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蓮

路旁山石後,楚翔眼睛微微眯起,死死的盯著一名快步走來的、身著素色雲裳的妙齡少女。這位帶領著大隊人馬、行色匆匆的如畫女子,竟然能給他別樣的感覺。

那是一種,親和的感覺!

女子很美,這不可否認,即便在見慣美女的楚翔眼中,也能算是極美的。但比之大德高僧更加不在乎皮囊的楚翔,卻單單在乎女子那一雙秋波連慧的眼睛,那盈盈眼波,總讓人不自覺的想要疼惜,讓人著迷。

心中莫名的,生出一股想要保護,憐惜對方的念頭。可就在那股念頭升起同時,識海內另一股冰涼傳來,將那一點點萌動的苗頭完全澆滅。

臉上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楚翔就那麽堂皇的抱著紫衫從巨石後麵走出,看著眾人離去的背影,笑了。

“有趣的波斯幻魔訣,有趣的小昭”

紫衫同樣輕笑著盯著小昭,忽然側過臉來,看著楚翔問道。

“楚翔,她美嗎?”

楚翔輕輕的,點了點頭。

“紫衫,波斯幻魔總訣,你有嗎?”

“沒有哩,隻有心訣。總訣,是波斯明教教主練的。”

紫衫輕聲道,似乎是怕驚動了那群尚未在視線中消失的高手們。

楚翔頷首,沉吟了片刻,笑問。

“你說,在小昭心裏,究竟是她的母親重要,還是張無忌重要。”

紫衫同樣笑了,壞壞的笑。

“不知道咧,不過小昭,一定很難選擇吧。”

依韻轉過身去,斂眉。

幾十名高手湧入場中,頓時讓這本以落定塵埃的局勢再起變化。

百名神宗超一流高手,立馬分出一半來,齊齊的攔在新到的一眾高手麵前,人人一手執劍,一手拿著暴雨梨花針筒。

這種經過強化後的暗器之王,雖然依舊不能對絕頂、乃至更強的高手造成傷害,但對付一些行動不便,亦或者絕頂之下的人物,卻是充滿了震懾殺傷效果。

不過顯然,這群不素之客並不知道暴雨梨花針的厲害。

小昭看到場中被圍困的張無忌委頓在地,立刻慌張的朝領隊者嘀咕了幾句不明含義的話語。依韻卻是當下猜到,必定是波斯話無疑,對來人的身份,也就有了幾分揣度。

那金發碧眼的大漢猶豫的掃了眾人一眼,特別是依韻、清風、明月三人,即便不常在中原走動,高手辨別目標強弱的本能還是有的。

大漢猶豫不決,小昭卻是已經在旁大聲嗬斥了起來。

也不知小昭究竟罵了什麽,隻見那名大漢忽然麵紅耳赤,而後惱怒的瞪了小昭一眼,方才再度看向依韻眾人,抱拳開口。

“諸位中原的朋友,我等乃波斯明教教徒,還請這位朋友放了那名男子,也算是和我波斯明教結個善緣。”

碧眼大漢吐氣朗朗,說的竟然是一番漢語。雖然腔調略顯怪異,但那文鄒鄒的話語,分明就是本就精通漢語的。

依韻臉皮**了一下,似乎有些皮笑肉不笑。

“殺!”

簡單的回答,簡單到令人膽寒。

因為他知道,大漢究竟在猶豫什麽!

對方所忌並非純粹隻是己方強大的實力,更因他還有同伴未到!資料中,波斯明教前往冰火島的聖使共有三位,而現在隻來了一位!

大漢一驚,高聲呼喝了一句,隻見立刻有十名身手出眾之輩將小昭團團圍住,其他人則悍不畏死的朝著嚴陣以待的五十名神宗超一流高手衝去。

“小心!”

玄冥二老齊聲朝著一眾臨時盟友高呼,他們是親眼見到暴雨梨花針威力的,可惜這警告,卻是來晚了!

那五十名超一流高手中,領頭之人臉上掛著殘酷的冷笑,隻見其手臂一揮,而後

漫天銀色暴雨傾瀉,那盛開的究竟是曼妙的梨花,還是乍現的煙火。

萬針齊發的場麵,總是讓人戰栗,若非機關威力有限,隻怕即便是東方不敗,在這等密集的攻擊下,也難免要殞命!

十步之內,可比十石強弓!

頓時,那碧眼大漢就見到衝上前去的幾十名一流、超一流高手以更快的速度倒退回來,眼中盡是銀色的浪潮。

值此危難之刻,大漢首先想到的卻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小昭!

一聲大喝,那名異族大漢全身湧起丈高的氣勁火焰,飛身躍至小昭身前,而後雙掌齊推,大片火海自掌間匯聚,聚成一道紅色光幕!

銀色暴雨不停擊打在光幕上,激起一個又一個細小而密集的漣漪,偏偏大漢就像那屹立在海洋中的礁石,在銀色的浪潮下,總是不肯退卻半步。

浪潮來得快,去的也快,待滿目銀光散盡,臉色潮紅的大漢一口逆血沒能忍住,噴薄了出來。

噗!

大漢半跪在地,臉色由赤紅轉為煞白。原本在這樣的攻擊中,若是單要自保,憑大漢絕頂之上的修為,隻怕連毛都不會掉一根,但為了保護小昭這個聖女,完全選擇與之大麵積硬撼下,卻是受了不輕的內傷。

所幸,在他的竭力施為下,小昭毫發未傷,就連那十名修為明顯更出眾的次絕頂高手,也僅僅有幾個被擦破了一點皮毛。

“你們,帶著聖女,先走!”

大漢用波斯話朝著身後十人冷冷下令,看向依韻等人的目光,已是存了死誌。

依韻冷笑,卻好似聽懂了對方的話語。

“走?還走得了嗎!”

話音乍落,已經化為一道紫色流光,直接躍過眾神宗高手,穿梭至大漢麵前!

十名次絕頂高手中,立刻分出一半齊齊朝著紫影撲去,其他則護著小昭有序的朝外退走。

小昭不甘,倒也懂得輕重緩急,無奈再度看了張無忌一眼,在趙敏認同的眼神中,搖頭離去。

卻在此時,十名波斯明教次絕頂高手中,那幾個方才被擦破一點皮毛的家夥,臉色驟然而變,一道青氣在眉心隱現!

“你們怎麽了!”

小昭感受到身旁有人腳步停頓了一下,立時擔憂的朝著那兩名臉帶青氣的教徒看去。那兩人剛想說些什麽安慰的話,不想隻覺腦中一陣天旋地轉,而後就那麽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口吐綠沫,開始垂死抽搐!

連逍遙子都能毒翻的毒藥,豈是區區次絕頂高手能夠抵擋?他們雖然先前就感覺自己中了毒,但也沒有在意。原本能對高手起作用的毒藥就十分稀少,加上重則在身,誰又知道這一耽擱,就殞了性命。

同樣事情,在另一邊一人身上也開始發生,那人一時異變,連帶身邊同伴都愣了一下,可依韻的劍,卻是沒有絲毫停頓!

快,實在是快!難以想象,依韻的劍為何總能一日快過一日,仿佛永遠沒有盡頭。若將七靈中散紙的快劍拿來和依韻比較,完全就是小巫之於大巫,學徒之於魯班。

這幾名次絕頂高手,隻怕就算散紙也未必會拿正眼來瞧,遑論依韻!

武道上,差一步,便是天淵!

幾點紫色星芒閃逝,就在幾人反應過來之前,星芒已經透過了眉心,帶走了他們所有念頭!

碧眼大漢武道修為已至絕頂之列,就算比起玄冥二老,也不會差的太遠,若要以此時江湖境界來分,多少也是一名意境半成熟高手。這等高手,已可列入大派掌門之流!

可惜,他遇上的是傳說!

一張紫色星網忽然自眼前覆壓而來,內傷之下,大漢本能靈覺都下降了許多。

想也未想,身上本要熄滅的丈高氣焰,再度勃發起來,紅色火光直達三丈,衝霄而燃!

轟!

樸實無華的一拳狠狠砸在星網之上,這看似粗鄙的一拳,實則已經用上了聖火令上的武道奧義,那是,令人完全無法躲閃的一拳!

星網的確未躲,因為就在大漢鐵拳堪要命中目標時,星網猛然收縮,化為一點紫色濃鬱到似要滴出的星芒!

星芒直直的朝著大漢鐵拳刺去,帶起一陣凜冽的呼嘯,好似一柄寒光閃閃的利劍!隱約間,大漢好像看到了星芒之後那執劍的紫袍男子!

不閃不避,碧眼大漢毅然一拳砸去,竟然試圖以肉掌強悍神兵,隻是看他臉上猙獰的冷笑,那在火光氣勁映照下好似修羅惡鬼般醜惡的麵孔,不難想象內中必有玄機!

一時間,那一拳,仿佛奪走了所有人的心神,隱約間,就連外人都發現,那好似流星般的鐵拳,竟然在空氣中撕裂了一道扭曲!

“死吧!”

大漢用漢語高聲呼喝,流星般的鐵拳終於如願撞上了那一點濃鬱到幾乎要滴出色彩的紫色星芒!

隻是,預料中的爆炸,遲遲未來。

一道虛形拳影投體而出,砂鍋大的無形拳勁,直接在空氣中帶出了一條真空軌跡,通達宇外。

一時間,就連天空中的白雲都被打出一大塊凹陷,呼嘯之音這才接踵而至!

這一拳的威能,驚天動地,然而一拳打在空處的大漢,臉色已然灰敗!

中計了!

一柄快劍自後心刺入,劍是普通的強化青龍,劍招也隻是普普通通的快劍,沒有驚天動地的奧義,有的僅僅隻是一般的快。

依韻,甚至沒有動用全力!

大漢腳下,大片岩石裂開,尤其十丈方圓內,完全碎成數尺厚的粉末。

大漢低下頭來,看著胸前透出的一柄利劍。

鮮血滴落,濺起點點石屑塵埃。

大漢,不甘的倒了下去,而這時,小昭幾人方才走出十幾丈遠!

依韻諷刺的話語,隨風而飛,依稀回**在幾人耳畔。

“走?還走的掉嗎?”

雲、月二使帶著一眾數百名波斯明教高手,匆忙的朝著穀內那四季如春的山穀行去。

方才,卻正是一名自稱明教聖女的女子,驗明身份後,又慌張的帶著風聖使眾人率先行前往“救人”。

雖然明教教規中,聖女的地位無疑僅在教主之下,相當於朝廷裏的儲君一般。但本能的,雲、月二使並不信任這忽然冒出來的聖女。即便礙於教規,這種想法不能宣諸於眾,但卻也事先安排好了船上一切事宜,故此才晚了半刻。

在兩人心中,風聖使無疑修為是最高的,一般來說,隻要不遇上過分強大的高手,自保總是有餘。但不知為何,兩人總覺得一陣陣心驚肉跳,這並非好兆頭。

要知道風、雲、月三人在一起修煉數十年,相互間早已達到心靈相通的地步。而且三人所修武功,除了聖火令上記載的《霍山精要》,倚為根基的還是另一套合擊功法!

三人分開,僅僅算做三名意境級半成熟高手,若是相互配合,即便遇上意境大成之輩,也不是沒有自保之力。否則,波斯明教總壇也不會給他們派下如此重要的任務——迎回聖女。

當然,此聖女、已非彼聖女。

兩人帶著大部隊形色匆匆,卻是沒有發現身後尾隨著的一男一女。

楚翔忽然停下腳步,反掌從空間戒指內取出一枚蓮花狀、蘋果大小的精巧物什,鄭重的放到紫衫手中。

“這是本宗最新、也是純粹意外之下產生的成果,不要拆解,不要研究,更加不要隨意試驗。也許,這是天下唯一一枚能對意境大成高手產生致命威脅的暗器。至少除了傳說中的孔雀翎,我想不出還有什麽比這威力更加強大,切記切記,原本,是不想給你的。就怕你胡鬧,傷了自己。”

楚翔少有的,表情萬分嚴肅,甚至,在拿著這枚“暗器”之時,連自己都產生了一種本能的顫栗。他此時的修為,也不過比之江湖中所謂的意境大成,強上一些罷了。

也不知紫衫有沒有聽到楚翔的警告,總之,當這枚蓮花狀不知如何使用的暗器出現在她的眼前,她就完全被吸引住了。

它是如此的美麗,即便隔著厚厚的鐵衣,她仿佛都能感受到內中的澎湃,還有淒美。

紫衫是白色,而白色,也許是當世玩家中唯一能和喜兒媲美的存在。即便紫衫已經散去了全部內力,但高手的本能,依舊在。

無需試驗,甚至不需要知道用法,當這泛射著銀質光澤的妖異蓮花入手,她就懂得了一切。

“為什麽,要給我。”

紫衫很嚴肅,從未有過的嚴肅。也許,這一刻,紫衫已經再難保持平靜,或者說,紫衫已經不再是單純的紫衫。

楚翔深深的看了紫衫一眼,也許更應該將之喚作白色,展顏輕笑,第一次,抱著伊人,深吻。

紫衫,愕然,就連那朵妖蓮,都失手掉到了地上。

唇分,紫衫依舊滿臉紅暈,神色迷失在甜蜜之中。

“你若要害我,我早已經死了。”

“不論你是誰,你在我眼裏,你就是紫衫。就像你曾經說過的,不論我變成怎樣,我在你眼裏,始終都是白衣。”

“曾經,我對一個女人說過,如果可以,希望她永遠站在我的圈內。可是,她為了其他人,拒絕了。”

“那是我心靈中,自修煉武道以來,自心止如水以來,第一次波瀾。她成為了,我最不想殺,但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該不該殺的人。”

“但終究,理智的我,已經用一條線,將她隔開。”

“那麽你,不論是哪個你,是否願意拋下過去,永遠站在我劃出的圈內呢?”

“也許永遠太遠,沒有人能夠承諾。但我隻希望,在盡可能長的時間裏,我們都能堅持對彼此的堅持。十年、百年、千年、亦或者萬年。”

“我要的愛,太自私。就如同你了解的,我原本就是一個,將自己看的,比整個世界都重要的人。像我這種人,要麽為人厭惡,在外人鄙夷的目光中,一生碌碌。要麽,當真淩駕到眾生之上,成為天地這盤棋局上的王。”

“這注定了,我要的愛,隻能自私。自私到,容不下任何雜質。”

“我將它交給你,同樣是一種抉擇。我選擇試圖讓自己去擁有一份自私的愛,哪怕不惜為此,陷入危局。”

“我不知道你的選擇,也不會去強迫。但是,我真的不希望,有一天,將劍刺入你的心髒。”

“我知道,若我們中間有了一條線,我一定,會毫不猶豫,那麽去做。”

“單方麵的感情,無法改變我既定的決定。”

“拋出了威脅,就像伸出手,拉著你,不讓我們之間會有隔閡。但一個圓,再怎麽圓,也不會永遠是圓。誰又知道,是不是有什麽看不見的線條在阻隔呢?我能為你、為自己做的,隻有這麽多。”

“感性的我,已經給出了承諾,將性命交托的承諾。理性的我,將不會再為任何事,產生任何愧疚。”

“我從來都不怕,無法力敵的阻撓。即便那掌控我的,也終有一天要被我踩在腳下。我隻怕,自己沒有了去那麽做的借口。”

“不要讓我,有一天,沒有借口,再愛你。也不要讓我,有一天,沒有了借口,不殺你。我要的感情很自私,但我已經為了這種自私,付出了我能付出的全部。”

“當死亡不會再有重生,當生命隻有一次,選擇,竟是這般沉重。”

淡淡的話語,徘徊在紫衫腦海。楚翔一句話都沒說,但紫衫真的聽到了這些。

有些矛盾,有些混亂,這是一種,連楚翔自己,都弄不清的期盼。

紫衫沒有騙人,她真的能,聽到楚翔的心聲。

楚翔要的,不僅僅是紫衫的感情,更加還有白色的感情。

楚翔他,真的,有些不知所措。

眼角一滴冰涼劃落,滴在那朵含苞欲放的妖蓮之上。銀色的光澤中,似乎透漏著一股隱隱別樣的波動。

看著那好似忽然變得輕鬆的白色背影,紫衫忽然很想哭。

有許多人,總是那般倔強,不僅僅是對掌控自己的存在倔強,甚至連對自己本身的決定,都倔強的要去改變。

紫衫了解理智的可怕,她的哥哥,小劍,本就是一個理智至上的男人。但當理智和感性衝突,又會如何呢?

從某種意義來說,楚翔的感性,其實不高,但再低,終究不是零。至少在這具身體中時,不是。

紫衫沒有猶豫,低下身來,試圖撿起妖蓮。

但就在觸碰到蓮葉的那一刻,她彷如遭到電擊,完全僵住了。

紫衫不會猶豫,但白色會。

當死亡不在意味著重生,我是否,還能一如既往的任性?

究竟是從什麽時候起,你的影子,已經蓋過了那抹紅。

楚翔嘴角彎起,看著猶自匆匆茫然不知的眾人,再次冷笑。

我總喜歡,站在他人背後,如同勾魂使者般,舉起屠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