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殺無赦

長安城中,風聲鶴唳,地上草木,似乎都平添了些許肅殺,隨時會躍出路旁,化作敵兵。

百姓們雖然孺弱,同樣知道胡言亂語會引來殺身之禍,但總有一些碎嘴之輩,將這件“驚聞”傳的滿城風雨。

待到長安府尹得知這個消息,拱衛京師的神策軍早就將“英王府”圍了個水泄不通,當然,暫時還沒有衝入府內擒敵的意圖。

殺人的是王爺,被殺的也是王爺,在上麵沒有下達新的指令前,他們隻能站在門外吃風。

衝動的人,從來都不缺少,譬如這次帶隊的江統領,江別河。

話說這江別河可不是一般人物,乃是昔年江湖上有名的“江南大俠”,結果一朝不慎,被人拆穿了那藏在謙和外表下的卑鄙無恥,弄得人人喊打,最後隻得投奔神策軍,憑借一身武功倒也混了個統領之職。

江別河本身是很有心機的,按說不會過分插足此事。偏偏卻和李瑁私交甚好,誰道小人就沒有真性情?江別河這小人,在經過長達半個多時辰的心理交戰後,熱血壓過了理智,友情蓋過了對強權的畏懼,下達了一個衝動的命令。

“攻入英王府,將欽犯楚翔捉拿歸案。”

一聲令下,眾小兵挺槍上駑,步步朝前推近。

副手雖然好奇,這英王什麽時候成了朱筆禦批的欽犯,然則官大一級壓死人,倒也不敢有半點異議,誰不知道江統領崇上媚外,卑鄙無恥,最是記仇。

眸中閃過一絲狡詐,這位江大人從來隻曉得巴結上官,盤剝下屬,要論消息靈通,卻是遠遠不及自己,隻怕老江這次,要糟了。

果然,很快,一件讓眾人驚恐的事情發生,所有接近王府十丈內的士兵,不論修為,俱都自爆成一團團血霧。

一個霎那,漫天紅雨劈頭蓋臉落下,原本士氣如虹、嚴陣前進的士兵們統統驚呆了,被這完全無法解釋的恐怖場景嚇的連連後退。

江別河也呆滯了,好歹在江湖上混過,自然知道這種力量代表著什麽。。。

“撤退!”

另一道指令自神情滯愕的江大統領身邊發出,卻是原本的副手,蔣大魚。

小兵們立刻找到了主心骨,如潮退去,不少人都感激的看向蔣副統領。

江別河一個激靈,恨恨的看向蔣大魚,這不是明擺著喧賓奪主,讓自己下不來台嘛。

心中暗暗決定,回去後一定要給這廝穿小鞋,卻不想對方用看待死人的目光瞧著自己。

江別河大怒,這蔣大魚固然有些後台,也不見得多強硬。難不成見壽王倒了,就想取己代之,此風絕不可長。

暗暗提高警惕,運起了荒廢已久的內力,防備著身後的冷箭,卻不想背後的偷襲沒有出現,一道足有丈長劍罡迎頭斬落,刹那間就將自己撕成碎片。

江別河不知道人死之後有沒有靈魂,隻是意識中,最後的念頭似乎是來自身後,那聲不屑的諷刺。

“白癡。”

蔣大魚下馬,朝著英王府躬身行禮,這才收兵回府。

這種大事,不是自己能參合的。回去找大舅商量商量,如何繼任統領之位,才是頭等要務。

就這樣,長安城陷入了詭異的平靜,為什麽說平靜呢,因為這種大事,通過慌張的京兆尹口中,傳到承天大帝耳內時,卻沒有引來大帝半點憤怒。

甚至,某個久經官場,善察聖意的奸相發現,這位年輕的大帝似乎還有些竊喜。

於是乎,小李子又動起了歪歪心思。

所有高層一致保持沉默,朝堂上,依舊是各奏各的,什麽旱災水澇,春種秋收,總之,沒有半個人提及這件“大事”。

似乎,英王不曾於眾目睽睽下擊殺壽王,似乎,世界上從來就沒有李瑁這個人存在。

敞亮輝煌的大堂上,在九五至尊座下,三張雕龍嵌玉的寶座,並排而立。

那是承天帝今日新加的,為的,自然是那三位從來不上朝,個個神秘無比的新貴。

至於說詭異嘛,底層百姓們可不知道那些歪歪道道,隻知道王爺殺了王爺,殺人的王爺是外姓,被殺的是本族,自然殺人的要倒黴了。

是以相見之時,總是會以隱秘的方式相互詢問最新情況,暗號手語無所不用,活像地下黨。

英王府中,同樣兩極分化。

當事人依舊淡定自在,下人們則惶惶不可終日,事實上,王府被圍那天,不少下人都嚇得躲入了地窖,要知道偌大的英王府中,卻是沒有半個護衛的。

楚翔接過書童遞來的參茶,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那俊秀的稚齡書童立刻恭敬答道:“啟稟主上,小的楊卓。”

“恩,好名字,不知道你是隱元會天地玄黃哪一支的?回去告訴你上司,讓他給李倓帶個話:這次幫他處理了麻煩,下次若是再用這種無聊的把戲試探本王,協議到此終止。”

驚世駭俗的話語娓娓敘來,卻是不含半點情緒波動,仿佛隻是在和鄰家少年閑聊。

楊卓一愣,不過很快恢複了平靜。

“小人天字零八,忝為本支長老,王爺的話語,小人必定親自帶到。隻是小人走後,卻是擔心無人給王爺掌燈捧墨。”

楚翔輕笑,搖了搖頭,伸手摸了摸那稚童的腦袋。

楊卓眼中神光一現,生生壓下反抗或是逃跑的念頭,雖然身子瑟瑟發抖,臉上倒是淡定的很。

內力灌腦而入,在其經脈中行過一大周天後,打入對方丹田。

“這是對你的獎勵,雖然你是隱元會的人,可是這些天卻是沒有傳回半點王府中的消息,很好,很好。相信,身為會中高層的你,對於一些外人不可能接觸到的秘聞,也應該有所涉獵。譬如隱元會的由來,譬如九天,還有——星君。”

見到稚童眼中泛起喜色,楚翔點了點頭。

“掌燈研磨之事,卻是不用你做了,在王府這麽久,又豈會不知本王隻是粗人,對那些個風雅並無興致。看來你也覺察到了,體內所種符籙,已經被本王除去,日後,再不用受製於人。回去之後,暫且依舊呆在隱元會吧,至於怎麽不讓人發現你脫離了控製,應該不用本王教了。”

楊卓五體投地,三跪九叩。

“主上大恩,楊卓九死難報,日後有用的到卓的地方,隻消一聲吩咐,萬死不辭。”

楚翔頷首,揮手打發其退下,側目間,精神衝擊發動,將屏息伏在窗外窺聽的兩名侍女斷去生機。

“來人,替本王將屋外那兩堆垃圾處理了。”

楊卓一愣,隨即明白自己也被人監視了,回頭感激的看了一眼高踞堂上的英王,今日所受大恩,等同再造。

片刻後,自一側幕幃中走出兩人,少年紫袍長發,少女滿臉木然。

楚影皺眉問道:“為什麽不給他下咒。”

楚翔起身,抱著林薇,臉上滿是柔情,隻是瞳孔深處,卻充溢著常人難查的冷漠。

“掌控,從來都不是好的禦下手段,最難測,是人心。況且,對於勢力,我向來興趣缺缺,連幾個隊友,都管不住,哪有功夫去管那些個路人甲乙。”

搖了搖頭,楚影明顯對這廝的說法不敢苟同。隻有將下屬的性命、靈魂都掌控住,才能確保忠誠。況且,勢力這種東西,很多時候,還是非常有用的。

“李倓,似乎開始懷疑我們了,這次派李瑁來送死,就是想削弱我們在朝中、軍中的影響力,將我們幾個塑造成奸佞寵臣的形象。”

楚翔粲然一笑,擁著佳人走出庭院,欣然道:“他隻是,心中憋著一些怨氣罷了,還真是,沒有容人之量啊。自以為一石二鳥,既消除了壽王這個隱患,又將我的名聲搞臭,又怎麽知道,他在我眼中,連一盤菜都算不上。”

楚影歎息。

“李倓卻實不算什麽,可是潛龍衛絕對不可小覷。還有,為什麽你的氣勢,給我的感覺很奇怪。”

“哈哈哈,不是還有北邙山呢嗎?弟妹早把那裏打成了鐵桶江山,即便今後真和李倓鬧翻,大不了躲進你那群魔殿就是。至於我嘛——似乎已經窺到了‘心’之上的境界,隻是有些不確定罷了。”

不知為何,楚翔身上的氣勢,在這一刻,似乎變得有些飄忽不定,令人難以捉摸。

日上中天,西京城裏忽而響起滾滾悶雷。

“但凡未有主人請柬,私自踏入英王、忠王府半步者,斬!”

雷音滾滾,傳遍京城,禦書房內,承天大帝手上一緊,將玉筆握的粉碎。

國師府中,空空****,那向來喜動的方國師,又不知到何處雲遊去了。

京城外,一襲黑影劃破天空,一個縱躍跨過十幾丈高的城牆,恰好聽到那漫天雷音。

哈哈哈,楚翔,本座找你找得好辛苦!

“嘭”的一聲,化成白煙,再度出現,已經到了英王府中。

王座上,楚翔朝著右側看了一眼,目光似乎透過重重院牆,鎖定到了那位不速之客。

李凡心頭忽起警覺,就像是老鼠見到了貓,全身毫毛都炸了起來。

心中駭然,正待化霧逃逸,卻不想周身空氣俱都凝結。

紫袍少年漂浮在半空中,冷冷看著一臉驚恐的李凡,不屑道:“難怪大哥說,你隻是個上不得台麵的蠢物,如此實力,就以為可以橫行天下,可笑,可笑。”

李凡大怒,力量暴漲致使信心大增,如今卻被人無情嘲諷,是可忍,孰不可忍?

強行提起功力,一聲爆喝,身上騰起丈高黑焰,生生衝破那被真元禁錮住的空間。

“咦?”心中微訝,楚影對這位不速之客產生了一點點興趣。

揮手間,一道火咒打出,所謂《九幽大*法》殘篇並未記載法術,完全是當年誆騙楚翔的話語,既然現在兩人“坦誠相待”,很多東西自然不用隱瞞。

憤恨的看向那條洋溢著滾滾灼熱,張牙舞爪襲來的火龍,李凡竟然沒有逃遁,反倒一聲爆喝,逆襲而上。

“死!”

兩道撕天鬼爪出現,狠狠將那條三足火龍扯的四分五裂。

“轟”一大團火焰淩空爆開,染紅了半邊天空。

“地魔無形,獸吞天地。”

悍然衝破那團爆裂開來的火焰,李凡雙臂舒展,擴張到極限,而後像是巨獸的顎齒,大力合攏。

身後,同樣浮現出一條鱷魚虛影,張開血盆大口,森森利齒散發著寒光,“嗖”的竄到楚影身前,猛然咬合。

李凡大喜,這招鱷神吞天,乃是《地魔無形》功中一大殺招。一剪之下,催山斷嶽,那廝托大,不識貨,居然毫不防備。

楚影自然感覺到了這條鱷魚虛影中蘊含的狂暴力量,隻是絲毫沒有放在眼中。

實際上,按照《九幽大*法》中九幽老祖的記載,上古時期也有武修,隻是這些武修,大都困守在五氣朝元之境,虛空造物者寥寥無幾,更進一步的半個也無。

是以,武道一途在上古大能眼中,那是絕路。甚至,除了極少數領悟“心”“意”的強者,大多數武修麵對同級“正統”修真者時根本不堪一擊。

很不幸或者說很幸運,擁有直指大道的《九幽大*法》打底,楚影也屬於“正統”修士中的一員,所謂“正統”,原本就是和三千“左道”相對應的。

當然,這些都是屬於他個人的秘密,連楚翔都不知道,巔峰之上,一人站立足矣。

指印紛飛,一個瞬間,楚影掐了十幾道法訣,而後化為一聲“咄”!

漫天狂風停下,鱷魚虛影定在身前尺許,森森獠牙栩栩,血盆大口中好似飄散著陣陣腥味。

李凡大驚,立知踢到了鐵板,完全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並不熟悉的隊長。

“返”!

言出法隨,紫袍少年口中,一個個最簡單的字符,俱都蘊含著無窮玄妙,直指大道。

鱷魚虛影一個折返,氣勢洶洶衝向了“原主人”,恨不能啖其血肉。

“嘭”的一聲,李凡化作白煙。

鱷影撞在地上,小半個西京城一陣顫動,深達丈許的巨坑出現,隻是哪裏還有李凡的影子。

俗話說的好,一招鮮,吃遍天,李凡就仗著這招遁術,多次躲過了危難,是以對這套老掉牙的手段充滿無窮信心。可惜,上天注定,小李今天要多次經受挫折。

一道劍罡劃破蒼穹,堅固的空間就像湖水,被投入其中的石子激起一串漣漪。

數丈虛空,血泉飆湧,悶哼中,黑影浮現,跌落到地。

“哼,區區小術,也敢班門弄斧。”

冷漠的聲音鑽入耳內,深深刺激著李凡那本就不穩定的心神。

兩眼通紅,瞳孔驟然收縮,一身詭異的黑焰,忽然騰起三丈,原本強勁的氣勢變得更加狂暴,甚至,多了一股君臨天下的上位者威嚴。

轉過身來,臉上鬼麵早已碎裂,露出那副妖媚絕倫的容顏。半身黑袍浸透,胸前傷口,仍舊不停噴湧著鮮血。

“你們,都要,死。”不再是那副刻意偽裝成滄桑、嘶啞的嗓音。此刻的李凡,就像是濁世中的佳公子,紅塵裏的美嬌*娘。清淡而略帶中性的聲音,聽著讓人不禁浮想聯翩。

楚影眯起了眼睛,結了個阿鼻不動印。身後浮現出夜叉虛影,護衛周身。

不知為何,原本螻蟻般的新人李凡,在這一瞬間,盡然帶給自己危險的感覺。

“地煞邪心?難怪了。影弟,這個,是我的。”一聲驚詫遠遠傳來,楚影主動退至一旁。

一閃一現,一名長的和紫袍少年一摸一樣的長發白衣少年出現在場中,在場兩人,俱都沒有看清此子是怎麽出現的。

一臉漠然,指尖拂過鯊皮劍鞘,楚翔問道:“你不是李凡。”

“李凡”笑了,那一笑足矣羞煞百花,豔絕天下。

“有趣的家夥,你可以叫我,裴雲紹。”

李凡,不對,應該是裴雲紹,曉有興趣的盯著楚翔,臉上掛滿曖昧的笑意,眸中卻隻有**裸的殺機。

楚翔閉上了眼睛,精神領域遍及百丈,八道劍氣憑空浮現,化為八柄奇形古劍,環繞周身。

裴雲紹立時戒備,對方身上雖然沒有湧現出絲毫氣勢,可就在無形領域及體那刻,還是很敏銳的覺察到了什麽。

兩把與眾不同的苦無自袖中滑落掌心,一柄血紅,一柄霜白。

“等等,我想和你談談。”不知為何,裴雲紹忽然變卦,主動求和。

可惜,他碰上了楚翔。

少年嘴角掛起一絲嘲意。

談談?憑什麽。

八劍急轉,驟然衝上天空,合八為一,化為一柄參天巨劍,帶著陣陣風壓,猛然砸下。

裴雲紹怡然不懼,一前一後,一紅一白兩道流光接連衝上天空。

“轟”,劇烈的爆炸中,流光巨劍同時消散,氣浪翻滾,裴元紹一把接住炸飛的苦無,卻是被其上附著的巨力激的連連後退。

駭然看向那抬手發出如此迅猛攻勢的白衣少年,卻不想對方隻是瞥了瞥嘴。

“山寨版果然是山寨版,徒有其表的招式。”

小聲嘀咕一番,周身再次浮現出八道劍氣,這次卻沒有化為古劍,僅僅純以劍氣狀態盤旋環繞。

身旁楚影笑了,那家夥,明顯是在拿這位不速之客喂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