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聽道

珞珈山,大羅金仙珞宇道場。-_

傳聞,曾經在亙古之時,南海也曾有個珞珈山。

但現在,南海的確隻有老鱉,或者稱為霸下、龍龜?

那是一個,永遠背負罪孽,被鎮壓在南海海底的,囚徒。

仙界的珞珈山,和曾經、不知多少元會前、南海珞珈山有何聯係,無人知曉。

多半,想來應該是無甚聯係的。

仙界珞珈山之主,珞宇大仙成道,還要在諸多上古仙府集體消失、數十元會之後。

當年一場動**,時隔太久太久,久到許多人、許多仙,都已經忘記。

莫看此仙資曆仿佛不高,九九八十一萬年的修煉,足夠尊其為老牌上仙。況且,仙界是一個比凡間更講實力的地方。

道場,一般隻有聖人才配擁有。而珞宇,卻是大羅神仙中少有的特例!他被諸聖提及、據說天庭中那一位,親口讚譽:必能在十萬年內成聖!

一句讚美,幾乎奠定了他的地位。自然,準聖開講,諸仙都要蜂擁而至。在如今,天界諸聖,除非沾親帶故,否則早就不再公開授業。

當本尊來到珞珈山深處,進入某座結界廣場之時。這方圓以平方公裏來計算的巨大廣場,早已經密密麻麻坐滿了仙人。外圍空餘蒲團都是零星,裏麵更是座無虛席,當真稱得盛會。

廣場中央,一座高高聳立的孤峰之巔,盤坐著一名羽衣長眉的青年修士,想來、這位就是傳說中的珞宇大仙!

大羅天仙講道,那自然非凡人氣象。隻見一篇篇金燦文章,自他口中脫出,環繞著那座聳立的孤峰開始旋轉。那樣子,仿佛憑空形成了,一個刻滿銘文的金紋羅罩。

也不知有多少仙人在廣場上聽道,顯然若有所得的寥寥無幾!

依稀可見,偶爾會有一兩句環繞著山峰盤旋的經文,忽然脫離了軌跡,朝著某個悟得玄妙的幸運兒飛去!

經文入體,那些領悟妙境的仙家,周身立刻金光大盛!

“咦。”

本尊原本隻是抱著玩鬧的心思前來,見到如此奇景,不禁找了個空著的蒲團坐下。

周圍眾仙也不搭理他,俱都如癡如醉聽著那玄玄妙音,目不轉睛觀察著一篇篇尚未被人收走的文章!

隻是,那些盤旋著的經注、金色神文,明顯越來越多!

珞宇一人口若懸河、悠然傳道的度,竟然比十萬仙家領悟的度,要來更快!這等修為、造詣,實在是駭人!

而且,就連本尊都不得不生出感慨,無怪乎這許多人前來聽道!也不知是珞宇上仙當真大方,還是另有圖謀,他這種傳道方式,雖然真正有所得者寥寥無幾。但隻要能引起神文共鳴,立刻能夠獲得一名大羅天仙,對於那些文字的全部感悟!

隻言片語,足叫金仙都受益無窮!

本尊表情淡淡,他目光如炬,很快鎖定了一片最長、也是最完整的神紋——器靈詮注!

清風不知自己,是何時走出那血腥、猶若屠宰場般的破廟。

他隻覺得,周圍場景一變,什麽古刹幽魂、白骨屍路,統統消失。眼前是一條橫貫大地的長河,渾濁的河水,更像是泥漿。放眼望去,極目所見,無橋無舟。

清風舉步,隨即愣住,雙目駭然圓睜。

他遲遲駐足,直到楚翔行至十丈開外,仿佛還在為莫名的變故失神。

“尊...尊上,我...我好像,失去力量了...”

他有些慌張,空氣了淡淡的腐臭讓他失措,近百年的曆練,什麽道心全都消失。他就像迷途的羔羊,手忙腳亂試圖拔出長劍自衛,然而就像預料中的,劍脊死死卡在劍鞘之內...

他手中的長劍,還是那般古樸,但劍鞘上的雷霆,已經消失。

砰,清風頹然坐到,他不知為何,一時間萬念俱灰,直欲自盡!

怎麽會!怎麽會失去力量!

怎麽會!怎麽會這樣!

沒有了力量!我用什麽去幫助他!

沒有力量!這叫我如何去與天地人鬥?!

清風抬起手掌,似乎想要茫然的一掌劈下,他仿佛忘了此刻連自殺的能力都不具備,楚翔卻在這時驀然回,冷冷嗬斥。

“清風!”

那苦笑著心懷死誌的清風,隻覺靈魂一震,兩眼一翻,渾身抽搐。而後癱軟在地,劇烈喘息。

楚翔見狀,沒有半點回身扶起對方的打算,他走到了河邊,俯身掬起一捧河水。

冰涼冰涼,甚至可以說是寒入骨髓。河水很輕、輕到若非那冰冷的感覺,叫人懷疑捧著的是否幻覺、空氣。

楚翔將水灑在地上,地麵立刻出了滋滋的腐蝕聲!

這河邊的土,呈現黑色,是冥土,理論上抵得住任何酸堿侵蝕!

他極目眺望,似乎想要尋找不知躲在何處的船家,奈何這一望無際的昏暗,讓人久看眩目!

“呼呼”

清風雙手撐地,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他的劍落在一旁,額頭上滴下了一滴又一滴汗水。但是,他臉上死灰之色早就消失,剩下的是冷靜、和後怕!

“心靈控製?”

清風喃喃自語,**瞬間的放大、百倍、千倍,怕不是除了仙佛,再強的人都要自我毀滅。

楚翔不知何時來到了他的身邊,回早已封閉的通道,止步難前。

“是你,控製著自己。”

不攙扶,因為清風不是什麽無力老弱,楚翔也沒有這許多閑心。

他掌控著心靈,也即是掌控著原本不該出現的感情。他已經把感情對於身體的影響壓製到最低,以本能來行事。

不曾告訴清風,由於二人的不請自來,破壞輪回規則,冥域給了他們別出心載的歡迎。

事實上,到目前為止,連楚翔都無法斷定,眼前所見,是幻想,還是真實。值得慶幸的,似乎傳說中的冥河、黃泉、奈河,尚奈何不到他。

但對於清風,他並不能肯定,是否可以如自己一般,將這條隔絕陰陽的長河,無視。

他們來到了冥界,卻沒有看見半個幽魂。這裏是冥界,絕對是冥界。這條長河,恰如傳說中的忘川一般。就連兩岸冥土,都散著獨有的陰沉味道。

那奈何橋呢?苦渡呢?彼岸花呢?望鄉台呢?

這裏是冥界,卻不是那個人們熟知、口口相傳的地府。

天若要你迷惘,縱然你心堅如鐵,比之眾仙還要理智,一樣有辦法讓你墮入幻境。

這就是逆反天道,踏上不該去之道路的懲罰!按照楚翔心中冥冥的預測、他的軌跡,和本尊恰好顛倒!

究竟是本尊刻意,想通過這種方式告訴他什麽。又或者,是命運另一手安排。楚翔不清楚,亦看懂了,自己已無後路。

清風吃力的爬起,他的動作,就和街頭被人狠揍數日的小混混,一般無二。

“尊上,我似乎,失去了能力。”

清風苦笑,看著不複昔日威能的神劍,不知在想些什麽。

好在它仿佛已經脫離了那種偏執的**,至少不會要死要活。原本,真正的強者,就算被人廢去能力,也會重新爬起、從頭再來。

楚翔沒有回答,抬起手,朝著前方一指!

空氣裏仿佛出現了一絲波紋,空間裂痕。但這道不起眼的裂痕,轉瞬即逝!

這種程度的力量,已經能叫那些俗世高手羞愧致死,但卻連最基本的破空,都做不到...

他的力量,竟然同樣被削弱到一種淒慘的地步!

“尊上...”

清風神色閃爍、略顯掙紮,隨即橫劍,呈到了楚翔麵前。

“用它。”

清風語氣堅定,他知道失去神劍的後果,卻也清楚,二人遇到了極大的危機,至少出乎他預料的危機!

這裏是冥界,不是凡間!若連楚翔都被削弱,不能破空,那麽...

但從凡間到冥界,哪怕不請自入,又怎會將兩人壓製至此?

他還好說,金仙強者,也就罷了。力量達到楚翔那種程度,還有可能被人壓製嗎?對於楚翔身體——空間之靈的秘密,清風並不是一無所知!

那是一種,連聖人,都隻能消滅,而無法禁錮的力量!想要禁錮無窮無盡的空間,太難、太難。

楚翔不曾接劍,他仍舊遠眺找尋著什麽。入目,除了長河沃野,竟然連半塊石子都沒有!這冥界、未免顯得太過空曠!

“為什麽。”

清風眨了眨眼,驚訝的看著楚翔,仿佛不曾想到,對方竟然會問出這種問題。

他不知如何回答,因為搞不清對方在問什麽。其實楚翔也不用他回答,那白衣孤影,已經又一次朝著忘川河走去...

“究竟是空間...還是時間...”

時空的折疊、錯亂,往往能讓一些不可能生的事情,生!

...

“三生石畔,忘三生。奈何橋邊,歎奈何。”

本尊低聲自語,那一片金色文章,已經被他領悟了大半。但在外人眼中,神紋卻依舊完整。因為本尊,的確是自己領悟的,而非單單去共鳴,獲得他人體悟!

他是何人!他是擁有神主意誌的人!他是要以混沌鍾為本體的人!莫說什麽大羅金仙珞宇,就算是聖人,也沒有資格給他講道!

也正是由於並未引起異相,他的自語,才不曾被人注意。

伸出手掌,淩空一揮,就像是在明鏡上,擦拭出一片扇形的幹淨。隻見一道扇幕若隱若現,他的目光看透了諸界壁壘,落到了遙遠的冥界!

畫麵中,楚翔已經踏上了奈何之橋,清風則在後麵驚訝的看著他。

本尊正待動手施法、心頭忽然一動,扇幕消失,一道如炬的目光落到他的身上。

大羅金仙!珞宇!

縱然本尊手段高妙,也不可能在人家老巢,隨意施法而不被察覺。

高踞峰頂的珞宇,隻是淡淡看了看他。不曾捕捉到那廝小動作,珞宇便又開始專心講道。

本尊稍一思索,放棄故技重施。正待凝神關注那篇還未完全參悟的道藏,腦海中忽然響起了一陣溫和的聲音。

“不知是哪位師兄化身在此,珞宇招待不周,還望見諒。”

本尊神色不變,彈指間,明白了始末。

“無妨,便自傳道,我隻是恰逢其會。”

倒非他裝逼,顯得孤高,實則本尊的本體,一根指頭就能捏死幾百個珞宇。雖說他已經徹底和本體分離,哪怕是現在的本尊,也基本不將珞宇放在眼裏。未找回靈寶融合之前,隻要不遇上聖人,什麽大羅金仙對他來說都是浮雲。等到找回了混沌鍾,和青銘互補雙修,那時候即便是聖人,怕也製不住他!

本尊和楚翔、都不是本體,沒有神國七界、沒有天罰神劍!但是,在輪回之末,大毀滅前夕,就在諸界聖人蠢蠢欲動之際,也正是天下氣運最亂,百家諸子機緣最多的時候!

連凡人都能憑肉身屠仙,當這種殊榮非獨一份,本尊又有什麽理由,不去瘋狂豪賭呢?

“善。”

不自卑、不高傲,珞宇貫徹了仙人一貫的氣度,很是平靜。

一篇金色神文,連同諸多複雜的後續論述,甚至前輩注釋,隨著那一字,同時出現在本尊腦海。

他知道,這是珞宇仙人的“見麵禮”。畢竟,能讓他們這種意誌存在,心動的東西,實在不多了。

不曾言謝,因為沒有必要。一整篇獨到的經典,價值難估。有所贈,必定有所求!

清風訝然看著楚翔,他的視界中,那個男人,此刻是淩空走在忘川河上的。

飛行?虛度?

他知道不是,雖然失去了力量,眼力終歸還在。楚翔此刻,沒有多花哪怕半分的力量,隻是在行走。

但為何,會有這種奇跡呢?

清風看了看忘川,河水不算湍急,起伏的波濤時而卷起小小的浪花。

正是這樣一條看不出險惡的長河,給他以無比沉重的壓力。他不知道,當楚翔站在忘川河邊,心中是怎樣的感覺。

但他自己,清晰的覺察,那是一種死亡陰影的籠罩。

他不敢學楚翔,以身相試河水腐蝕程度。楚翔的身體,根本就不是固態物質,比神軀更玄妙。什麽百毒不侵、水火不傷,都是基本的能力。

清風可是**凡胎,凡人一個。他暗自揣摩,怕不是沾上一點忘川河水,就要和未來告別。

走到楚翔起步的地方,他提起長袍,試圖學著楚翔,看看是否有什麽隱形的道路!

小心翼翼起步,落下。

一個趔趄,若不是長劍支地,撲通一聲,他就完了。

“日!”

這裏沒有太陽,清風還是忍不住罵起了太陽。為什麽楚翔就能踏著虛空而走,他清風不行?

站穩,他還是不信邪,用長劍捅了捅前方。

空氣...果然隻是空氣...

清風有些頹然,而這時,楚翔已經走過了忘川。

...

果然,是這樣嗎。

“清風。”

楚翔回頭,遠遠朝著沮喪的清風,喊了一聲。

見到河邊對立著的清風望向自己,他才漠然指了指身後的拱橋。

“這裏有路。”

青石橋麵,五格台階,橋西為女,橋東為男,左陰右陽。若不過橋,蒼茫大地隻有一水西去。過得此橋,忘川河水,盡在千丈雲霧之下。

這是一種很玄妙狀態、或者說景象。這裏本該就有這種景象,但卻被人以大*法力倒溯時間,隱去了!

“哪裏有路?”

清風有些失落,他按著楚翔指點的方向,試探著踩了幾步。

空的,依舊是空的。

這一幕,看在楚翔眼中,恰似方才在“酆都”,清風看他一般。

但二者卻有著本質的區別,必然的聯係。

一為心魔、心障,一為障目、迷識!

楚翔蹙眉,他知道,這差點連他都瞞過去的手段,清風根本不可能理解。

況且,最根本的,他有去嚐試的資格,他並不畏懼忘川之水,縱然錯了,也無大礙。但清風不同,一點失誤,就是化成白骨。

“你若當做那裏有橋,那裏便有一座橋!”

楚翔自語,想是在總結,表達一種根本無法言傳的心得。

隻見清風聞言,閉上眼睛,滿臉決然,就像趕赴刑場的義士,一如易水河畔的刺客,義無反顧。

楚翔急忙喝止。

“等等!倘若你沒有看透,即便假想著那裏有一座橋,終要落水。這不是讓你幻想,去具現執念。而是那裏本就有一座橋,但你看不到。我讓你知道,不是讓你掩耳盜鈴。”

清風懵了,他麵上神色並未出現太大的變化,但果真懵了。

他完全不理解其中的意思,倘若說,是執念阻止了自己去看到那本該存在的橋,那麽是否意味著,心魔作祟?然而,若是如此,想來楚翔也不會費力解釋,因為根本無解。

隻能說,是外道法術、或者某種意誌隱藏了真相。如此,真相就在那裏,他相不相信,知不知道,又有什麽區別?

他不懂,不能理解那種,相信它存在、它才存在的“真相”。況且,現在楚翔明顯是要讓他“知”“道”,而非“信”“道”。

他“信”,因為話是楚翔說的。但這,似乎遠遠不夠。

就在清風尚自凝神思索的時候,楚翔已經轉身離開。

“罷了,無需多想,在那裏等我。”

他已經一人踏上了道路,一條隻有他,才明白的道路...

清風失落的看著楚翔消失在遠處的背影,似乎是忽然消失在了空氣裏。他喟歎,覺得曾經無所不能的力量,是如此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