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節 斬俗緣(上)
王啟年一頭向孔璋撞去,他一介書生,也不會打架,隻會這笨拙的方式。
總算孔璋記得這位應該是自己姐夫,不敢傷他,隻是將袍袖一拂。
王啟年便隻覺如同撞在一個又綿又軟,偏還旋轉不休的物體上,一陣天旋地轉後,身不由己的跌坐在地上,半晌爬不起來。
孔幽正在感懷姐弟情深,被王啟年這麽一打攪,才省起往日這時候夫君已經出來接自己了。
她連忙上前扶起王啟年,王啟年那書呆子起身來,整了整衣冠,虎吼一聲,便要再衝上去拚命。
嚇得孔幽連忙攔住王啟年,將被人調戲,正好被弟弟所救一事說了一番。
姐弟相認,王啟年尷尬的在一旁搓手,為自己剛才的魯莽不好意思。
“這個,小弟勿怪,剛才委實不知道,多有得罪了。”
“無妨,無妨。”孔璋對於這個姐夫也是無可奈何,當然不可能介意。
三人回到孔幽家中,坐在桌旁,姐弟倆互訴衷腸。
孔璋這才知道這王啟年出生雲京一書香之家,本來家境還不錯,但隨著儒生地位下降,其父鬱鬱而終,不久其母也逝世。
自此家道中落,如今就隻剩下這一間容身的小宅院供夫妻居住。
孔璋將自己大多經曆略去,隻說如今拜入仙家門派,學了些道術。
沒料到王啟年一聽,當即臉色一變,拂袖而起,竟然勸起孔璋回頭是岸來。
原來王啟年自幼受其父影響,對當今道門把持天下,方術橫行,深惡痛絕,認為以術治國,以術愚民,絕非長久,絕仁斷義,更是遺禍千秋。唯有正本清源,重複古禮,以道德治理天下才是正途。
孔璋對王啟年滔滔不絕的吐槽感覺又好氣又好笑,若是依他之言,或可感化人族,但如何感化妖類?
儒門先賢之輩確有感化妖族之舉,經典中故留下有教無類之說,但是那也是建立在實力之上,若無鎮服妖族的力量,又如何肯聽教化?
現在儒門衰落,如孔聖般的先賢根本不存在,門下傳人要麽是早就喪失理想,成為表麵誇談,實際逐利之輩,要麽是如王啟年一般籍籍無名,流於空談,卻無實力改變天下。
孔璋顧著孔幽的麵子,隻好敷衍以對。
話不投機半句多,王啟年見孔璋這便宜大舅子不肯聽自己勸告,態度便立時冷淡了許多,離開桌旁,自去房內看書,隻留下孔幽與弟弟獨自敘話。
“你別怪相公,他,他向來不喜歡那些仙官,說他們為禍天下,貪婪榨取。”孔幽不懂這些大道理,平時隻是信服王啟年之言,時常聽他在房內對朝政議論,故此對道門仙官一係也談不上有啥好感。
但弟弟卻是例外,不論孔璋成了什麽,在孔幽眼中都還是弟弟,一眼望去都是甜蜜。
孔璋無奈的搖搖頭,表示不介意,想起此行的目的,從懷裏掏出延壽丹。
“此丹是我是費了些心力才得到之物,能強身健體,增長壽命,特地為姐姐準備的。”孔璋輕輕的道,說話間目光帶著欣喜。
孔幽聽得驚叫了一聲,如今道門之勢天下皆知,縱有如王啟年之輩視如蛇蠍,但道門的種種神奇之事卻也有被人親眼目睹,反倒是如冶煉之術之類的提升已經溶入普通生活,尋常人隻覺如今的鐵器越來越好用,這也是道門之功。
但孔幽相信自己弟弟不會騙她,既然弟弟說這丹有增壽之效,那就必然是真的。
隻是太過於珍貴,孔幽一時倒不知如何是好。
孔璋一笑,將丹瓶打開,將那粒淡黃色的延壽丹輕輕放在孔幽的手掌掌心,催她服下。
“姐姐,從小就是你照護著我,沒有你,我早就死了,這粒丹你快快服下。”
孔璋現在最想看到的就是孔幽服下此丹,就算孔幽體質孱弱,此丹也至少能增加她壽元二三十載。
孔幽看著掌心的丹藥,怔怔發呆,卻沒有立即服下,反倒是落起淚來。
聽到孔璋的催促,她如夢初醒般昂起頭,道:“這丹藥你送給我,我可以決定如何處理吧?”
孔璋一怔,輕輕點了下頭,他隱約猜到孔幽之意,卻不便拂了姐姐心意,阻止此事。
孔幽抹了抹眼角的淚痕,如花開般笑道:“那好,我,我去把這丹給相公服下。”
孔璋歎了口氣,剛才他聽孔幽之言,就猜到自己這姐姐有這心思,隻是不便阻止,這丹若是給王啟年服下,隻有日後再設法弄一顆給孔幽。
何況剛才與王啟年的一番交談,他估計自己姐姐會失望而歸。
果不其然,一會兒孔幽黯然返回,王啟年堅決不肯服下此丹。
孔璋不怒,反倒一喜,他向道門換取此丹本就是為孔幽預備,自己已經踏上修行之路,未來長生或可期,但是姐姐卻隻是一介常人,會被生老病死所苦。
這粒延壽丹雖然隻能延壽一時,而且隻有第一次服用最為有效,之後再服,藥效便會遞減。但是多這二十年時間,說不定將來孔璋修成真人境,甚至天人境的大修士,便有其他辦法可想。
不料孔幽卻也不肯再服此丹,大出孔璋所料。
“姐姐,此丹難得,先前你想讓姐夫先服,隻要姐姐開心,我也不會阻止。但是既然姐夫都不肯服下,為何你......”孔璋好生不解。
“先前你說了此丹是送給我的,那我怎麽處理,想必你都不會反對。”孔幽搖搖頭。
孔璋隻好點頭,孔幽嫣然一笑,步出外宅,來到自家宅院前的水井旁,將那粒延壽丹就那麽投進了水井之中。
一朵水花激起,旋即化作漣漪。
“這丹雖能延壽,但是相公卻向來不信方術,堅決不肯服下,就算你強迫他服下,他性子倔強,也說不定會做出什麽激烈的事來。若是他不服,而我服了,我便會比他多活數十年。但是,璋兒啊,我不要比他多活這幾十年,我最希望的是比他早走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