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可明我意,換我此生無憾 6

他像是看懂了我的迷茫,不急著解釋卻反問我:“以你對艾倫的了解,怎樣的報複才算是最大快人心?”

我一怔。

想起小時候,因為太胖,總有壞壞的男生喜歡揪著我的辮子亂扯一氣,間或搬走我的課桌和椅子,讓我隻能站著上課。艾倫知道後,稍微酷酷地耍些手段,他們就萬分甘願地向我賠禮道歉了。懶

我喜滋滋地吃著他給的糖,被他牽著去玩摩天輪。我以為這樣就算報仇了,可後來直到校聯歡慶典,我看著那幾個曾經欺負過我的小毛孩們,一個個哭得慘不忍睹,隻因為在所有家長、校方和同學麵前表演節目的時候,他們的褲子不知為何,齊刷刷全部掉了下來。

台下爆發出哄然大笑,而他們也理所應當地淪為了整整一個月的笑柄。

——直到今天,才覺得這口氣是全部出了出來。

典禮散場後,他笑著跟我這樣說,眸裏滿滿都是得意的張揚。

我詫異地盯著這樣清雋秀挺的少年,他躺在我身側的草叢裏,淡淡的陽光灑滿一身,豐神俊朗般的模樣映入心底,美得宛如神邸。

那時候我並不知道我心底隱隱的不安,也正是來自於亦正亦邪的他。

我突然一顫,下意識捂住胸口:“他最喜歡致命一擊。他認為,最大的報複隻有在最後一刻上演,才算精彩。”蟲

彥辰的眼裏忽明忽暗,半晌,他悠悠道:“所以說,如果現在就放出了消息,在他看來,浩森就是一點一點瓦解掉,這倒不如讓造勢宏大的周年慶典臨時一敗塗地跌至塵埃,就像摩天大廈轟然倒塌一樣,那樣的效果才是他想要的振奮人心。”

我的聲音都在發顫:“你是說……他還留有其他的手段?”

他別有深意地瞥我一眼,突然用力揉亂我的頭發,不答反說:“我要飛去美國一趟,可惜不能帶上你。這段時間你就乖乖待在家裏,哪裏也不許去,聽清楚了嗎!”

我愣了一下,然後看到他就要侵襲而來的大掌,立刻點頭如搗蒜狀,隻是不忘又補充了一句:“那……遛狗怎麽辦?”

他無奈吐血。

我沒有去機場送別,而是乖乖待在家裏研究即將新添置的窗簾,該選什麽顏色好呢?

“叮咚!”

哆哆已經盡責地開始吠叫。

我打開門,居然是我的快遞。微笑著送別快遞員,開始拆包裹。

一匝厚厚的照片滾了出來。

“啪嗒”悉數落在地上,砸到腳踝,尖銳的邊角還很毛糙,刺得人很疼。

照片上是兩個人的身影。

他告訴我他要去的是美國,可照片上登機口的終點是法國。之蔓沒有挽著他,但離得很近。照片上的他垂著眼睫,明滅光影間側臉俊美,唇角微染的笑意,不斷被放大、放大……

他不會騙我的,最後十天裏麵,他很忙,不會有時間陪沈之蔓特地去一趟法國的老宅——他們曾住過半年的老宅。

我竭力按下心中想打電話的衝動,氣急敗壞地找尋快遞上的痕跡,一無所獲。可是我知道,一定是艾倫讓人送來快遞的!對,他為了讓我誤會彥辰,產生間隙,這樣彥辰就會慌亂,失了陣腳。

我信他,彥辰這樣做一定有自己的道理,比如、比如是要拿沈之蔓當擋箭牌,他要去的地方是美國,去法國肯定是為了中途轉站……

一定是這樣的。

我一遍遍在心底試圖說服自己,可為何那些整句整句的段落,到最後都被鋒銳的刀子割開成一個個破碎的字符,再難串聯起來了。

這個時候,該站在他身邊與他一起麵對的,不應該是我嗎?

那晚我向他說出小醜魚和海葵的緣故,他明明都聽懂了,為何到頭來,一切還是成了這樣。

是不是因為,終究還是我不夠好。

隔著照片,我似乎可以想見,艾倫捧著這些照片笑得陰翳的模樣,有惡毒的膿血從他的眼角、鼻翼、嘴畔流出,四處都是腐爛的腥臭。

他太殘忍。

殘忍到讓我厭惡。

彥辰囑咐我不要隨意出門的,可是我醒悟過來的時候,已經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在路上走了很久,很久。

從黃昏,到月升。

街燈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我在附近的公園長椅上做到手腳凍得發麻,抬頭,天幕中稀薄的雲彩遮住了黯淡的星光。

愛情是否也同這脆弱的星光一樣,怕雲遮,怕霧來。

一聲刺耳的刹車聲響起,我懶得抬頭去看,直到那雙閃閃發亮的高跟鞋和細致的腳踝出現在我一步之外的地方時,我終是慢慢抬起了頭。

她永遠都不知道,我在這一刻看到她,是有多麽的委屈和欣喜。

火紅色的卷發比分開的時候更豔麗了,連眉眼間都是豔豔的神采。我送她一個西式的擁抱,聲音被風吹得斷斷續續:“死琳達!你怎麽會在上海!”

“不隻她,還有我!”一聲口哨清晰響起。

循聲望去,倚著車身的一身西裝的男子,那雙久未露麵的桃花眼裏還是滿滿的輕佻色,隻是隱約又有什麽變化一般,叫我愣愣想了許久,也沒能說出是什麽變化。

“恩浩!琳達!你們倆?”

琳達的目光像閃亮的星鑽,嘴裏卻還喋喋不休地叫道:“好餓好累,安娜你先帶我回你那住幾日吧,這人煩死了,還是眼不見為淨的好!”

一進家門,琳達隨意往客廳的沙發裏一坐,擱起腿,順手撈起一份世上報紙,悠閑地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