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劍塚

流雲走到空地中心,環顧四周,發現並未有生人氣息,心中不禁提起幾分警覺。

若無目的,堂堂神宗近十年第一高手,自然不會沒事往原始森林裏跑。

他來到此地,隻因一人,隻為了結一段早該了結的恩怨。

見黑旗,解決黑旗會之爭!

沒錯,這看似簡陋的地方,其實正是黑旗隱居之地!

遙想當年,黑旗風光之日。幾乎僅憑一人之力建立了黑旗會這天下第一大幫,手下強兵悍將無數,就連小劍和神州幫的風頭都被一時壓過。

黑旗的莫名隱退暫且不論,僅僅就黑旗會而言,絕對傾注了他無數心血。

然而,連曆史都沒能摧毀掉的黑旗會,卻在楚翔這個第二任傳承會長手中,灰飛煙滅!

若如此尚不足讓隱退的黑旗瘋狂,那麽兄弟之殤,親人之囚就是讓天平傾斜的最後一塊砝碼!

要知道楚翔為了建立神宗,當年改組黑旗會之時,不單單抹殺了大量黑旗死忠分子,就連他唯一的親生妹妹、兼情人——蕭靈兒,都被囚禁到了神宗最後一層死牢!

此仇,不共戴天。此恨,無期綿綿!

以己度人,楚翔認為這對黑旗來講,根本就是一種無可調和的矛盾,一種難以洗刷的屈辱。是以,他早就想將這一潛在敵人消匿於無形,徹底抹殺。可惜,當年的白衣,太弱,當年的神宗,甚至連找到黑旗隱居之地的能力都沒有!

擔憂,思慮。

終於,終於在數十年後,當神宗霸絕江湖!這一天,再沒有什麽,能夠阻擋白衣的意誌;再沒有什麽,能夠瞞得過神宗的搜索!

是以,流雲來到了此地,來為楚翔解決,決戰前最後一絲隱憂

“紫衫夫人,最近在做什麽?”

劍洗心如是朝著下屬問道,平淡的語氣,仿佛是一種合理的關心,而不抱任何其他目的。

“夫人,夫人最近都沒怎麽出門,終日呆在掌門密室,似乎有些鬱鬱。”

丹心想了想,覺得沒什麽可以隱瞞,便作出了回答。

要說對劍洗心其人,明月、丹心等人原本都是不怎麽感冒的,總覺得他懷著什麽特別的目的,但這僅僅是在公而言。若論私交,其實溫文爾雅的劍洗心,和神宗任何執權者的關係都尚算不錯。

“嗯。”

劍洗心點了點頭,沉默了下來

西夏城,鬧市區。

雖然在十幾年前,由於遭到神宗、天盟、靈鷲之爭的波及,整個西夏都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但不論如何,作為一國都城,此刻的西夏,又恢複了昔年的繁榮。

靈鷲宮,作為西夏城守護者,實力已經大不如前。即便經過十幾年的恢複,但畢竟不似神宗,在財力、物力上擁有朝廷的支持,更占著大義名分。是以基本上,除了魔女八使之外,那些重生的靈鷲高手,連先前一半的功力都沒有練回。

缺少充足的外力,即便擁有強大的絕學作為後盾,消逝的實力也絕非短期內可以重新獲得。

但是,也正因當年一戰,天盟解散後,靈鷲再沒有了宿敵,也就沒有人會執著於百年前的恩怨,把靈鷲當做整個江湖的公敵。

這對靈鷲而言是天大的好事,對取代天盟的神宗來講,卻並非如此。

現在的靈鷲,十分低調,特別在喜兒宣布閉關之後,魔女的威名大不如前,甚至可以說已經快要被江湖遺忘。

靈鷲,再不代表著血色恐懼,而僅僅是一個中立偏邪惡的門派。

靈鷲宮,失去了隱形至尊的位置,卻也讓江湖,沒有了討伐它的借口。

實力大損的靈鷲,其實比之一般大派,仍舊要強出許多。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若將隱藏實力完全算上,靈鷲宮的實力,就整個江湖而言,除了神宗,隻怕仍舊是數一數二。

低調,加上遠超別派的力量。這成為了西夏城重歸繁榮的,另一不可或缺之基石。

川流不息的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摩肩接踵。

NPC會生養,玩家,會不停的加入。而這方世界,卻並不會如同宇宙一樣,不停朝外擴張。

比之五十多年前,比起楚翔剛剛降臨的那會兒,江湖人口,最少翻了一倍!

伴隨著人口劇增,依韻曾經致力的偽生活職業——商人,也同樣形成了各種各樣的行會,也就是商行。

西夏城最大的商行,飛合商會,其總部正建立在西夏城鬧市區這一黃金地段。

江湖上很多老人都猜想,這在短短時間內崛起的神秘商會,必定和天下第一錢莊飛合莊有關。

但即便是統領江湖的神宗,即便是作為飛合莊前任大當家的紫衫,也找不到二者之間半點聯係。

很多流言,很多猜測,由於缺乏具體證據,哪怕有著其真實的合理性,最終也隻能引為笑談。

來來往往的人群,每每進過飛合商會總部,總會嘖嘖讚歎著朝其看上一眼。

通體金玉大門,翡翠石獅,玄晶台階,那匾額更是江湖高手夢寐以求的紫金所刻。不得不說,與其認為飛合商會是在向世人彰顯其財力,不若看成完全是在囂張的挑釁著信心過盛的綠林豪傑們!

那紫金為底、明珠雕飾出的四字,哪裏是什麽商會行號,分明就是——“快來搶我”!

隻是,這在商會建立之初,每日都要幾經易手的匾額,此刻,卻隻能引得羨慕者駐足觀望。

飛合商會已經在過去的十年裏,用血的事實,證明了與其財力相匹配的,勢力!

小邪站在飛合商會之前,嘖嘖讚歎起來。

這是他重出江湖以來,所見到最奢華的建築。

撫摸著腰間別著的長劍,一身白衣的小邪,腦海裏忽然浮現起那每次升級武功都必須要去的地方,神宗大殿!

小邪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聯想起宗門,也許僅僅因為,就建築價值而言,能與這飛合商會總部相媲美的,隻有神宗門派駐地大殿。

神宗駐地,完全是一種恢宏、大氣的體現。而這飛合商會,則是誇張的奢侈。但二者若從基礎價值來說,應該是相差無幾的。

小邪歎息著,搖頭離去。

每每念及神宗,總會讓他生出一股複雜的絕望!

自來到這個世界,小邪一共重生了兩次。第一次是在桃花島學藝時,莫名奇妙死在了一名白衣男子手中。而第二次重生,則是在他屢有奇遇之後,上到神宗報仇時,被現今神宗第一高手流雲,輕斬於劍下。

一招,又是一招。

那一劍的風情,那一眼的不屑,讓自尊心極強的小邪,永遠銘刻在了心中。

“就憑你學的那些,再回去練一千年,也不可能超過我。挑戰白衣?就憑你,你配嗎?”

最後臨死前一瞬,那突兀灌入腦海的話語,除了讓小邪為其手段震驚之外,更多的,是憤怒。

“原來,我所引以為傲的絕學,在他們眼中,隻是玩笑。那麽,加入神宗吧,隻有同樣用天下最強的絕學,才能報得大仇!”

這是小邪二次重生之後,冷靜思考過往之後,說出的第一句話。他一直,清晰的記憶到如今。

歎息著,小邪再度回望那奢華的建築一眼,而後決然離去。

堅定的步伐,一步步印在地上。腦海中回**著在那同樣堪稱奇觀的神宗廣場,那終日站著傳功的NPC白衣男子。那同樣冷峻的表情,那本該和係統一般無情的眸子裏,為何每每看向他時,總有些嘲弄的意味

紫宵山,紫宵劍派,門派練功房。

不比財大氣粗的神宗,練功閉關之地遍布全山,環境各異。

紫宵劍派閉關室,如同其他宗派一樣,規規矩矩,就是一片石屋。

最中間,最大的那所,自然是掌門人依韻專用。

一般而言,掌門閉關的話,最好還是在掌門密室內,畢竟那裏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但不知是受到楚翔的影響,亦或者有旁的什麽原因。依韻每次閉關,卻也不喜呆在掌門密室中。反倒如同NPC一樣,規規矩矩的往普通密室裏鑽。

這對玩家來講,無疑是可笑的。但偏偏,楚翔卻總是做這種可笑的事情,劍洗心更是可笑到固執的不肯使用係統傳音,而這種“愚蠢”,偏又似乎擁有非常的感染力,連依韻、情衣、小龍女等一眾走的較近的朋友,都或多或少受到了傳染。

最近幾日,在紫宵劍派閉關場上,在中間那座最大的石室周圍,總是彌漫著一股莫名的氣勢。

每每有人靠近石室百丈,隻要來者攜著劍器,其配兵必定會自主飛出,盤旋在石室頂上。而當劍器主人駭然退出百丈範圍,那盤旋著得劍器,又會淩空落下,準確插回鞘中。

這無疑,是一種奇跡。紫宵劍派上下唯一能聯想到的,就是他們的掌門人依韻,又領悟出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

在舉派歡慶的同時,自然,以石室為中心千丈範圍,也就是大半門派閉關場,都被劃為禁區!

流雲小心翼翼的走到木屋門口,幾盡腐朽的木門,忠實的體現著自己的價值,阻擋外人窺視的目光。

一層青綠色苔蘚蔓延在發黴的木門之上,流雲卻絲毫不敢降低警惕,一手並指,一手搭在劍柄之上。

沒有感覺到目標存在,那隻有兩種可能,要麽目標當真不在,要麽目標比自己,強出太多!

十年的修行,流雲並沒能大進,勉強達到S級後期的程度,也就相當於意境級大成完美狀態。比之現下已然在衝擊極尊狀態的傳說,無疑要差上一個檔次。畢竟,說穿了這個位麵,並不適合流雲修行。況且,劍靈的修行,無疑要比其他生物,慢的多。

但這並不代表,流雲就很弱。恰恰相反,在這個位麵,不論是NPC亦或者玩家高手,都有著同樣致命的通病,實力與境界不符。

若按境界,所謂極尊隻怕已是S級巔峰狀態,再進一步,就要領悟規則,成就半神,亦或者奠定悟出元神的基礎。但實際上,所謂極尊的能量源頭,卻依舊是先天真氣,凝聚到極點的先天真氣。其真實戰力,隻怕不會比此刻的流雲,強出太多,至少不可能形成壓倒性優勢。

這也就意味著,在目前的江湖上,除了那幾個達到凡界極限狀態的強者,根本就不會存在完全壓製流雲的個體。

強的多,這是一個虛數概念。流雲估摸著,除非黑旗同樣達到凡間極限這種程度,否則根本不可能完全瞞過他超人的靈覺。那麽,這有可能嗎?

流雲私自認為,這不可能。但這並不是,讓他掉以輕心的借口。

一腳將那扇破爛的木門踹開,幾乎同時,流雲眼睛眯起,眸子裏流轉著一道精光。

目光如電掃射,掀飛的木門落在地上,激起大片塵埃。兩丈方圓的木屋內,一目盡覽。

一張積灰的木床,一個破舊的櫃子,一座突起的——墳墓!!!

不,那不是墳墓,若從格局而言,那應該是——衣冠塚!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十丈空地,除了周圍密林,唯一能藏人的隻有這間殘破的木屋。

隻是入目所見,卻是一片蕭條。地上那一腳可以印出印子的積灰,分明昭示著,此處久已無人居住。

踱步走到那座建在室內的詭異塚墓前,其後碑文上,分明寫著——“黑旗葬劍之地”。屋外勁風吹來,撫起一地塵埃,也將碑文上厚厚蒙塵抹去,又在六個大字旁露出了一行小字,細細望去,卻是黑旗退出江湖的宣言、以及理由。

深深凝望那座塚墓一眼,思考片刻,流雲最終放棄了轟開驗證的想法。

撰文小字已經說明了黑旗的決心、還有無奈,若是因為過激的動作導致黑旗拚死重出江湖,卻又是一場麻煩。

雖然,看起來黑旗本人,也已經很久沒有回到此處了

舒了口氣,流雲轉身離去。事實上,他原本心中,就沒有必勝的信心。一個能在百年前和小劍爭鋒的存在,此刻究竟又多強,誰人說的清。

若說喜兒因為宗派牽累,百多年實力並未進步太多。而白色黃昏,也就是紫衫小劍,則為了尋找打敗喜兒的途徑,浪費了百年的時光。那麽黑旗,這個意誌韌如鋼鐵的男人,這個隻怕從未改變過武道信念、亦沒有為宗派牽累的男人,此刻究竟有多強?誰也說不準。

即便達不到人間極限狀態,也絕對不會比傳說,來的差。

“非戰之過,求敗之名,不得不退的理由,天人之罰”

流雲默默思考著,碑文上記載的內容。那隻言片語中,似乎蘊藏著,天大的秘密

流雲能夠感受到黑旗退隱的無奈,同樣,他幾乎能夠斷定,黑旗絕對不會主動去找楚翔的麻煩。

他,早已是自身難保!

有些恨,無法用時間洗涮。但報仇,對於許多人來說,卻也是一種奢望。

很多時候,一些幹涉,並非定是來自敵人。而那些做出幹涉的,也未必會給出所謂公平的機會

“喜兒,你不用閉關嗎?”

站在縹緲峰頂,月兒小聲問道。

在傳說接連閉關衝刺更高境界的今天,似乎隻有喜兒一人,終日麵對著群山,孤飲那一壺飄渺無痕。

“不用,沒有,必要。”

喜兒默默回答,拿起葫蘆,淺淺飲了一口,目光仍舊凝視著遠方,也不知在看什麽。

月兒稍顯黯然,她卻是明白,沿著喜兒此刻的目光,在那任何凡人都看不到的遠處,有那享譽武林的天下第一山。

“喜兒,樂兒她們,不是有消息回來,說她們已經沒事了嗎”

雖然知道無用,月兒還是試圖安慰。實際上,若站在她此刻的觀點,樂兒、容兒的安全,以及有限的自由,無疑已經是敵人最大的仁慈。

畢竟除了武功被封,樂兒二人並沒有受到預想中的折磨,甚至連拷問都沒有。僅僅站在敵人的立場,月兒反倒覺得,喜兒奢求的太多,太過貪心。當然,這種念頭僅僅在她心中剛剛生出苗頭,就立刻被掐滅掉。

喜兒轉身,奇怪的看了月兒一眼,也不知是猜出了她心中所想,還是並不認同她的說法。

搖了搖頭,喜兒眼神迷離,似是疑惑,仰首飲了一口甘釀,喜兒沒有回應,再度看向遠方。

“難道,真的是我,貪心了嗎”

沒有得到喜兒的答複,甚至安慰的話,如同預期中的,並未產生半點效果。月兒無奈離去,靈鷲宮中,還有許多事情,等著她這位曾經最不負責、最懶惰的魔女來處理。

夕陽下,一名紅衣女子站在山巔,孤單獨飲。

在她身後,不遠處是一片演武廣場。而在廣場中央,一名身著紫袍的女子,手中拿著一柄同樣紫氣隱隱的寶劍,揮出大片深紫色實體劍氣

當最後的餘暉鍍在身上,當壺裏最後一滴美酒滑落喉間,紅衣女子迷離著眼神,晃了晃玉質酒壺,而後轉身,反手將玉壺拋落山崖

當黑夜降臨,當夜色吞噬大地,一抹紅影飄然離去,兩點晶瑩,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滑落。

數千丈的高度,究竟何時,玉壺才會破碎?

那破碎的酒壺,是否如同當年那被人遺棄在縹緲峰的那個,一模一樣

血色不再,空**的飄渺峰頂,隻餘下一名紫袍女子,起舞在黑夜之中。

盈盈紫光璀璨,片片劍影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