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一劍泯恩仇

秦時明月漢時關,萬裏長征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陰山,古來有名,當然,群俠世界中的陰山,不是曆史上那座陰山。雖然此山非彼山,兩者卻同樣出名。

曆史上的陰山,出名正是因為有了這首王某某做的詩賦。而麵前這座高聳入雲的陰山,出名則是因為其上盤踞的黑風寨。

黑風寨不可怕,當黑風寨坐鎮著黑白雙傻就可怕了。好吧,是黑白雙煞。

雙煞也好,雙傻也罷,這兩個平日裏作威作福的土匪,好日子終於要到頭了。

因為,他們成為了楚翔的獵物。

楚翔是誰,偽S級高手,即便是天龍教教主龍王現身,這勝負還要打過才知道,何況黑白雙傻這兩個龍套?

記得很久以前,自己答應過幾條雜魚,要帶他們親自前往黑風寨報仇,可是現在,卻獨自一人來到此處。

不知道,這算不算食言。

找?漫漫江湖,找幾個龍套中的龍套,怎麽找?

不知何時,楚翔發現,自己變了。

曾今一時熱血衝動,接下了這段大仇,想當年也有英雄氣概,也曾義薄雲天,可如今呢?

無聊。

站在陰山下,楚翔感覺到的唯有無聊。

也許是時間太久了,五嶽四龍的故事畢竟隻屬於他們自己,縱使一時感同身受,又豈會時刻銘記在心?

又或許是對手太弱了,那些熱血的,澎湃的,奮勇的,不總該有一個勢均力敵,甚至比自己更強大的BOOS來突顯嗎?

鬧劇,在此刻的自己眼中,一切都隻是鬧劇。

初入輪回世界時,心,是黑的,但是手,很幹淨。

現在呢?殺人已經成為吃飯那般簡單,手,早已染紅,紅的發紫,紫的發黑。可是心中,哪裏還有半分愧疚。

超脫路上,眾生皆是螻蟻。

就讓我用手中利劍,了結了這段玩笑吧。

除惡揚善?真算起來,誰又比誰善?

正待飛身躍上高崖,白衣少年卻頓了一頓。

那幾個是。。。

“楚大哥!!!”

一人身材高瘦,短寸頭,麝鼠眼,長得要多猥瑣就有多猥瑣。

一人身材中等,外貌平平,除了手上那一層厚厚的老繭,怕是和變身前的李凡有的一拚。

一人身材高挑魁梧,豹首鷹眼,麵黃無須,手上一柄丈二關刀,頗有些威勢。

最後一個領頭的,五短身材,形似魔獸矮人,貌若水滸大郎,手上一柄精鐵大錘,看起來怕不是有百多斤重!

這四個形貌各異的——敗類,豈不正是當年向自己伸冤的五嶽四龍!

“你們怎麽,會在這?”楚翔驚愕萬分。

四人激動的跑到少年身前,撲通一聲齊齊跪倒,噙著淚砰砰砰叩了三個響頭,這才相互攙扶著站起來。

依舊是老雷作為表率,激動的言辭無措。

“楚大哥、楚大俠、恩公!您終於來了,我們在這,等了半年了!”

這次少年更是愣住了,不是說好一年的嗎,怎麽半年前就守在這了?他們也不怕被黑風寨的人宰了?

見到“恩公”臉上閃過一絲疑色,雷震天這才慌忙解釋起來。

原來,一年前,“流風劍仙”楚翔在江天雄壽宴上被天龍教護法夜叉擊傷後,一位自稱“南海神僧”的奇人及時出現,將他救走。而後,整整一年,江湖中都沒有再度出現關於這兩人的傳說。

有人說,楚大俠被高人收為弟子,在海外修習仙法。有人說,他和那位高人俱都身陷大海,葬身魚腹。總之,所有人都覺得,也許楚翔這個名字,再也不會出現在江湖中。

隻有雷震天固執的認為,一年,最多一年這位楚大俠一定會再度現身,因為,這位名動天下的大俠和自己這些小人物們還有一個約定!男人的約定!

楚翔沉默了。

“我的確,去海外修習仙道了。這次回來,就是想要處理一些俗世。也許,日後再也不會出現。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沒有如期到來,失了約,你們會等下去,會恨我嗎?”

白衣少年,一字一頓問道。

“會!一定會!十年、百年,隻要還苟活人世,我們都會等下去。也許對於大俠來說,這隻是舉手之勞,但是對於我們,這卻是唯一的希望!恨?怎麽可能,比起那些名門大派,至少,大俠給了我們一個希望,人活著,總要有點盼頭,不是嗎?”

雷震天想也未想,斬釘截鐵回答到,看的出,這個問題他自己也早已經想過很多次。

謊言?精神領域下,哪有謊言的容身之地,除非雷震天的精神力比自己還高。

白衣少年抬頭看天,眼神依舊冷漠如初,隻是鞘中清鳴的流雲,彰顯著他此刻心中的波濤。

也許對於我來說,這隻是舉手之勞,可是對於他們,這卻是唯一的希望。

不恨?即便失約,依舊不恨、不怨,因為自己給了他們一個,虛無縹緲的希望!

人活著、總要有點盼頭,不是嗎?

腦海中,那龍套中的龍套,口中說出的話語,一遍遍回**著,如同暮鼓晨鍾!

是啊,人活著,總要有點盼頭。

我的希望,又在何方?

超脫?

我之心,穩如泰山,我之意,堅如鋼鐵!

想要超脫的念頭,從未改變,為什麽,前路如此迷茫?

我的盼頭,又在何方?

“如果說,我是說如果說,有一天,我殺了很多人,老人、婦女、小孩,很多很多,數之不盡的無辜。如果說,有一天,我犯下了滔天罪孽,沒有借口,沒有理由,純粹的罪孽,比那黑風雙煞還要大的罪孽。如果說,有一天,我的雙手染滿鮮血,我的腳下,白骨如山。到那時,你們會怎麽看待我?”

少年呢喃著,眼神略顯迷離,低沉的語調傳入四龍耳中,仿佛是一種魔咒,誘使著他們說出內心深處的話語。

三龍想也沒想,破口大罵,直言這種人渣,合該千刀萬剮,天打雷劈,隻有雷震天,沉默了。

“如果,換成另外一個人,我雷震天,第一個用手中錘子砸開他的腦袋。但如果那個人是楚大哥你的話,我會將那些罵你的人的腦袋一個個砸開。”

雷震天兩眼無神,猶若夢囈,語氣卻是堅定異常。

“為什麽?”

少年眼神恢複清明,不解的問道。

“在我幼子慘死的那天,就曾指天發誓,誰若為我報仇,便將這條性命賣給他,哪怕那人是個惡魔。什麽是善,什麽是惡?善我者為善,惡我者為惡,就這麽簡單!”

是啊!就這麽簡單!我早該想到,卻為什麽不懂?!

流雲鳴聲大作,好似在歡欣,在雀躍。

白衣少年氣勢暴漲,衣發飛揚,將五嶽四龍通通驚醒,駭的匍匐在地。

沒錯!那些信我的,敬我的,我必帶他一起超脫,賜他永生。

那些憎我的,恨我的,我必將他打入煉獄,永世不得翻身!

曾經,我一直固執的以為,自己早已悟透,早已經不在乎人命,不在乎他人的看法,不在乎那所謂的罪孽,其實,我錯了,那都是在自欺欺人!我在乎。

現在,我終於明白了,原來,不是不在乎,僅僅是不需要在乎。

什麽叫人?跟在我身後的才是人!什麽叫罪?違背自己的本心才叫罪!

手上粘稠的感覺,非但沒有消去,反倒變得更加清晰,但是,少年偏偏笑了。

先天巔峰!

原來,那一直阻我突破的,不是什麽感情,不是功力不夠,不是領悟不夠,僅僅是那種莫名其妙的固執,固執的以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對的。

對錯,哪裏又這麽分明?

成神路上,超脫途中,並非不可錯,不能錯,也許踏錯半步,就是絕途。但是,縱使摔落深淵,隻要我心不變,隻要我意誌凝練,我一樣會從地獄爬上天堂!

一世不行就十世,十世不行就百世,百世不行就千世、萬世,終有一天,我會超脫!

那些阻我路的,我依舊會殺,但不是固執的認為自己一定正確,而是,不怕錯!

殺錯了,又怎樣?若當真不舍,便將他她的靈魂帶出地獄,還他一個肉體。若他她依舊要阻我,我便繼續殺!

殺了救,救了殺,直到有一天,我徹底舍得,又或者直到有一天,他她徹底跟在我的身後!

天?地?人?神?鬼?

看開了,還有什麽能阻我?

人活著,總要有個盼頭,前方,依舊是一片黑暗。但是,我已經不再迷茫,因為目光看不到的地方,心,看的到!

白衣少年欣然,眼中爆射三尺神光,身上明光閃耀!

化身、化身!

瞬間,一名身高十丈,手持開天巨劍的白袍天神降臨寰宇!

震撼!震撼!

不僅僅是匍匐在地的四龍感到震撼,就連陰山上巡山的黑風寨嘍囉們都震撼了!

天神下凡?!

神人目光冷冽,冷冷掃視著眼前聳立的山巒,一劍揮出。

轟隆隆!

某座山峰從中裂開,上麵守山的嘍囉們,驚恐尖叫著跌落懸崖,摔成肉泥。

如此開山裂地的威力,卻似乎讓那名神人十分不滿,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疑惑?神也有感情?

神自然沒有感情,但是楚翔卻有感情!不錯,這尊化身,並不是真正的神祗,僅僅隻是楚翔的化身。

那麽,為什麽如今完全體的化身,威能反倒比不上之前在劍三世界中半成品的化身呢?似乎少了什麽?

威嚴!少掉的正是威嚴,或者說是神性!

神人釋然,額間始終緊閉的豎瞳,緩緩睜開!

那股原本不該存在於凡間的威壓,再度降臨。

無數離得近的嘍囉瞬間爆成血霧,那聞聲飛馳而來的黑白雙煞駭的轉身就逃!

無情、冷漠、視眾生為螻蟻的意誌滾滾湧來,本我意識漸漸模糊,好似要與這片天地大道合一!

掌中神兵,兀然傳來一絲冰涼,喚醒了渾渾噩噩的神智。

楚翔大驚,立刻強行將微眯的天眼閉合,這才感覺意識漸漸清醒過來。

太危險了!

他卻不曾注意,地下那被神秘威壓無妄波及到的四龍,已經昏迷瀕死。

冷冷掃過像蟑螂一樣逃跑的黑白雙煞,一劍劃出,幾十丈長的半月流光斬出,直接將凶威震世的雙煞腰斬。

神光散去,楚翔緩緩落地,方才的一切,好似夢幻。

少年這才注意到垂死的四龍,不禁汗顏。好心幫人家報個仇,一時不慎差點把他們都弄死。

揮袖度了幾道真氣過去,精擅殺人之技者自然也通曉怎麽去救人。恩,如今的楚翔可不再是許多年前那個菜鳥,隻會用內力去搞破壞。

幾聲悶咳,四龍悠然轉醒,待見到翩然靜立著的白衣少年,眼中立時閃過驚懼。

神的威嚴,從來不是凡人可以揣測的。見過方才夢魘般的一幕,在場沒有人還會把這白衣少年當做凡人。

果真,是修習了仙術的啊。

雷震天等人拘謹無措,楚翔同樣沉默。

白影一閃,再度出現,手上已經提著兩個死透的“半身人”,自然也就是黑白雙煞了。

將屍體摜在地上,少年颯然離開。

“恩公!”

身後傳來雷震天等人錯愕的大叫,楚翔卻是頭也不回。

仇已斷,怨已了,還留下做什麽?

等著四龍報恩?

笑話,他們又能幫的上什麽。

實際上,代價,早在片刻前就付出了。若非那幾條雜魚一席無心之言,自己也不知,何時才能突破。

作為回報,少年仁慈的沒有說出真相。

在陰山上,黑風主寨中,一名妖豔的中年女子,正坐立不安的徘徊於大堂。充滿**靡氣息的閉關室中,放著一本裝訂好的冊子,封麵上寫著三個娟秀的大字——洗髓經。

很多時候,謊言要比現實慈悲的多,神愛世人,所以神總喜歡畫下一張又一張美好的藍圖。

人活著,總要有個盼頭。與其讓他在崩潰中走向毀滅,不如抱著欣慰度過餘生。

事實上,並非每個人都有知道真相的權利,就像楚翔曾經對大衛說過的,很多時候,我們其實都生活在一個又一個美麗的謊言中。

白衣少年盯著蔚藍的天空,不知為何,少年開始迷上仰望那比海洋更廣闊的蒼穹。

那些眼睛看不到的地方,心,看的到。

四龍之事已了,下麵,就該去找史燕了。

這個曾經埋下的伏筆,現在,幾乎完全失去了作用。

易筋經?誰要送誰,戒指裏還有兩冊品級不明的九天兵諫武典呢。

各種神兵?流雲在手,夫複何求。

無數異寶?若是將手上的空間戒指搬空,絕對足矣憑空建起一個王國。

忽然間,少年覺得有些索然,三十天的時間完全是浪費啊。

能夠突破先天巔峰,這已經是意料之外的喜訊,至於其他,整個群俠世界可還有半點價值?

對了!徐子易!

腦中靈光一閃,少年想到了那個神秘的百曉生,念及空間戒指中莫名其妙多出的“靈魂棱柱”,似乎,他還欠自己一個解釋。

如此,就不急著去找史燕了——反正原本也不知該上哪找去。

折身而返,自然不是放心不下四龍,而是去陰山等那個神秘的百曉生。

號稱哪有大事發生,哪就有他身影的家夥,應該不會叫人失望吧。

一路風馳電掣,淩空虛渡,少年再度踏上陰山。

陰山上,早已經是鬼哭狼嚎,不少嚇破膽子的嘍羅們尖叫著,逃逸著。當然也不忘了順手將能拿的東西牽走,當真是賊性不改。

無須殺戮,所有看到楚翔的嘍囉、頭目全都像是見了鬼,遠遠就驚恐嚎叫著胡亂逃散,搞得少年鬱悶不已,莫非自己當真成了地獄中爬出的惡鬼?

臨近山寨,混亂稍止,看的出,即便是雙傻死了,同樣有人在整合寨內殘餘勢力,試圖卷土重來。

然而當大片劍氣如同驟雨突降,昭示著某人的努力將完全付諸東流。

一路含笑走過,呼嘯的劍氣收割著成片生命,慘嚎中,死亡凋零。恍惚間,少年覺得,自己恰如那行走在人間的死神。

不同於初入劍三世界時,借助外力得來的優越感,如今,全憑自己一點點打磨出來的實力,同樣給自己帶來了淩駕萬物,掌控一切的錯覺。

原來,造成優越感的,從來都不是心魔,僅僅隻是實力。唯一的區別在於,那時候的自己,甚至沒有覺醒自我,而現在——一切盡在“我”掌控之中!

離大殿依舊很遠,就傳來了一陣嘹亮尖銳的女音喝罵,精神領域中,那名疑為雷震天“愛妻”的中年女子氣急敗壞的踱來踱去,嗬斥著周圍顫抖哆嗦著的嘍囉們。

一群——螻蟻。

無盡劍罡自天外飛來,由蒼穹襲地,將整棟大殿、連同裏麵的幾十條生命,一同轟成飛灰。

欺淩,完全是在欺淩弱小。這種純粹屬於浪費力氣,分散開來“華而不實”的攻擊方式,對這些螻蟻來說依舊致命。

淩空懸浮十丈,長發幕散,遮住了炎陽。道道劍罡自身體中溢出,盤旋收割著殘餘的性命,而後回歸體內。

究竟是我太強大,還是他們太弱小?

“夠了!”

就在這時,一聲溫潤但蘊含無窮怒氣的叱喝遠遠傳來。

一名挺拔俊逸、卓爾不凡的書生緩緩走來,看到滿目瘡痍,屍骨遍地,眸中怒火中燒。

享受淩駕感的少年驀然睜開了冷漠的眼瞳。

徐子易。

嘴角掛起一絲冷笑。

玲瓏聖心!原來,你也隻是偽S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