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旁人眼中,靜逸所作所為,自然是大義之舉。

有人輕視自己性命,有人愛惜自己性命勝過一切。輕視自己性命的人,卻往往得人珍視,愛惜自己性命的人,卻又遭人輕賤。

靜逸可以不要性命,有人卻舍不得她死。

“師父!”一聲嬌叱,一條人影飛身撲上,擋在了靜逸身旁,兩顆舍利子一前一後而來,她舉長劍抵擋,啪的一聲脆響,劍光已和第一顆舍利子相擊。

長劍畢竟不是通睿大師打出的拳印,可以被舍利子輕易穿過,而是實打實的撞到了一起。黃色光芒頓時受阻,在發出一下相擊之聲後反彈而出。與之相擊的劍光跟著潰散,斷為數截。

雖擋住了舍利子一擊,但卻損失了一柄寶劍。

第二顆舍利子跟著射到!

此人飛身來救靜逸,隻怕兩條人命都要死在這一擊之下,而靜逸能否一擊殺了央宗,還是兩說之事。

央宗身旁還有方仲,他能夠替她擋住通悔大師一掌,便能替她擋下接下來的攻擊。

如果央宗神智未喪,當然明白這個道理,靜逸那一擊十有八九是沒用的。

方仲就站在央宗麵前,他看到央宗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梟雄殺人時明明冷酷無情,卻臉上含笑,英雄氣短兒女情長時也會臉上含笑,笑的含義太多,讓許多人都分不清楚。

央宗到底是冷酷無情的笑,還是柔情萬千的笑,除非她自己說出來,旁人又怎麽能揣測其高深。

方仲也不能,不止一人在他耳邊說血嬰之冷酷,根本沒有神智可言,而眼中所見,無一不印證了這一點,央宗真的已經蛻化成一介血嬰了,旁人的生命對她而言和地上的螞蟻沒有兩樣,一腳可以踩死一群。

肯挺身相救靜逸的不是別人,正是她的徒弟何盈。何盈是靜逸從小帶大之人,若無靜逸,何盈還在紅塵卑賤之地艱難求生,結局不會比她母親好多少,弱質女子,力不縛雞,唯有以色娛人,成為權勢之徒和紈絝風流之子的玩物。

靜逸對何盈有再造之恩,她肯為了自己師父不惜生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靜逸若要殺了央宗,必須越過方仲,而方仲就站在二人的中間。方仲可以助靜逸,也可以助央宗,隻看他如何選擇。

就在第二顆舍利子即將穿入何盈胸膛時,方仲終於出手,他手中持著的火岩劍脫手飛出,一道紅芒飛去,險之又險的刺在第二顆的舍利子之上,當的一聲,舍利子倒飛而去,何盈大難不死,撿了一條命回來。

這一回輪到靜逸嘴角露出一絲陰沉笑意,她手握受空劍,劍鋒擦著方仲臉頰向前刺去,噗的一聲,沒入央宗胸口。

央宗的臉上剛才還掛著笑意,此刻已徹底消失不見,她一對目光沒有看向靜逸和她手中的受空劍,卻盯著方仲,滿是不可思議之色。這個一開始就不住維護自己的人,怎麽可以在自己最相信他的時候突然罷手,把生死送給旁人。

央宗的雙目再次散發出血紅之色,怒氣在她的臉上顯露無疑,垂下的啼血刃再次抬起,向前一刀劈出。

紅色刀光犀利無比,比之在重圍之中廝殺還要厲害三分,且直奔何盈!

何盈的寶劍已經折斷,根本無法抵擋,且她也想不到為何央宗會這麽恨自己,被師父刺了一劍,卻不管不顧要殺自己,隻因為那第二顆舍利子沒有殺了她,還是另有其他什麽原因。

殺意籠罩,讓何盈驚呆了,以她現在的修為根本不是央宗的對手,豈非任人宰割。

方仲的手臂一抬,掌刀一下切在央宗的手腕之上,啼血刃所化刀光哢嚓一聲劈在何盈身旁半尺處,反而把地上屍骸又砍碎了不少。

何盈終於回過神來,如驚弓之鳥般飛身遠去。方仲一連救她兩次,不可能事事都遂人願,她可不希望還有第三次。

靜逸喝道:“死到臨頭還敢囂張!”她手握長劍,長劍的另一端頂在央宗胸口,運力前衝,色空劍瞬間又刺入半尺,在央宗後背噗的一聲冒出劍尖。央宗終於發出一聲慘叫:啊!——那撕心裂肺的痛楚,或者不隻是因靜逸之故,還有無盡失望。

長劍頂著央宗一連後退了十來步,她的鮮血便已撒了十來步,央宗的目光始終看著方仲,而方仲也震驚的看著央宗,似乎隻是一瞬間,方仲竟然就知道了她並非是喪失神智之人,若是濫殺無辜之輩,自己就站在她的麵前,央宗何必舍近求遠去殺何盈,更不會如此幽怨的看著自己。

難道傳聞有誤,血嬰並非是無神無智之人,可是當初在雪域之時,央宗的確不分敵我的亂殺一氣,為何如今魂魄齊全了,竟就恢複了正常。

這其中的疑竇不止方仲不知,大法師不知,也許連央宗自己都不清楚。

敵科科科酷結察所冷敵酷

有神智之人自然就有七情六欲。央宗終於再次舉刀,向著靜逸劈去。靜逸伸指一彈色空劍的劍柄,長劍抖顫,讓刺入央宗胸口的傷勢更是嚴重,而她自己則飛身後退。央宗一刀逼退靜逸,左手握住還在顫動的受空劍劍鋒,用力向外一拔,胸口鮮血長流,她卻一聲不吭,把色空劍往地上一拋,再一招手,遠處的兩顆舍利子迅捷飛回,竟就在她的胸前後背傷口之中沒入體內,流淌的鮮血立時止住。這兩顆舍利子原本就是央宗之物,當年因為欠缺一魂一魄,慈雲寺太上長老以兩顆舍利子代替,打入了央宗體內,早已是她的一部分,這才如臂所使,有這般大的威力。可惜舍利子本是用來救人之物,如今卻成了殺人利器,且還殺了慈雲寺兩位高僧,那就不是慈雲寺太上長老所能預料之事了。

央宗身子一陣搖晃,遠處的大法師瞧出便宜,舍了通悔大師,再次向著央宗飛來。央宗身上所流鮮血忽然化為紅色火焰,在精血燃燒之下,央宗包裹在火焰之中騰空而起,向著遠處人群衝去。

方仲叫道:“央兒!”

央宗回頭瞧了一眼,卻沒說任何話。人群一陣**,誰都不敢阻攔,如潮水般向兩旁退開。有一人騎在坐騎之上也想往人群中躲,還未來得及藏身,頭頂紅色刀光一閃,立刻慘叫著栽倒在地。央宗一落而下,騎在了那人的坐騎之上,紅光裹挾著那坐騎調轉頭來,向著遠處狂奔而去,躍下石台,轉眼消失在湖泊深處。

石台之上那麽多人,一個個噤若寒蟬,誰也不敢去追。

方仲看著遠去的身影,心中五味雜陳,他已可斷定央宗並未喪失神智,甚至連仙兒的那部分記憶也在她的心中,隻因央宗剛才搶去的坐騎,分明就是醍醐老母所留的那頭野豬,醍醐老母死後,就一直陪伴在仙兒身旁。若非有意為之,央宗又怎麽會偏偏搶去這樣一頭坐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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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仙兒,方仲往石台邊緣看去,在那裏靜靜的躺著一條人影。人影旁邊,離夫人和薑文冼已經站在那裏,同樣低頭,默默的看著腳下。

仙兒口鼻流出的血跡已被離夫人拭去,她雙目緊閉,似已沉沉睡去……

(第七卷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