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伊始

“哈哈哈哈哈!”

京城近郊,那巍峨森嚴的黑旗堡中,那黑沉鐵門常年閉鎖的黑旗堡中,那就連黑旗會中普通成員都被禁止進入的黑旗堡中,忽然傳出一陣聳人聽聞的狂笑。

笑聲如雷,滾滾似潮。

就連漫天濃密陰沉著的烏雲,都被笑聲衝的一時散去。

堡內一眾核心成員,俱都停下了手中活計,看向天眾殿所在的方向。

那裏,除了住著八百七十五名高手隱士,更加住著黑旗堡如今的堡主,黑旗會自創立者黑旗以來,第二任實權會長,楚翔。

閉目自修的梵天,豁然睜開眼睛,眸子裏透漏出的,是一股難掩的震驚。

楚翔此刻展現出的實力,絲毫不弱於十成功力全開的他,甚至,更強!

究竟是何時,少年成長到了這種高度?

梵天不知,梵天,沉默了。

梵天在黑旗的年代,就已經踏入了意境級初期,可幾十年、近百年後的今天,依舊隻是意境級初期。

很多時候,實力,並非僅僅靠著時間,就能堆積出來的。

就像很多天眾部的成員,功力高的嚇人,但始終沒有突破先天。

即便他們可以強行擊殺超一流高手,他們在楚翔眼中,依舊隻是,一流。

楚翔的評判標準,和此刻江湖中的,從來不同。其實,就嚴格意義上來說,楚翔,才是一個真正的武林中人。

至少,他當真到過武俠世界,而非僅僅隻是一個遊戲。至少,那滿身的殺氣,凝若實質的殺氣,完全不用靠著擊殺無數玩家去一點點堆積。他身上的罪孽,要比喜兒多的多,因為他白皙的雙手上那粘稠的血漿,是真的。

景致秀美的涼亭小築,依偎在竹林環繞著的鏡湖中央,湖中飄零著的荷葉,襯的那綻開中的花朵兒越發嬌豔。

楚翔站在涼亭中央,笑罷,隨手拿起桌上的玉壺,將內中玉髓般的純釀,一口飲盡。

身後,恭敬站立著的黑龍,眼神猛的抖了抖,楚翔那一口,喝了一萬兩銀子。

一萬兩銀子一壺的酒,當然是不存在的。但若是靈鷲宮特產的“飄渺無痕”,這別處根本買不到的玉液,自然是對方想開多少價格,都可以。

楚翔從來不是小氣的人,又或者說,執掌黑旗會之後,原本就有的是錢財用來揮霍。

黑旗會幾大旗主,是不會因為這些小事,拒絕的。事實上,至今為止,黑旗會幾大旗主從未拒絕過他任何事。

飄渺無痕是喜兒差人送來的,一壺酒,自然不夠飲。所以從楚翔接下那壺飄渺無痕開始,注定要被喜兒勒索。

不過,他不在乎。

楚翔開心,當然開心,不是因為每天都擁有飲不盡的美酒,而是因為,黑龍帶來的兩則消息。

一個男人,通過靈鷲宮第四魔女月兒,加入了反神州聯盟。

另一個男人,孤身獨劍來到黑旗堡,毛遂自薦要求加入到黑旗會。

加入聯盟的男人,叫做依韻,這個劇情原主角,終於在經曆過一連串的變故之後,走上了高手之路,走上了原本的路途。

至於加入黑旗會的男人。。。

“帶他過來。”

楚翔語氣淡漠,眼角,卻難掩著喜色。

黑龍應聲離去,黑龍能夠理解楚翔的開心,一名僅僅稍遜梵天的高手來投,任何人遇到,都會喜不自禁。

黑龍沒有對楚翔展現的實力流露出半點驚訝。黑龍不是梵天,他早就替自己定好了位置。

黑龍在黑旗會中,掌控的權利,無疑比其他旗主要大得多。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但黑龍,卻是幾大旗主中,最為恭敬拘謹的一個。從黑旗的年代開始,就是如此,即便對於曆任傀儡會主,也是如此,至少表麵如此。

黑旗會,沒有叛徒。黑旗人的心中,永遠有一麵不會垂落的黑旗,至少老一輩的成員,都是這樣。

隻可惜,那執著旗的,永遠是一抹黑色的身影,而非白色。

黑旗眾旗主忠心的對象,永遠隻是黑旗會本身,隻是那不知身在何處的黑旗。楚翔此刻,利益依舊和黑旗會捆綁在一起,但會永遠如此嗎?

劍洗心來到楚翔麵前,他終於見到了那神交已久的人。

果然,和傳聞中的一樣。

冷酷、不苟言笑。一襲白衣,一如碧洗。那長長的幾乎極地的秀發,究竟,遮住了什麽?

楚翔整個人,就如同一把寶劍,劍洗心能夠清晰的感覺到這點,因為,他自身就像一柄出鞘的寶劍。

區別僅僅在於,楚翔早就學會了,將鋒芒掩藏起來。而劍洗心,銳氣畢露。

楚翔很滿意,很滿意劍洗心的無言,很滿意劍洗心的銳氣,很滿意劍洗心的——不自知。

兩人相顧半刻,黑龍早已離去,最終,楚翔隻說了一句話。

“從今天起,你就是天眾部第二副旗主,什麽時候打敗梵天,什麽時候我就晉升你做旗主。”

是旗主,不是副旗主,劍洗心聽清楚了,楚翔也,說清楚了。

劍洗心並沒有在看到楚翔時,產生特別的悸動,但心底,總有一個聲音不停告訴他,那個男人,絕對不會害他。

劍洗心相信了自己的心聲。

劍洗心執著利器,朝著天眾殿行去,副旗主,不是那麽好做的。

楚翔目送著劍洗心離開,一個閃身,踩著浮萍離去。

又到了,月度會議的時候。

梵天睜開眼睛,看著眼前自報名號的劍洗心,冷笑。

梵天忠心不二,但對象,從來不是楚翔。

聯盟總部。

施然在傷心斷腸身側坐下,楚翔照舊掃視了堂下眾人一眼,卻獨獨在一身金縷衣、體外時刻冒著淡淡紅光的依韻身上駐留片刻,微微點頭。

依韻難得停下了自修,朝著楚翔頷首示意,而後繼續沉入無盡的修煉之中。

會議內容很簡單,依舊是原本早就商量好的事情,僅僅公布一下罷了。

依韻,繼承了盟內一個算不得多大的勢力,古月山莊。

古月山莊,一共有三千七百成員,還是良莠不齊的那種,站在楚翔這等高度,實在是入不得眼。

但對於依韻來講,作為一個剛剛入盟的新人,能夠在聯盟會議中擁有一席之地,也就足夠的。

此時的依韻,根本不知道勢力究竟有多大的好處,他僅僅隻想救出被聯盟綁架了的一位朋友。

依韻,加入聯盟的動機,並不純良。

楚翔當然對一切洞若觀火,隻是,依舊公開對依韻示好。

不要小看輕輕一個點頭,這意味著,楚翔是認識依韻的。以他此刻的身份、地位、實力、以及所掌控的勢力,如此明顯的表態,讓某些對依韻在會議中自修,從而生出萬分不滿的中小幫會會長們,自動閉上了嘴巴,將原本的怨言吞了回去。

就連傷心斷腸等人,都因為楚翔這一小小的動作,對依韻刮目相待。

楚翔早已不是過去那個光杆司令。如今,他是聯盟第一高手,隱隱在江湖中有小刀之下第二人的稱呼。甚至在小刀重生後,許多白衣崇拜者,將他生生推向了天下第一的寶座。這當然是不被公認的,天下第一,不是一兩場戰鬥,一兩年就能奠定的。

楚翔當然還不是天下第一,遠遠不是,但在聯盟眾人眼裏,已經是一種象征,類似小刀之於神州幫一樣的精神領袖。

甚至,終於嶄露出頭角的黑旗會,即便僅僅額外表現出修羅一部戰力,已經讓江湖都為之震動。

老牌的底蘊,不是新興勢力能夠想象的,遠遠不是,若非如此,喜兒也不會找上楚翔,試圖將這個潛在中的敵人,扼殺。

如今的江湖,整體實力太弱,太弱。弱到一個東方不敗都可以橫掃天下。江湖中,本來不該有楚翔這麽個人物的。黑旗會,本來不該,再度露出獠牙!

劍洗心跪倒在地,心口一側,血洞中潺潺流出鮮血,若是傷口偏上半分,他必死無疑。

梵天依舊站立著,以劍拄地,嘴角,掛著縷縷鮮血。梵天贏了,但是腹部那道長長的、幾乎將他整個橫斬開來的傷口,令見者膽寒。

周圍圍攏著的天眾部成員,恭敬的看著倒地的劍洗心。

就連梵天,都收起了眼中的不屑。

若非梵天內力實在深厚,若非憑借著修為上不可抵消的差距,隻有半吊子無我意境的梵天,絕對贏不了殺心大成的劍洗心。

極道殺心,為殺而存,以殺成道。

意境不是意,大成的意境,不是大成的意。

否則,意境初期就不會隻有偽S級,意境難成,虛無縹緲的意,更難。

楚翔仗劍而彈,在一眾神州幫高手驚恐的眼神中,肆意屠戮。

那滾滾執著的劍意,讓感受到的人,俱都膽寒。

不斬仇寇,終不還。敗,即死。

失去小劍的神州幫,後台不願意浮出水麵的神州幫,老一輩高手都龜縮在殼裏的江湖,除了有限幾人,誰還能與那白衣爭鋒?

隻是這無匹,在真正的高手麵前,又算得什麽?

偽S級,強悍非常。憑借著不屬於凡間的殺戮技巧,憑借著鬼魅的身法,楚翔生生靠著基礎素質,爆發出偽S級的力量。但這種力量,在葵花皇後,在後期傳說級眼中,又算得什麽?

三日後,京城廣場,幫主繼任儀式。

依韻站在高台之上,看著下方人山人海,甚至看到了成長院中的幾個兄弟、好友,但最終遺憾的,沒有找到那一道白影。

那白影至今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但是微微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已經給了他足夠的鼓勵,以及幫助。

依韻原本是不需要鼓勵,也不需要幫助的。依韻本就可以成長到常人難以企及的高度。但這一切,都是以後。

所有人都不知道,就連依韻自己都不知道。

知道這些的,隻有一次次做著“無謂”幫助、鼓勵的楚翔。

真的,無謂嗎?

執著的依韻,是絕對不會受到任何人影響的。特別當他踏入忘我意境之後,依韻,難以再為任何人悸動。

紫衫花了無數時間,才在依韻心中留下了痕跡。但楚翔沒有那麽多的時間,所以隻能夠,在最開始,輕輕的埋下種子,取代掉另一個人的位置。

依韻,機緣巧合下,依舊和零認識了,和靈鷲宮,搭上了線。

但他心底,最認同的,始終是那一道盤坐在礦場岩石之上,不曾動搖的白影。

很多時候,埋下合適的因,要比徒勞的去改變果更簡單,不是嗎?

依韻沒有找到楚翔,直到典禮完畢,夜幕降臨,楚翔都沒有出現,不是因為他不屑,而是因為,走不開。

黑旗堡中,殿前廣場之上,天眾部三百餘名高手,排成陣勢,將一名一身紫袍的長發女子,圍攏在中間。那領頭和女子對峙的,豈不正是黑旗堡第一高手,梵天!

梵天一臉肅容,看著身前儀態婀娜、風華無限的紫衣女子,絲毫不敢露出半分大意。那被送去重生的三十多名高手,就是大意的後果。

女子膚色極白,不是單純的白,而是如同骨質般的慘白,白的讓人膽寒,白的讓人顫栗,若非如此,女子本當是遺禍傾城的佳人。

梵天不是什麽新人,自然識得那名女子,曾經跟隨著黑旗,梵天不是沒有見過世麵。

女子名叫樂兒,乃是靈鷲宮,第二魔女!

樂兒不是意境級,樂兒的實力仍舊很可怕,但還不至於讓梵天畏懼。

即便樂兒是最早一批進入混沌紀元的人,也不是沒有重生過。

梵天不畏懼樂兒,但梵天畏懼喜兒。

老一輩的江湖人,沒有不畏懼喜兒的。也許站在黑旗身後的梵天不怕,但是黑旗畢竟,離開了。離開黑旗後的梵天,不得不怕喜兒,若是完全解開封印,爆發出真實實力的喜兒,梵天自問一招都接不下。

楚翔不是黑旗,楚翔比梵天強,但還不足以讓梵天崇拜,更不足以,讓梵天僅僅依靠一個背影就擁有無限信心。

此刻的楚翔,差的太遠。所謂了解劇情的他,甚至和許多江湖中人一樣,根本就不知道,若是當真運起“飄渺無痕”魔功,喜兒究竟有多可怕。

即便因為係統原因,“飄渺無痕”僅僅被定義為高級武功,沒有開放屬性加成,但那種武功身法特效,比之絕學,更可怕。

輕功做不得假,但武功,做得。楚翔原本不該忽視的,但他忽視了,為什麽呢?究竟是因為大意,還是因為他看的,其實更遠。

“哈哈哈,昔年的黑旗會,果然還藏著這許多的老怪物。可笑那傷心斷腸愚昧無知,居然將好大一塊肥肉塞到外人嘴裏,可笑,可笑。”

樂兒一手撐腰,一手輕撫額間,狀似狂妄的大笑起來,隻是在那曲線畢露的體態之下,那股狂妄,卻又生生被風情衝淡。

包圍圈中,某位高手,頓時看的愣住了。

樂兒臉色驟然一冷,轉向那名高手冷然道:“好看嗎?”

“好看。。。”

那名高手如墜夢魘般,下意識的回答了一句,隨即滿頭冷汗,驚醒過來,隻是晚了。

“不好!”

梵天一聲低喝,正待出手。不想樂兒身形已經如同疾電般,閃到了那名高手所在方向人群中。

七把利劍同時襲至,驟然夾擊樂兒快速動作停滯瞬間產生的空門。然而卻見樂兒身上紅光一閃,一頭秀發詭異暴漲,旋身間如同鋼鞭般分作七股,同時抽在七柄利劍劍身氣勁最弱的地方。

叮的一聲脆響,火星四濺中,利劍應聲而折,那斷去的劍尖,卻在發梢帶動之下,蒙上了一層紅光,咻的朝著四周破空射出,帶起一串血線。

那紫色的魅影借著勢頭,整個撞到某位出手夾擊的高手懷中,就這麽頂著肉盾,肆意衝撞著雙爪疾舞。

一名超一流高手忽然自左側刺出,卻不想躲閃不及的樂兒直接張開白皙五指,生生以肉掌朝著利劍抓去。

鐺!

那名高手直覺自己似乎砍在了金石之上,反震的力道直接讓虎口崩裂。

屈指一彈,樂兒直接將手中利劍自中間這段,反手拋了出去。驚愕中的高手尚不及反應,就那麽被自己的佩兵,刺穿了眉心。

陽光散射之下,樂兒那白皙的雙手,似乎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透明若蟬翼般的毫光。

樂兒哈哈一笑,後背發力,將那名早已在初次撞擊時就死透的高手撞飛開去,轟的炸成漫天血雨。

血肉骨骼四處飛濺,那一截截粘著血肉的森森白骨,直接將後方原本投鼠忌器不敢出手的十幾名高手紮的重傷哀嚎。

紫影驟然淩空旋轉,那被濃濃紅光包裹著的丈長秀發直接分作百股,將周圍倏忽遞來的十幾柄利劍**開,而後餘勢不消,發鞭如蛇般轉入一眾高手空門之中,發力將之抽的遠遠吐血拋飛,眼見不活。

血色骨肉鋪就的大地之上,樂兒原地旋轉,踏著碎步看著周圍滿臉驚恐,一眾敢圍不敢攻的高手,忽又撫額仰天狂笑。

“哈哈哈,高手,這就是高手,這就是曾經縱橫天下的黑旗會?這就是跟著黑旗鏖戰八方的天眾部?可笑,可笑!”

外圍的高手,齊齊低下頭來,不敢去看那一道屹立在同胞血肉中狂笑的紫影。

處在紫影攻擊範圍中,身上或多或少沾染上血跡的那些,則各個臉色驚恐,隨著樂兒不停誇張大笑的動作,齊齊後退。

樂兒見狀,笑的更加張狂,唯一能夠和樂兒匹敵的梵天,則無言沉默著。

梵天不敢出手,梵天不怕樂兒,但怕喜兒。

失去了黑旗的黑旗會,其實早就沒有了天下第一的鋒芒。

隱約間,樂兒感覺到周圍有許多高手隱在暗中窺視,他們中有些,甚至讓她都感到震驚。

離開了黑旗的黑旗會不再是天下第一,但也絕不該,如此無力。

樂兒依舊在狂笑,樂兒並不怕那些躲在暗處的高手,因為樂兒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自己身後還有靈鷲宮,還有喜兒。

黑旗會呢?離開了黑旗的黑旗會,究竟還剩下什麽?

便在這時,一道冷漠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醜女人,笑夠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