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因為知道沈聽南不會傷害她, 薑詞放任自己失去最後一分意識。她一路都睡得很沉,一直到了小區門口都沒有醒過來。
沈聽南見薑詞睡得沉,下車去抽了支煙。
但等他抽完煙,回過頭, 見薑詞仍在沉睡。
他撐在車窗邊, 伸手輕輕揉了揉薑詞的頭發, 喚她, “薑詞, 到家了。”
薑詞迷迷糊糊睜了下眼睛, 看著沈聽南, 眼神很茫然。
沈聽南看著她的眼裏閃過絲笑意,問她, “住幾單元?送你上去嗎?”
薑詞已經醉得隨時都會睡著過去, 但還記得不能這個樣子回家。奶奶看到她喝這麽多酒一定會很擔心。
她搖搖頭, 蜷縮在座位上又重新閉上眼睛, 輕聲說:“不回去……奶奶擔心。”
沈聽南撐在車窗邊, 盯著薑詞看一會兒, 表情嚴肅地說:“知道你奶奶會擔心還喝這麽多?”
薑詞已經無知無覺地睡著了,沈聽南說半天也是對牛彈琴,他走去路邊, 把手裏的煙頭撚滅在垃圾箱上,然後走回來, 上車將車子徑直開回他住的酒店。
車子停進酒店車庫, 薑詞還沒醒, 歪在座位上睡得很沉。
沈聽南也懶得再叫她, 將車子停好,拔了鑰匙下車, 走到副駕駛那邊,拉開車門,彎身給薑詞解了安全帶,然後把人從車裏抱出來。
身體突然的騰空,令薑詞胃裏感到一陣翻湧,她胸口悶悶的,難受得無意識地把頭埋進沈聽南懷裏,喉間也不受控製地發出一聲嘔吐的聲音。
沈聽南是真有點潔癖,聽見薑詞大概有點想吐,立刻停下腳步,問她:“是不是想吐?要不要吐了再走?”
他說完,等了一會兒,薑詞又忽然安靜了下來。她在睡夢中迷迷糊糊抬起雙手,摟住了沈聽南的脖子,還把臉頰在沈聽南頸側蹭了蹭。
沈聽南微微偏了下頭,喉間莫名有點癢意,他抱著薑詞進電梯,說:“忍著點,不準吐我身上。”
薑詞起初還算很乖,然而就在馬上就要出電梯的時候,她忽然毫無預兆地吐了出來,正好就吐在沈聽南肩上。
沈聽南不自覺地閉了下眼,忍著想把薑詞扔地上的衝動,抱著她從電梯裏出來,走去房間門口開門,語氣有點無奈有點咬牙切齒,“我上輩子是不是欠了你?”
抱著薑詞進屋,把她放到**,沈聽南第一時間進浴室清理,他脫了西裝外套,順手扔進垃圾桶,重新換了件幹淨的襯衫,清理好自己從浴室出來的時候,看到薑詞蜷縮在**小小的一團。
他看著她,一顆心忽然就軟了下去。
他走去床邊,站在床邊盯著薑詞看了一會兒,然後無聲歎了聲氣,隨後俯身幫她脫掉鞋子,再拉過被子給她蓋上。
但即使喝醉酒的薑詞也仍然睡不安穩,眉心微蹙著,像是有很多很多放不下的事。
沈聽南伸手替她撫平眉心,看著她細密的睫毛,低聲道:“小小年紀,哪來這麽多煩惱。”
*
薑詞昏昏沉沉睡到半夜才醒來,睜開眼睛看到寬敞的房間,有那麽一會兒她仍然不是很清醒,盯著天花板出了會兒神,直到意識慢慢回籠,才想起昨晚陪劉晏出門應酬,被那個姓趙的副總逼著喝了好多酒,然後又見到沈聽南。
想到沈聽南,她混沌的意識終於清醒,支著胳膊從**坐起來,看到旁邊還放著沈聽南隨手扔在床頭櫃上的手表,那隻手表她見沈聽南戴過,所以不用想也知道這是沈聽南的住處。
想到這裏,薑詞就揭開被子從**下來,彎身穿上鞋子,然後想著去浴室簡單洗漱一下。
然而當她走進浴室,隱隱聞到一股酒味,她不自覺地蹙了下眉,走到盥洗台前,正準備開水洗漱,忽然看到旁邊垃圾桶裏扔著一件沈聽南的西裝。
她不由得愣了下,彎身撿起來,才發現那股酒味就是從沈聽南的衣服上傳出來的,她看到右肩那裏有一灘酒液,不由得頓住,然後腦子裏電光火石地忽然想起昨晚好像是沈聽南抱她上來的,她還在電梯裏稀裏糊塗地吐了他一身。
她頓時有些懊惱,微微蹙著眉心,翻看沈聽南的衣服牌子,心裏拚命祈禱千萬不要太貴,她怕她賠不起。
但翻看了半天也隻在衣領和袖口那裏看到個小標,意大利文,她不知道是什麽牌子,或許是手工定製,想著隻能回家查一查。
她把外套放到邊上,然後簡單洗漱了一下,抱著外套從浴室出來,簡單收拾了她的東西,拎著包就走出臥室。
而當她打開臥室門,看到客廳隻開了沙發邊上一盞昏黃的落地燈,而沈聽南就坐在沙發上,支著頭睡著了。
她看著沈聽南有些疲倦的樣子,心裏頓時就感到很抱歉,她重新走回屋裏,拿上臥室裏的毛毯,然後輕手輕腳地走到沈聽南麵前,把毛毯輕輕蓋到他身上。
她動作已經很輕,但其實沈聽南睡得不沉,毛毯搭到他身上時,他就醒了過來,睜眼看到薑詞,看到她拎著包,懷裏還抱著他扔了的外套,不由得看她一眼,說:“大半夜的,抱著我的外套準備去哪兒?”
薑詞見沈聽南醒了,連忙直起身來,有些抱歉地看著沈聽南,說:“對不起,把你的衣服弄髒了,我想著拿回去比著給你重新買一件。”
沈聽南微微弓著背坐在沙發上,拿起茶幾上的礦泉水,擰開喝了一口,隨後才抬眼看向薑詞,盯著她看了一會兒,隨後才開口道:“你不是要跟我談生意嗎?這就要走了?”
薑詞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後才猛然想起來正事,她連忙點頭,說:“對對對。”
她仿佛隨時處在備戰狀態,開口就要介紹她們的事務所,沈聽南說:“等我會兒,去個洗手間。”
他說完起身,徑直去了臥室。
過了一會兒,沈聽南才從臥室裏出來,順手開了客廳的大燈,重新坐回沙發上,才開口,“說吧。”
薑詞手裏還拿著昨晚那份文件夾,她看著沈聽南,小心詢問道:“沈總,不知道您已經看過我們公司的簡曆了嗎?”
沈聽南還是頭一次聽薑詞叫他沈總,微微挑了下眉,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道:“老實說,你們公司的簡曆並沒有什麽特別亮眼的地方,公事公辦的話,有太多其他成熟的事務所可以選擇。”
薑詞早就猜到沈聽南會這樣說,她早已經有所準備,打開筆記本電腦,找出她事先準備好的資料給沈聽南看,說:“我在來之前已經對貴公司做過全麵的了解,查到你們每年的官司大大小小至少上百起,可以想象得到貴公司每年在法務這塊兒一定會有一筆龐大的支出,但在我看來,其實有很多官司事先完全可以規避,至於為什麽沒能規避,我想貴公司的法務團隊可能缺少一點未雨綢繆的先知。”
沈聽南聞言微微挑了下眉,看著薑詞,“所以你現在是懷疑我的法務團隊能力有問題?”
薑詞道:“我也隻是用事實說話,我不確定您的法務團隊能力有沒有問題,但我可以確定,我能夠幫您解決問題。就拿這個簡單的侵權案來說,如果我們事先能進行全麵的登記備案,後續根本不用弄到要打官司這麽麻煩的程度。”
她看著沈聽南,認真地說:“而且一個大集團公司,官司太多,其實對公司的聲譽也有影響。”
沈聽南看著薑詞,頗為讚同地點下頭,說:“你說得很對。”
又道:“所以你有什麽辦法幫我解決問題?”
薑詞立刻從包裏拿出她昨天下午趕出來的文件,遞到沈聽南麵前,說:“我針對你們公司一些常打的官司做了一些風險規避,您可以看一下。”
沈聽南有點意外地看著薑詞,說:“你倒準備得很齊全。”
薑詞認真地點頭,說:“當然,我們真的很有誠意想幫貴公司解決問題。”
她其實真的準備得很齊全,但昨晚那個趙總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一直讓她喝酒。
沈聽南接過薑詞遞過來的文件,翻開認真看了會兒,他眼裏漸漸流露出一些讚賞的目光,等看完,抬頭看向薑詞,好奇問了句,“你大學的時候整天到處打工,還有時間學習?你這法律知識學得挺牢啊。”
薑詞道:“當然了,學習一直是主業,打工是我抽課餘時間去的。”
沈聽南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問:“所以以你的專業能力,你不留在北城也就算了,回到榕城為什麽不去一些成熟點的事務所?待在這種隨時可能倒閉的小公司,圖什麽?”
薑詞道:“我覺得我們公司挺好的,雖然現在處在創業階段,但是自由度比較高,我可以自己接案子,早點積累經驗和人脈。但是如果去別的大型事務所,我這種剛剛畢業的大學生是不可能有案子做的,進去也隻是幫著打打雜跑跑腿,我不想。”
沈聽南看著薑詞,對她了解多一分,就更多一分欣賞,說:“你腦子挺清醒。”
薑詞微笑道:“謝謝。”
又期待地看著沈聽南,問道:“所以怎麽樣?榕城分公司的法律業務能不能包給我們?如果你對我們還不太信任,我們可以先短暫合作一段時間,價格方便也好談。”
沈聽南看著薑詞,眼裏閃過點笑意,問:“怎麽?你能定價?”
薑詞笑著點下頭,說:“不瞞你說,我也算我們事務所的一個小小合夥人。”
沈聽南聞言終於沒忍住笑出一聲,說:“我說你怎麽這麽拚,原來是給自己創業。”
薑詞微微一笑,眼睛亮亮地望著沈聽南,再度問:“怎麽樣啊?考慮一下嗎沈總?您要是對我準備的資料不滿意,回去我還能再改改,一定改到您滿意為止。”
沈聽南把薑詞遞給他的文件放到茶幾上,終於鬆口,“你擬份合同吧,價格你定,擬好給我簽字。”
薑詞聞言不由得大喜過望,她看著沈聽南,生怕他反悔,問道:“現在可以嗎?我現在就可以擬合同。”
沈聽南“嗯”一聲,拿起茶幾上的煙盒起身,說:“書房有打印機,你自己去,我去陽台抽支煙。”
*
關係到事務所的大業務,薑詞擬合同擬得很細致,定價的時候給劉晏打了個電話,問了一下他的意見。
劉晏那會兒還沒睡醒,聽見薑詞問定價,驚喜得立刻從**坐了起來,激動地問:“生意談下來了?”
薑詞微笑道:“對。”
又提醒他,“別忘了我的股份。”
劉晏激動地立刻從**下來,邊往外走邊說:“沒問題沒問題,你現在在哪兒呢?需要我過來不?”
薑詞這會兒還坐在沈聽南的書房裏打印合同,說:“不用,你直接去公司吧,我一會兒直接到公司。”
“行行行,我給你買早餐啊。”
“好。”
早晨七點,薑詞終於擬好合同,拿到外麵給沈聽南簽字。
沈聽南昨晚沒怎麽睡,支著頭靠在沙發裏閉目養神,聽見書房門開,睜眼看到薑詞從書房出來,淡聲問一句,“弄好了?”
薑詞“嗯”一聲,坐到沈聽南旁邊的沙發上,雙手把合同遞到沈聽南麵前,說:“您看一下。”
沈聽南接過文件,壓根沒看,直接伸手問薑詞拿筆,“筆。”
薑詞愣一下,把手裏的簽字筆遞到沈聽南手上,看到沈聽南直接翻到最後一頁簽字,不由得問:“你不看一下合同嗎?”
沈聽南簽完名字,把文件合上還給薑詞,說:“我還怕你坑我不成?”
薑詞接過文件,翻到最後一頁看了看沈聽南的簽名,唇角不自覺地彎起點笑容,再抬頭看向沈聽南,感激地說:“謝謝。”
沈聽南靠在沙發裏看她,淡淡地說:“你自己能力得來的,不用謝。”
薑詞聽得出,沈聽南這句話是在鼓勵她,讓她知道,他並沒有給她開後門。
她不自覺地彎了彎唇,看著沈聽南,再度說:“謝謝。”
*
離開酒店之後,薑詞第一時間打車回公司。
劉晏已經在辦公室等她半天了,她一進門,劉晏就激動地迎上來,“姑奶奶財神爺,合同呢?合同簽好了?”
薑詞笑,一邊朝裏麵走一邊從包裏拿出文件遞給劉晏。
劉晏接過文件仔細翻看,看到最後一頁,沈聽南的簽名時,他簡直驚喜得像做夢一樣,湊到薑詞的工位麵前,眼睛裏燃燒著熊熊的八卦火苗,忍不住問:“小詞,你跟沈聽南什麽關係啊?那可是沈聽南,沈氏集團真正的幕後大老板,你們倆昨晚幹什麽去了?”
他不知道想到哪裏去,禁不住上下打量薑詞幾眼,擔心地問:“小詞,你不會是為了咱們公司的前途,自我犧牲了吧?”
薑詞終於忍不住開口,“你腦子裏能不能想點健康的?”
劉晏道:“我這不是擔心你嗎?你看你昨晚喝了那麽多,又跟沈聽南一起離開,今天天不亮就給我打電話說合同搞定了,你說我能不多想嗎?”
薑詞道:“你不要胡言亂語了,我跟沈聽南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
劉晏道:“那我昨晚看著他還挺緊張你的,看你喝那麽多酒還挺生氣。”
薑詞一邊開電腦一邊說:“我們倆以前有點親戚關係,他對我還算照顧。”
劉晏有點聽不懂,說:“這親戚關係還分以前以後呢?什麽意思啊?”
薑詞懶得再搭理他,拿起桌上一大疊文件放到劉晏手上,說:“這是我接下來的兩個訴訟案,資料我都準備得差不多了,你有空看一下,我現在要趕一份沈聽南那邊要的法務文件,下周一之前得給他送過去。”
劉晏連忙接過薑詞遞到他手裏的文件,說:“沒問題,你安心處理這事兒,別的事情交給我。”
他翻開文件看了看,不由得道:“這怎麽還有個法律援助啊。”
薑詞一邊在電腦上打字一邊說:“是個離婚案,女方長期受到男方家暴,多次提出離婚都被拒絕且反被毆打,她現在想起訴離婚同時爭取兩個孩子的撫養權。”
劉晏坐在桌角,翻著薑詞已經準備好的資料認真看了半天,發愁地說:“這撫養權不好爭啊,女方沒有經濟條件,而且還殘疾,男方條件雖然也不算好,但至少有房子有工作,這撫養權不好判啊。”
薑詞道:“我已經幫小孩媽媽聯係了社會福利署,他們那邊答應幫忙留意,如果有合適的工作會第一時間通知我。”
劉晏看向薑詞,說:“我說你這一天天地在忙些什麽呢,我看你幹脆別做律師了,改行做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
薑詞抬眼看了劉晏一眼,抿著唇有點不太高興。
劉晏道:“行行行,知道你心軟,當我沒說。”
薑詞道:“反正資料這些我幫你收集好,到時候開庭還是得你去。”
她現在還沒有正式畢業,不能在法庭上進行辯護。
劉晏道:“行,不過我事先跟你說明啊,這官司不好打,到時候要是打輸了你可別怪我。”
薑詞道:“我知道。”
她微微蹙眉,盯著電腦屏幕發了會兒呆,過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先將這事兒拋到腦後,繼續草擬沈聽南那邊要的法務文件。
薑詞花了整整一星期的時間,幫沈聽南完善了那份企業法律風險規避細則,周一的下午,她去了趟沈氏集團在榕城的分公司,在大廳遇到正要出門辦事的林遠。
大一奶奶生病那次,沈聽南就是派林遠陪她回的榕城,所以薑詞認得林遠,她遠遠看到他就露出笑容,招呼道:“林遠哥哥,好久不見。”
林遠也好些年沒見過薑詞了,上星期在趙霖那個飯局上見到,也沒機會打招呼,此刻看到薑詞,笑著問道:“小詞小姐,過來找沈總嗎?”
薑詞點下頭,微笑說:“對,我草擬了一份有關企業法律風險規避和防範的細則,想拿給沈聽南看看。”
林遠道:“沈總在辦公室呢,七樓,你要是找不到地方就問問人。”
薑詞笑著點下頭,說:“好。”
林遠又想起來,問道:“對了,你奶奶這兩年身體還好嗎?”
提到奶奶,薑詞臉上就露出開心的笑容,說:“還可以,我奶奶前陣子還念叨你呢,說當時在榕城住院,虧你跑前跑後地幫忙。”
林遠笑道:“應該的,而且當時也是沈總讓我留在那邊幫忙,說你一個小姑娘,遇到這麽大的事兒,沒個大人在那邊幫著,怕是要整天躲起來偷偷哭鼻子。”
薑詞聞言微微愣了下,她問林遠,“沈聽南這樣說的嗎?”
林遠笑著點下頭,他微微湊近薑詞,小聲和薑詞分享秘密,“你別看沈總平時看起來挺冷漠,一副很難接近的樣子,其實他心軟得很。”
薑詞聞言,也忍不住彎起唇角。
她仔細想了一下,沈聽南那人最初看起來確實很冷漠很高高在上的樣子,但其實接觸之後才發現,他確實心軟得很。
這些年來,他嘴上沒說過什麽,但其實一直很照顧她。
她抱著文件走進電梯,抬手按下七樓的按鈕。
電梯上升的過程中,她心裏想著,晚上要不要請沈聽南吃個飯,畢竟他照顧了她這麽多。
因為這個點已經快到下班時間,從電梯出來的時候,正好遇到很多工作人員在電梯旁排隊打卡下班。
有人沒見過她,問道:“你是?”
薑詞微笑著自我介紹,說:“你好,我是啟航律師事務所的薑詞,我想問一下沈總的辦公室在哪裏?”
那人正好知道今天下午會有律師過來找沈總,於是抬手給她指路,說:“前麵左邊第三間。”
“謝謝。”薑詞微笑道了聲謝,就抱著文件轉身去找沈聽南。
沈聽南的辦公室正好在走廊盡頭,她到門口,抬手輕輕敲了下門。
裏麵好半天沒動靜,她不由得有些疑惑,抬手看了看時間,她和沈聽南約的六點,這會兒也沒遲到啊。
她站在外麵稍微等了一會兒,見裏麵仍然沒動靜,又抬手輕輕敲了下門,“沈聽南,你在嗎?”
裏麵仍然沒人應聲。
她不由得有些奇怪,想了下,忍不住自己將門輕輕推開一點。
就當她探頭進去的時候,就看到沈聽南坐在沙發上,但他弓著背,右手也牢牢按在腹部。
薑詞見狀不對,連忙快步走進去,“沈聽南,你怎麽了?”
她走到沈聽南麵前蹲下,一抬頭才發現沈聽南臉上蒼白得一點血色都沒有,甚至額頭都浸出大顆大顆的冷汗。
她頓時嚇一跳,緊張地問:“沈聽南,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
沈聽南算是很能忍疼的人,但這會兒也仍然疼得渾身冒冷汗,甚至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他很艱難地才抬頭看了薑詞一眼,忍疼問了一句,“會開車嗎?”
薑詞看著沈聽南這個樣子,臉色也有點發白,她搖頭,慌張地問:“司機呢?”
沈聽南低下頭,捂著腹部艱難說:“放假了。”
薑詞看沈聽南手捂的位置,努力地使自己鎮定下來,她伸手去扶沈聽南的胳膊,說:“是不是闌尾炎犯了?我帶你去醫院,你能走嗎?”
沈聽南“嗯”一聲,借著薑詞的力道從沙發上起身,忍著腹部劇疼說:“你下去攔車,我一會兒下來。”
薑詞不放心,雙手牢牢扶住沈聽南,說:“不行,萬一你在電梯裏暈倒怎麽辦。”
她一邊扶著沈聽南往外走,一邊從包裏摸出手機用軟件打車,說:“我叫了網約車,我們下去就立刻去醫院。”
這會兒又趕上下班的點,公司裏的人都走得差不多,薑詞扶著沈聽南乘電梯下樓,到公司門口時,網約車已經等在那裏。
薑詞攙著沈聽南過去,走到車門邊,拉開後排車門,然後扶著沈聽南坐上車,關上門就立刻同司機說:“去人民醫院,麻煩快一點。”
司機將車子啟動,很快就匯入了車流。
薑詞見沈聽南捂著腹部彎身坐在位置上,額頭冷汗大顆大顆往下滴,她一時不知該怎麽辦,坐過去,下意識伸手緊緊抱住沈聽南的後背,另一手緊緊拉住他的左手,說:“你忍一下,很快就到醫院了。”
沈聽南確實疼得渾身都在冒冷汗,他無意識地反握住薑詞的手,仿佛真的能從她身上獲得點力量。
薑詞牢牢抱著沈聽南,像哄小孩一樣,說:“我知道急性闌尾炎很疼,我以前也得過,不過你忍忍,到醫院就好了。”
沈聽南能聽見薑詞在說什麽,但他疼得頭昏腦脹想吐,根本說不出話來。
很快到了醫院,薑詞扶著沈聽南進了大廳,讓他坐到走廊椅子上休息,然後立刻跑去急診找醫生。
沈聽南忍著疼痛抬起頭,他眼睛裏都是冷汗,仿佛自動屏蔽了醫院裏其他人,眼睛裏隻看得到薑詞飛奔去找醫生的身影。
他看到薑詞站在急診外麵飛快地跟醫生說著什麽,然後很快幾個醫生朝著他快步過來。
在失去意識前,沈聽南還看得到薑詞追著病床跑,在他被推進手術室前,薑詞被醫生攔了下來,“病人家屬不能進去。”
二月份的天氣,薑詞也急得汗都出來了,她還拉著沈聽南的手沒放,擔心地問醫生,“不會有事吧?”
沈聽南那會兒明明很疼,但看到薑詞滿臉擔心的樣子,居然沒忍住笑了,說:“你急什麽,又死不了。”
薑詞聽見沈聽南說“死”字,不由得皺眉,不高興地看他,“你馬上要進手術室的人,能不能不要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沈聽南沒忍住笑,笑得腹部扯著疼,說:“這麽迷信?”
他這句話說完,就被醫生推進了手術室。
薑詞往前跟了幾步,被醫生攔在外麵,她還沒來得及再說句話,手術室門就關了過來。
她不由得皺眉,站在手術室外麵,有些擔心地看著裏麵。
雖然知道闌尾炎手術隻是個小手術,但畢竟是要進手術室的,她還是控製不住有些擔心。
她在外麵站了一會兒,有護士朝她過來,問道:“請問是沈聽南先生的妹妹嗎?”
薑詞回過神,連忙點頭,回答說:“對,我是。”
護士道:“跟我過來辦入院手續吧。”
*
沈聽南闌尾切除手術之後的八個小時才醒過來,那時已經是淩晨三點,整個醫院都靜悄悄的。
他睜開眼睛,就看到薑詞趴在他病床邊,閉著眼睛睡著了。
他盯著她看一會兒,情不自禁地伸手勾了勾她的臉頰,薑詞迷迷糊糊以為是蚊子咬她,下意識抬手拍了一下。
沈聽南喉間沒忍住溢出一聲笑,薑詞聽到聲音這才猛然醒了過來,她睜開眼,就對上沈聽南帶著笑意的眼睛,臉上不由得露出笑容,高興地問:“你醒了?感覺怎麽樣?”
沈聽南看她的眼裏似有若無地帶了點笑,說:“還行吧,沒什麽感覺。”
薑詞聞言鬆一口氣,說:“你下午真是嚇死我了,我以前也得過急性闌尾炎,但是沒有你這麽嚴重,到醫院之後醫生讓我保守治療。”
沈聽南看著她,笑問:“所以呢?”
薑詞笑眯眯的,說:“所以我的闌尾還在。”
沈聽南嗤地笑出一聲,說:“很得意嗎?跟我比這個?”
薑詞笑,她湊近沈聽南一些,看著他深邃漂亮的眼睛,輕聲問:“你真的沒事嗎?要不要跟你的家人說一聲啊?”
沈聽南道:“你當我三歲嗎?這麽點小事兒也要跟家裏說?”
薑詞道:“畢竟也做了個手術呢。”
沈聽南道:“小事。”
又問:“問過醫生我什麽時候出院嗎?”
薑詞道:“醫生說要觀察三到七天呢,你最近都要住在醫院。”
沈聽南聞言皺了皺眉,掃了一眼病房環境,一副很嫌棄這間醫院的樣子。
薑詞看出沈聽南在想什麽,說:“這間醫院已經是我們這裏最好的醫院了,而且我知道你挑剔,特意幫你選了獨立病房。”
沈聽南看著薑詞,問:“有vip病房嗎?”
薑詞搖頭,認真地說:“沒有。”
沈聽南:“……”
薑詞看著沈聽南一副潔癖發作的樣子,沒忍住笑出聲,問道:“你有沒有什麽需要的東西?我明天天亮到酒店去幫你拿。”
沈聽南道:“幫我帶幾件換洗的衣服,還有充電器、刮胡刀、筆記本電腦。”
薑詞點點頭,一一記下,說:“好,我明天一早就去。”
第二天一早,薑詞就到酒店去幫沈聽南拿東西,幫他收拾了幾件換洗的衣服,把充電器、刮胡刀、筆記本電腦一並收進包裏,出了門還去了趟超市,買了些生活用品,打車回到醫院時,劉晏忽然給她打來電話,講她那個法律援助的當事人在律所等她。
她連忙說:“你讓她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回來。”
掛了電話,她正準備先幫沈聽南把東西提上去,正好在門口遇到趕過來的林遠,她連忙叫住他,“林遠哥哥!”
林遠也是今天一早給沈聽南打電話時,才知道他在醫院,馬不停蹄地就立刻趕了過來,在門口遇到薑詞,才停下腳步,“小詞小姐。”
薑詞走到他麵前,把手裏拎著的東西交給林遠,說:“林遠哥哥,麻煩你把這些東西給沈聽南拿上去一下,我有點急事要回律所一趟。”
林遠接過東西,點下頭,說:“好的,你去忙吧。”
薑詞轉身就準備走,走了兩步又想起什麽,回頭叮囑林遠,說:“林遠哥哥,沈聽南剛剛做完手術,最近都要吃流食,飲食一定要清淡一點,千萬別給他吃刺激腸胃的食物。”
林遠點下頭,說:“好,我記住了。”
薑詞道:“那我先走了,我忙完就過來。”
薑詞叮囑清楚,才放心打車離開。
林遠拎著東西到沈聽南病房的時候,沈聽南正靠坐在床頭看手機,抬眼看到林遠拎著他的東西上來,問道:“怎麽是你?薑詞呢?”
林遠道:“小詞小姐臨時有事回所裏了,我剛剛在樓下碰到她,她就把東西給我了,讓我幫您帶上來。”
沈聽南聞言,隨口問一句,“有說什麽時候過來嗎?”
林遠道:“說是忙完就過來。”
他一邊說,一邊幫沈聽南把包裏的東西拿出來,沈聽南接過筆記本電腦,開機準備處理點工作。
林遠道:“您怎麽突然闌尾炎了?是不是不太適應榕城的食物啊?”
沈聽南出了名的玻璃胃,所以他平時都吃得很講究,稍微吃得油膩點辛辣點就容易犯腸胃病。
沈聽南在電腦上看文件,淡聲道:“不知道,可能吧。”
林遠道:“那要不等您出院了就先回北城吧,反正這邊事情也忙得差不多了。”
沈聽南不知為何忽然想到了薑詞,他沉默了一陣沒說話,過很久,才回了一句,“再說吧。”
*
薑詞忙完到醫院已經是晚上七點,她給沈聽南帶了晚餐,一進病房,就看到沈聽南坐在床頭在用筆記本電腦工作。
她走過去,伸手拿走沈聽南的筆記本電腦,放到旁邊的床頭櫃上,說:“我拜托你有點病人的覺悟好嗎,才剛做完手術,稍微休息一下吧。”
沈聽南由著薑詞把他的工作電腦拿走,他看著她,眼裏似有若無地閃過絲笑,問:“忙完了?”
薑詞點頭,坐到床邊,一邊幫沈聽南把餐桌抬上來,一邊說:“對,上午回所裏見了我一個當事人,處理了點事兒。”
她把餐桌放好,再把她帶來的晚餐放到桌上,一邊打開一邊說:“我給你帶了晚飯。”
餐盒打開,裏麵是一碗香噴噴的南瓜小米粥。
沈聽南看了一眼,微微蹙眉。
薑詞把他的表情看在眼裏,笑道:“你就別嫌棄了,誰讓你自己剛剛做完手術,最近隻能吃這些。”
沈聽南今天吃粥都快吃吐了,和薑詞說:“能不吃嗎?”
“不能。”薑詞把粥放到他麵前,把勺子遞到他手上。
沈聽南盯著她看一會兒,到底還是伸手接過勺子,端起來勉強吃了幾口。
他剛剛做完手術胃口實在也不太好,給薑詞麵子勉強吃了幾口就忍不住放下。
薑詞見他確實吃得一臉食不知味的樣子,忍不住道:“你真的很挑食。”
“不吃算了。”她把沈聽南吃過的碗端過來,拿起勺子就自己開始吃,說:“不吃我吃,正好我還沒吃晚飯。”
她坐在床邊,端著餐盒吃得很香。
沈聽南盯著她看,過了一會兒,忽然出聲,“薑詞。”
薑詞抬頭看他,“幹嘛?”
沈聽南看她的眼神深邃,半晌,說:“我吃過的。”
薑詞一時沒反應過來,說:“我知道啊,我又不嫌棄你。”
她不愛浪費食物,從小就會吃家裏的剩飯剩菜。
沈聽南盯著她看,一時沒再出聲。
薑詞低頭又繼續吃了兩口,直到嘴唇貼住勺子,才忽然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她終於明白沈聽南剛剛那句“他吃過的”是什麽意思,她忽然一瞬間耳根發燙,然後拿著勺子有點不知所措。
過一會兒,她不動聲色地放下餐盒和勺子,然後蓋上蓋子,放進袋子裏。
沈聽南看著她,眼裏情不自禁地閃過笑意,逗她,“怎麽不繼續吃了?”
薑詞臉也跟著紅了,沒抬頭看沈聽南,說:“我吃飽了。”
說著就拎著袋子起身,尷尬地走出病房,“我拿出去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