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音機播放到蕭航嘔吐的聲音後被方宙按掉，於是彭瑞問道：“下麵沒有了？”
“嗯，因為他吐得太厲害，後麵就沒有再繼續。”
“你最後說的話信息量很大啊，他繼母俞漢娜一個月前死了，他又一個月前開始自殺，兩者該不會有聯係吧？”
“跟他繼母的死應該無關，我問過廉衛華這一點，廉衛華說蕭航第一次自殺時俞漢娜還沒死，俞漢娜是在蕭航兩次自殺中間車禍意外死亡的。”
“這個蕭仁達有點克妻啊，兩任妻子都死了，富豪之妻不好當啊……”
“富豪之子也不好當，要忍受父親的家暴。”
“那富豪或許也家暴過兩個老婆，雖然家暴小孩和家暴老婆之間不是必然的連帶關係，但大部分男人如果會家暴小孩，通常也會家暴老婆。”
“不管有沒有家暴老婆，他兩個老婆都已經死了，所以再去深究沒有意義。”
“在這樣的家庭長大，小孩心裏不扭曲才怪，你看你最後說到和他最親的隻剩下他爸的時候，他都惡心到吐了。雖然蕭仁達說蕭航已經習慣被打、家暴不是蕭航自殺的動機，但我覺得他低估了家暴的危害，高估了兒子的承受能力。我認為蕭航自殺的主要原因就是來自他父親，因為長期的家暴，他不想再跟他父親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但他又沒法脫離他父親的控製，所以他選擇自殺。”
“其實關於家暴是不是蕭航自殺的主要原因，我也認同蕭仁達。”
“什麽？”
“因為蕭航在麵對他父親的鐵拳時，他沒有退縮，他毫無畏懼，憤怒取代了一切。如果他自殺的原因是因為家暴，他應該會害怕，會躲避，因為那是他的軟肋，所以我認為蕭航已經適應了父親的鐵拳，他不會因為家暴自殺。”
“你說得也有道理，但我覺得不管是不是家暴讓他自殺，他自殺都跟他父親有關，會不會……”彭瑞望向天花板，“讓我來發揮一下我天馬行空的想象力……會不會這兩個老婆都不是自然或意外死亡，而是謀殺，凶手嘛，就是枕邊人。富豪殺妻，古今中外的案例很多啊。蕭航可能通過什麽途徑知道了自己的父親殺了生母，受不了打擊，吞藥自殺，但第一次自殺沒有死，可能經過勸導，放棄自殺了；結果繼母又死了，他又發現殺死繼母的也是父親，於是再次自殺，自殺傾向嚴重加劇，最後變成現在這個結果。”
“這個故事聽上去很狗血。”
“但如果拍成電視劇收視率應該會很高吧，觀眾最喜歡看這種狗血的家庭倫理劇。”
“你不去當編劇可惜了，但你這劇本有個問題。”
“什麽問題？”
“你把警察當白癡嗎？蕭仁達連殺兩個老婆，偽裝成自然和意外死亡，警察會看不出破綻？”
“說不定蕭仁達殺人手法高明呢？”
“那請問彭編劇，蕭仁達是怎麽殺了他兩個老婆的？他又為什麽要殺了她們？而且以蕭航仇視父親的程度，我認為他會第一時間去報警，而不是選擇自殺。”
“可能蕭航覺得報警也無濟於事呢？他畢竟還是個小孩，會害怕，他又常年遭受父親的家暴，恨的同時更加害怕，所以他沒有報警。當一個人無法把憤怒外化時，就會內化，最後變成現在這樣，他隻能用自殺的方式獲得解脫。”
“你說得也有道理，但你的分析全部都建立在蕭仁達是殺妻犯的前提上，所以你得給出他是殺妻犯的十足證據才行。”
“我現在也隻是猜測，”彭瑞撓撓頭，“不過我會調查看看。”
“好，我等你下回分解。”
“OK。不過比起他為什麽自殺，我更感興趣的是他為什麽不說話。你不覺得這很有意思嗎？這小鬼腦子裏在想什麽？為什麽可以三年不說話，真想把他腦子剖開看看裏麵裝了什麽。”彭瑞突然愣了一下，“我好像說了你的台詞。”
這一點方宙也意識到了。
“果然近墨者黑，你看我都被你帶壞了。”彭瑞頓了頓，“但你確實這麽想的吧，把他腦子剖開看看？”彭瑞露出一個壞笑。
“沒有。”方宙幹脆地回答，但他口是心非。
彭瑞沒有揭穿方宙，繼續說回蕭航：“你也對他不說話這一點非常困惑吧？”
方宙點點頭道：“至少可以肯定的是他生母的死對他影響很大，從時間線上看，他不說話是從他生母死後開始的。比較簡單的動機就是生母死了，他覺得身邊沒有可以說話的人，他慢慢減少說話，最後到不說話。但不說話會帶來許多麻煩，他寧肯承受這些麻煩也不願說話，我覺得理由不僅僅是母親死了。”
“所以到底是什麽原因會讓一個孩子從十歲開始不說話呢？”彭瑞思慮道，“關於沉默，最著名的就是那個古希臘神話故事——阿爾刻提斯的沉默。”
該傳說是這樣的：
傳說阿爾刻提斯是伊奧爾科斯國王珀利阿斯的美麗女兒。她的丈夫阿德墨托斯被命運三女神判了死刑，但阿波羅出麵求情，如果能有另外一個人替他去死，阿德墨托斯便可以幸免於難。於是阿德墨托斯去求自己的父母，被他們一口回絕。這時，阿爾刻提斯主動提出替自己的丈夫去死，讓她沒想到的是，她的丈夫居然欣然同意了。就這樣，阿爾刻提斯毅然慷慨赴死。
但這時故事有了轉機，大力神赫拉克勒斯將阿爾刻提斯從地獄解救出來，令阿爾刻提斯死而複生。阿德墨托斯見到複活的妻子萬分激動，可阿爾刻提斯卻永遠保持了沉默。
阿德墨托斯絕望地問赫拉克勒斯：“我妻子為什麽站在那裏，一句話也不說？”
赫拉克勒斯沒有回答。
“從心理學角度分析，阿爾刻提斯之所以保持沉默，是因為對丈夫心灰意冷。你說這小屁孩會不會知道這個希臘神話，用沉默在暗示什麽……阿爾刻提斯為丈夫而死……我知道了！”彭瑞從座位上突然一把站起來，“蕭航就是在暗示他母親為他父親而死，方宙，我敢打賭，蕭航母親的死絕不是心髒病這麽簡單。”
“你的話前後矛盾了，你沒發現嗎？”
“被你發現了……”彭瑞迅速意識到了問題，先前他說蕭航因為知道蕭仁達殺了他生母才自殺，那麽蕭航應該是在一個月前才發現父親殺死母親的秘密；現在他又說蕭航保持沉默是因為知道蕭仁達殺了生母，那麽蕭航應該是在三年前發現的，所以到底是一個月前知道還是三年前知道呢？
“不過有一句話你說的沒錯。”
“哦，哪句？”
“或許蕭航母親的死真的不是心髒病這麽簡單。”
兩人正聊著，方宙的手機響起，來電人是鍾妍。方宙接起電話。
“鍾警官？”
“方醫生，你好，我想問一下邱嶽這兩天有去你那找你嗎？”
“沒有。”
“好的，我知道了。”
“他發什麽事了？”
“他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