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沈聽南如果不來, 薑詞獨自被困在高速路上雖然害怕,但她不會哭。因她從小這樣長大,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學會忍受,忍受疼痛、忍受害怕, 忍受無論出任何事都自己扛著, 不與任何人說。
可沈聽南來了, 他從光明中走向她, 將她抱進懷裏的那瞬間, 她仿佛被沈聽南從黑暗中救贖出來, 她人生中仿佛也有了可以依靠的人, 在他麵前她不用那樣堅強,她可以告訴他害怕, 可以在他懷裏哭, 可以依靠他, 叫他名字, 無論多遠他永遠都第一時間出現在她麵前。
她的眼淚打濕了沈聽南的襯衫, 沈聽南抱她很久, 直到她終於不再掉眼淚,情緒平穩下來,他才鬆開她, 在黑夜中看她,沉默數秒, 才問:“還好嗎?”
薑詞輕輕點下頭, 她看著沈聽南, 很久也沒說話, 直到沈聽南先開口,問她, “要不要喝點水?車上有。”
薑詞回過神來,搖頭說:“不用。”
兩人站在護欄外麵等拖車救援,沈聽南抄兜站著,沉默地看著夜色,沒有說話。
他垂下眼時,不經意地看到薑詞左側小腿有擦傷,不自覺地蹙了下眉,問:“腿怎麽了?”
薑詞下意識朝腳下看了眼,反應過來,回答說:“不小心摔了一下,在地上擦傷的。”
沈聽南抬眼看她,目光中帶著心疼,還有幾分無奈,問了一句,“為什麽我每次見你,你都這樣狼狽?”
薑詞看著沈聽南的眼睛,她第一次鼓起勇氣表露自己的情感,回答說:“因為你總是來救我,隻要你知道我出事,不管多遠你都會來救我。”
沈聽南聞言不由得愣住。
他看著薑詞的眼睛,有那麽一瞬間,他仿佛從她眼裏看到了不同於以往她看他時的情感,可他懷疑自己看錯,他盯著薑詞看一會兒,最後移開視線,有點不自在地說:“可能我上輩子欠了你,每次你出事都讓我遇見。”
薑詞第一次不回避視線地主動看他,沈聽南雖然沒有看薑詞,但能感覺到薑詞的視線,過一會兒,他終於也忍不住抬頭看向她,問一句,“你男朋友呢?為什麽不給他打電話,讓他來接你?”
“沒有男朋友。”薑詞回答說。
沈聽南倒有點意外,微妙地挑了下眉,問:“分手了?”
明明四個月前,還看見他們倆在路上有說有笑。
薑詞搖頭,看著沈聽南,真摯地說:“從來就沒有男朋友,葉昭跟我確實從小一起長大,但我們隻是普通朋友,不是男女朋友的關係。”
這下輪到沈聽南頓住,他深深看著薑詞,過很久,問她,“所以你當初隻是拿他當幌子?為什麽?怕我纏著你?”
薑詞不自覺抿唇,她看著沈聽南,猶豫要不要告訴他當初為什麽要拒絕他。
沈聽南見她遲遲不回答,忽然笑了下,笑裏帶著幾分自嘲,說:“你未免也太看輕我,我當初雖然喜歡你,但我沈聽南也不是死纏爛打的人,你但凡跟我說一聲不喜歡我,讓我離你遠一點,我都不會再糾纏你。”
他看著薑詞,沉默一會兒,才又說:“何必拿別的男人當幌子。”
薑詞有些內疚地看著沈聽南,說:“對不起,我那時不想耽誤你。”
沈聽南“嗯”一聲,沒再說話。
薑詞看著沈聽南,很想鼓起勇氣問他一句,還願不願跟她在一起。可她不能確定沈聽南還喜不喜歡她,畢竟已經過了這麽久,也許他早就不喜歡她了。
拖車救援這時候終於到了,薑詞看著她的車被拖上救援車,到最後還是沒能鼓起勇氣問沈聽南那一句。
她從來沒有和人表白過,尤其這個人還是沈聽南,她怕被拒絕,怕徹底失去他。
救援隊把她的車子拖走,她坐沈聽南的車回城,劉晏打電話來問她見到沈聽南沒有,她點下頭,回答說:“見到了,我們現在在回來的路上。”
劉晏聞言鬆一口氣,說:“那就好,有沈總在我就放心了。”
又問:“你的車呢?拖車的人來拖走沒有?”
薑詞道:“拖走了。”
說到這個,和劉晏說:“對了,我請個假,明天上午我不來公司了,車子要拖去修理廠維修,我得過去看一下。”
沈聽南在旁邊聽著,不自覺地蹙了下眉。
和劉晏掛了電話,沈聽南出聲道:“你那破車還有什麽好修的,別修了,重新買一輛。”
薑詞也知道自己的車破,但是買車又不是買菜,重新買一輛哪有那麽簡單。
沈聽南見薑詞不說話,問:“沒錢?”
“不是。”薑詞回答說:“我有錢。”
沈聽南道:“那為什麽買輛那麽便宜的車?高速路上都敢給你出故障,你還敢開。”
薑詞解釋說:“我隻是買來代個步,而且也有定期開到修理廠去檢修,哪知道它突然罷工。”
沈聽南難得笑了一下,說:“就算是代步車,至少也買輛安全係數高的,我是真沒想到你還敢開著那破車上高速。”
薑詞輕輕地抿了下唇,說:“我又不知道它會出問題。”
沈聽南沉默一會兒,忽然問:“你哪天有空?”
薑詞問道:“怎麽了?”
沈聽南道:“陪你去買輛新車。”
薑詞聞言連忙擺手,說:“不用不用,我暫時不買車了。”
她手上雖然有錢,但那錢是想攢著買房子的,房子她都看好了,在江楊路那邊的一個小區,江楊路那邊是政府規劃的新區,環境特別好,綠化麵積也很大,正好適合奶奶住。
隻不過她看中的那套房子也不便宜,是湖景房,首付要四十幾萬,她暫時還差一點,估計還要攢個一年半載。
沈聽南聽薑詞說暫時不買車了,也沒再說什麽,但他怕她又去開她那輛破車,不放心,說:“我過幾天回北城了,最近這邊也沒什麽事情需要我過來處理,所以大概率很長時間不會再過來,這輛車平時沒人開,我一會兒把車鑰匙留給你,你拿去開。”
薑詞聞言,不由得看向沈聽南,問道:“你要走了嗎?”
沈聽南“嗯”了聲,說:“這次是過來投標的,等過兩天投標結束就回去了。”
薑詞聽到沈聽南要走,心裏沒來由地感到慌亂,以至於回去的路上她一直走神,車子停下來她都沒反應過來,直到沈聽南將車鑰匙拔下,說:“下車。”
薑詞愣一下,抬頭看到車子停在醫院外麵。
她不解地看向沈聽南,問道:“到醫院來做什麽?”
沈聽南道:“你腿上的傷,到醫院消個毒,別感染了。”
薑詞見沈聽南下車,也跟著從車上下來。沈聽南帶她到創傷外科找醫生給她擦傷的地方消了下毒,醫生叮囑她別沾水,等傷口結痂了就好了。
沈聽南站在旁邊看,看到消毒水擦到薑詞傷口上的時候,她小腿很輕微地抖了一下。
他不自覺地蹙眉,蹲下去,叮囑醫生,“你輕點。”
醫生道:“這是傷口呀,消毒水擦上去肯定有點疼的,一會兒就沒事了。”
薑詞看著沈聽南微蹙著眉心,擔心地看著醫生幫她處理傷口,她心中溫溫暖暖的,情不自禁地一直盯著沈聽南看。
等到傷口處理好,從醫院出來,兩人上車,沈聽南開車送她回家,到家樓下,沈聽南停下車,才側頭看向她,叮囑道:“傷口最近不要碰水,飲食盡量清淡點。”
他說完,又道:“車子我明天讓人給你開過來。”
“沈聽南。”薑詞看著沈聽南,忽然打斷他。
沈聽南看著她,問:“怎麽了?”
薑詞看了沈聽南好一會兒,終於鼓起勇氣,說:“沈聽南,你什麽時候有時間,我請你吃個飯吧。”
沈聽南聞言,看著薑詞,頗有點意外。
薑詞見沈聽南不答,怕他拒絕,連忙又說:“你總是救我,我欠你太多了,想請你吃個飯。”
沈聽南盯著薑詞看一會兒,最後說:“我下周三回北城。”
“那就這周末好嗎?”薑詞期待地望著沈聽南,緊張地問:“周末你有時間嗎?”
沈聽南看她一眼,總覺得薑詞有點不對,但他一時間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他點下頭,說:“有。”
薑詞聞言一喜,連忙說:“那晚上好嗎?七點鍾,我們在國貿外麵碰麵。”
沈聽南道:“七點鍾,我到你家樓下接你。”
薑詞笑著點下頭,說:“好。”
等到了周末那天,薑詞一大早就出門,去理發店燙了頭發,還買了一條很漂亮的新裙子回家。
等到晚上要出門時,她提前兩個小時就開始化妝換衣服,薑奶奶還從來沒見孫女這麽愛漂亮過,她總覺得孫女有事情瞞著她,坐在床邊看孫女化妝,滿麵慈愛笑意地問她:“小詞,你今晚是跟誰出去吃飯呀?是不是男孩子呀?奶奶認不認識?”
薑詞沒有和奶奶提過沈聽南,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和沈聽南未來會怎麽樣,她怎麽敢告訴奶奶,讓她為她擔心。
她把耳環戴好,抬頭看向奶奶,笑著回答說:“不是,就是一個普通朋友。”
薑奶奶明顯不信的樣子,笑著打趣道:“普通朋友你這麽精心打扮呀?葉昭平時不也見經常叫你出去吃飯嗎,可沒見你打扮過。”
薑詞笑道:“那不是跟葉昭太熟了嗎,有什麽好打扮的。”
薑奶奶見孫女不肯說,也沒有追問她,隻是拉著薑詞的手,慈祥地說:“小詞,你要是談了男朋友可要帶回來給奶奶看呀,不準瞞著奶奶。”
薑詞微笑點下頭,說:“好。”
薑詞和沈聽南約的是晚上七點見麵,但她怕遲到,六點四十就出了門。
沈聽南其實也早到了,倚在車旁等薑詞出來。
那時其實還不到七點,沈聽南想著薑詞應該還有一會兒,他倚在車旁,用手機回一條工作信息,回完信息把手機揣回褲兜,抬頭的時候,遠遠看到一道熟悉身影朝這邊走過來。
他平時其實很少見薑詞精心打扮,以至於薑詞走到他麵前來的時候,他還有點移不開眼。
他的目光落到薑詞耳朵上那兩枚熟悉的珍珠耳環上,微微愣怔了下。
他看向薑詞,目光有些深,帶著幾分探究的意味。
薑詞見沈聽南這樣看她,有點難為情,她微笑看他,說:“我們走吧,我訂了七點半的位置。”
沈聽南朝薑詞看一眼,然後點下頭,說:“好。”
開車到國貿吃飯,餐廳是之前沈聽南帶薑詞去過的那間西餐廳。
餐廳的環境其實很浪漫,燈光是暖色調,放著悠揚浪漫的英文歌曲。
沈聽南一整晚其實沒怎麽吃,他的目光一直在薑詞身上,帶著幾分探究的神情。他確認薑詞今晚精心打扮過,她的耳朵上戴的珍珠耳環是他那晚表白時送給薑詞的。
她今晚戴上,是否說明什麽?
他始終在想,但又怕他自己一廂情願會錯意,所以一直到約會結束也沒有問出口。
那晚他很晚都沒睡,坐在辦公桌前的椅子裏,垂著眼盯著酒店地毯走神。
他直到天亮也沒想出個結果,被薑詞拒絕過一次如今已經不敢隨便猜她心意,或許她昨晚就隻是心血**打扮了一下,正好戴了那對襯她裙子的耳環。
*
第二天,薑詞到公司上班,她那一上午頻頻走神,幾乎隔幾分鍾就拿起手機來看一眼,她對著沈聽南的微信頁麵發呆,絞盡腦汁地想找借口跟他見麵。
但他們昨晚才見過,她這樣會不會有點太過著急。
她正走神,忽然聽到劉晏讓張馳到沈氏那邊送一份文件,她眼睛一亮,連忙說:“我去吧!”
辦公室的同事們紛紛朝她看來,劉晏和張馳也很驚訝,劉晏跟見鬼似的,走到薑詞麵前,不確定地問:“你確定你去?”
自從薑詞之前和沈聽南分開以後,她就再也沒有去過沈氏,劉晏也很照顧她,怕她觸景傷情,平時例行法務會議也都不安排她過去。
這會兒聽見薑詞主動開口願意幫忙送文件過去,劉晏十分驚訝,又很好奇,上下打量了薑詞半天,最後沒忍住趴到薑詞桌上,八卦地小聲問:“那晚沈總來接你,你們倆是不是發生了點什麽故事?”
薑詞道:“沒有,你想多了。”
她拿走劉晏手裏的文件,翻開看了看,問:“就這一份嗎?”
劉晏點下頭,說:“你交給林遠就行了,下午上班了再去。”
薑詞聞言愣了下,忽然想起林遠刪了她的微信好友,他現在估計還很討厭她,也不知道願不願跟她說話。
下午一點半,薑詞就拿上文件出門,打車到沈氏的時候,剛好兩點。
她拿著文件走進大廳,還沒見到林遠,倒是在電梯口遇到了正要出門的陸城。
陸城看到薑詞,還挺意外,他微妙地挑了下眉,勾唇笑道:“這不是小詞妹妹嗎?你怎麽來了。”
薑詞見過陸城,知道他是沈聽南的朋友,她淺淺地露出個笑容,說:“我送一份法務文件過來。”
陸城這才看到薑詞手裏拿著的文件,他伸手拿過去,翻了翻,說:“行,給我吧。”
薑詞不由得愣了下,下意識說:“這個是要給林遠的。”
陸城道:“我知道,回頭我給他就是。”
薑詞沒辦法到總裁辦見到林遠,自然也沒辦法見到沈聽南。
她不自覺地抿了下唇,陸城見她還不走,有點意外,問道:“小詞妹妹,還有事嗎?”
薑詞看著陸城,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開口,“我想上樓找一下沈聽南,我有點事想跟他說。”
陸城可是情場高手,看到薑詞提到沈聽南時耳朵都有點紅了,他微微地挑了下眉,仿佛發現了什麽秘密。
他一瞬間計上心頭,看著薑詞,忽然笑了下,說:“沈聽南回北城了,你有什麽事,跟我說也一樣,回頭我幫你轉告他。”
薑詞聞言,不由得有些意外,說:“他回北城了嗎?不是說周三才回去嗎?”
陸城見薑詞這個著急的樣子,越發肯定他的猜想,他笑著道:“本來是周三回去的,但他母親昨晚打電話來,讓他今天回家一趟。”
薑詞問道:“回去做什麽?”
陸城笑道:“還能做什麽,相親唄。你也知道,他家裏一直催他,這大半年他也被催煩了,估計這陣子就要定下來了。”
薑詞臉色不由得白了一些,她看著陸城,問道:“他已經有女朋友了嗎?”
陸城道:“那倒沒有,不過你也知道,相親嘛,快得很,隻要他鬆口,也許明天就定下來了。”
薑詞失魂落魄地走出沈氏大樓,她在路邊坐了一會兒,看著街上熙熙攘攘的車輛,她腦中不斷浮現出沈聽南的身影。
過了一會兒,她鼓起勇氣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心,她拿出手機給劉晏打電話,說:“我請兩天假,這兩天不到公司了。”
“啊?”劉晏還沒來得及問什麽事,薑詞已經掛了電話。
晚上七點,薑詞落地北城機場。
一下飛機,她就拿出手機給沈聽南發了條微信:沈聽南,你現在在哪裏?我有話想跟你說,方便見麵嗎?
沈聽南那時剛好在外麵有個應酬,他臨時回北城當然不是為了相親,他半年前已經明確同他母親說過,別再拿這些事情煩他,他那天當著全家人麵冷著臉把事情說清楚,事實證明冷臉有用,他母親這陣子終於消停了。
今天上午回來,是因為公司臨時出了點急事需要他回來處理,下午事情才辦完,這會兒剛剛出來應酬。
他看到薑詞發來的微信,坐在椅子裏給她回消息:我現在在北城,有事情等我回榕城找你。
薑詞:我現在就在北城。
過一秒,又發出一條:沈聽南,我現在就想見你。
沈聽南盯著薑詞發來的信息,過幾秒,問她:你在哪裏?我過來接你。
半個小時後,沈聽南開車到機場接薑詞。
薑詞那會兒坐在離機場不遠的公園裏,夏天的蚊子多,她坐在長椅上,腿上被蚊子咬了好幾個包。
等了一會兒,她看到一輛黑色轎車停在了路邊,她盯著那輛車,看到沈聽南從車裏下來的時候,她下意識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沈聽南在車裏就看到了薑詞,他下了車,徑直朝薑詞走過去。
他目光落到她身上,看得出她今晚仍然精心打扮過,穿一條及膝的黑色收腰裙,高跟鞋,長卷發,耳朵上仍然戴著他送的那對珍珠耳環。
他深深看著薑詞,看著她的眼睛,不說話地和她對視。
薑詞看著沈聽南,鼓起勇氣,開口說:“沈聽南,其實我一直都喜歡你,當初拒絕你是因為你家裏的關係,我從小就像隻鴕鳥,知道和你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所以一直想躲著你,也不敢和你在一起。但你總是不說一聲地就出現在我麵前,一次又一次地讓我淪陷,當初拒絕你的時候我說了好狠心的話,就是為了讓我們都沒有機會回頭。”
“可命運仍然安排我們相遇,過了這麽久,我不僅沒有忘掉你,反而每次見到你,都越來越愛你。”
她看著沈聽南,望著他深邃的眼睛,過一會兒,終於忍不住問:“沈聽南,我來見你,是想問問你,你還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她說完,緊張地望著沈聽南。
沈聽南也看著她,但他也隻是看著她,很久也沒有回答。
薑詞眼睛都不敢眨地望著沈聽南,可在漫長的等待中,她的心一點一點地涼下去。
她怕自己掉眼淚,努力地露出個笑容,說:“如果你不願意也沒有關係,我——”
她尚未出口的話,被沈聽南低頭的一個吻堵住。
他右手掌在她後頸,溫熱的唇久久地貼在她的唇上,過很久,他抬眼看她,他深邃眼中有她倒映,低聲說:“薑詞,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