上他本就不待見康熙,便早早的打了駛船最差的一夥人去接應,心裏惡毒的隻想淹死索額圖他們,更不會告訴小寶別的事了。

但即使如此,經過半個月的航行,索額圖仍然晃晃悠悠的設法登了岸,隻是上到神龍島主島的時候,人已經被海風折磨的脫了形,又黑又瘦,活脫脫的幹癟老頭子一個,哪裏還有在京裏時養尊處優,一副貴態中年美大叔的樣子。

小寶不明就裏,一聽是索額圖來了神龍島,心裏頓時有些奇怪。“他來這裏幹什麽?朝廷不是素來和江湖沒有什麽聯係的麽?”

莊襇在神龍島休養了好一陣,身子算是緩過來一些,又不忘做了複建,算是形勢一片大好了。他的手指如今有了些力氣,雖然有些顫顫巍巍,但是終於可以自行拾取東西。如今聽見小寶的問話,他知道自己並不能瞞住,索性將事情推得一清二楚,於是他慢慢的拖著信箋將其交到韋小寶的手中,又半是揩油半是撒嬌的伏在他的懷裏喘了一陣,才低聲道:“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麽?”

韋小寶將他抱在懷裏,撫慰了一陣,這才連忙打開信箋一看,居然上書康熙病危,立刻大驚,顫聲道:“這……這是什麽時候的事了?”

“半個月之前。”

“你怎的……不告訴我?”

莊襇咳了咳,小聲道:“他來消息的時候已經往過趕了,我回了信讓教眾去接應他們,告訴你,你又能幹什麽?說不定動身還會和索額圖他們錯過去,到時候更是一團亂。還不如等他們來這裏在做安排。”

小寶不疑有他。當即奔著,接了索額圖等人在島上休息。索額圖等人看見韋小寶也都是一驚。多日來的折騰,加上心力交瘁,更是惴惴的,並不敢多問。都以為是這神龍島莊襇莊大教主通天本領,半個月就將替代品找好了,如今讓他們得見,也算是給索額圖相求的事情答應下來,特此耍了花招讓他們來驗貨,立刻施展出十八般武藝,舌戰群儒的那份口舌如簧,力圖將小寶考倒。

韋小寶並不明所以,他著急看康熙的病情,以為索額圖見了他立刻能分辨出真假,也忘了提這個茬兒,於是倆人就這麽陰錯陽差的有些誤會了。他見索額圖一路上神采奕奕,問這問那,問東問西,毫不停頓隻以為這麽久不見,索額圖已經提前進入衰老期,成功轉變成一絮叨的老頭子,當即上去打趣道:“索大哥,幾日不見怎麽在京裏,被折磨成了這麽叨叨的老頭子了?”

索額圖本身心裏就對這個滴水不漏的韋小寶心懷敬畏,現在一聽他如此熟稔的打趣,立刻又驚又慌,隻覺得這眼前的人和韋爵爺實在太像太像了,不光作態,動作,表情,就連這聲音語氣都非常相似。而且索額圖身居一品,即使再怎麽飽受折磨,身上不經意流露出的那股氣勢,量是尋常的一般人,就是借給他十個膽子,也沒人會跟索額圖這般沒大沒小。索額圖已經許久沒有聽到這般親切的打趣了,一想到韋小寶已經仙逝,除了這位模仿者,大概在也不會叫他一聲索大哥,然後在皇上的後花園裏擠兌他,一時間心裏一酸,鼻子頓時覺得有些酸澀了。

“啊……是麽……”索額圖幾乎要說出實話,但是見了韋小寶那略帶驚奇的眼神,心中又是一陣激**,始終告訴自己這隻是一個披著小寶人皮的陌生人罷了,於是收了收眼底的思念,換上一副笑意道:“怎麽這麽說起你老哥我來了?韋爵爺,您越快動身越好,聖上他的身體……”

“慢著……”此時倆人一路聊天,已經行之莊襇的房間,剛剛那番話莊襇自然聽得清清楚楚,不待小寶搭話,莊襇立刻道。“如今春潮之後海麵並不平穩,加上最近多風,暗礁之後激流漩渦也增加了不少,就是島上最好的多手也未必能全身而退,實在是太不安全。一定要休息九日,九日已過有一個機會,那時我們再出島不遲。”莊襇的聲音清清楚楚的透過門板傳到外麵。

索額圖一聽,當即麵色一片難看。他已經在無人島上耽擱了許久,就是因為那該死的暗流漩渦和礁石,如今再這般等下去,他是可以等,等不及的怕是皇上啊……但是怎奈形式比人強,他在神龍島的地盤,從未見過莊襇,自然也不知道莊襇和小寶的關係,隻得規規矩矩的按照這“邪教”眾人辦事的方法來辦。更何況,他一個旱鴨子,對那湍急的水流著實有些怕了……

於是道:“這……一切聽從莊……莊公子的吩咐。”索額圖這一次來,代表朝廷默許了神龍教的存在,但是他一個一品大臣向一個無官級品級的“草民”行禮實在有些為難,於是猶豫來猶豫去,還是撿了個最中性的詞。

小寶當即看出索額圖的疑慮,加上心裏有些也有些擔心康熙了,心底也知道莊襇那點小別扭,心裏有點埋怨。於是像以前在朝中一般如常衝索額圖打了個眼神,示意他先不要說話,自己進去談談。

“……”索額圖一看這眼神當時就僵在了一旁,心裏道,這神龍教教主到底是有什麽通天的本領,居然連韋爵爺在朝堂之上和他兩人暗自私傳消息的動作都能模仿的一絲不差,隻覺得神龍教深不可測,不可不除,一時之間驚出一身冷汗。

韋小寶小心的推門而入,隻見莊襇慢慢撐著身子,白色的絲質中衣下露出大片縱橫交錯的暗色血痕,都是韋小寶帶著他去雲南時被囚禁受的傷。雖然莊襇不說,但是這些傷單看起來就觸目驚心的可怕,別說當時救治時的凶險了。心裏當下一軟,歎了口氣,慢慢坐在了他的身旁。

“怎麽?還是不願意見康熙?”

莊襇一聽便明白自己那點小心思暴露了,自從知道小寶的異能以來,他也從未想著瞞著他什麽,這些小心思不過是拗不過自己的那點小別扭罷了,實際上若是小寶真下定決心,他沒有一次能拗得過小寶的。他這輩子算是栽倒小寶手裏了。

他歎了口氣,似笑非笑的看著小寶將他扶進懷中,再一次感覺到那失而複得的喜悅。他第一次聽說小寶在衡州城被殺了的時候,心髒幾乎一下便停擺了,當場犯了病,連著高燒了幾天幾夜,還好吳應熊和他提出那個愚蠢之極的賭約,他這才知道小寶並沒有死,這才勉強打起精神,一路硬撐著回到了神龍島,不然……

“你想見他,我何時攔得住你了?隻不過這些天水流太急了,留在島上的船夫大多都是好手,卻也沒有把握。你這一去,我們定然是跟著去的,我可不想沒見到那狗皇帝,我就死在這該死的海裏。”不用說,莊襇怕水的症狀是一點也沒好,海洋這種沒有盡頭的大片海域,還是他這些年第一次見,無疑又加深了他小時候的心理陰影,更加恐懼。隻是,這些都說不出口罷了。

小寶和他已經是老夫老妻,自然知道他拉不下臉來承認。摸了摸他的麵頰,仔細親了親他的唇道:“他的命危在旦夕,我怎麽能不著急?你若是不願意,我便等著罷了。”小寶拿捏人心自是一套,如今以退為進,心裏卻不是真的這麽想的。

“哼,你願意麽?”

“這是自然。”

“罷了,我可不願意看你口不對心的那樣。明日一早看看水流,若是好一些,我們就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