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藏花穀(五)

方仲雖然尋到了當年停留的地方,但後來為了逃命,和普玄背著定觀在林中亂闖,連他自己都不記得當時走過的路徑,如今更是沒有把握,隻能在周圍慢慢搜索。

好在有一件事方仲不曾忘記,當年醍醐老母逝去,留下了她的一根手杖,這手杖插在地上之後化為了漫天藤蔓,在林中蜿蜒攀爬,幾乎把樹林上空遮沒。如果能夠重新找到大片的藤蔓之地,或許就可以找到當年醍醐老母留下的木屋。

方仲和持寶道人離開荒蕪的大道,鑽入樹林之中尋找。方仲騎在猙獰獸上並不感覺吃力,那猙獰獸在山林之中縱躍如飛,區區密林根本擋不住它,反而興奮異常,如飛方仲控製著不讓走得太快,早就甩開持寶道人走得無影無蹤。隻是可憐的持寶道人,一向留在茅山養尊處優,在茅山眾道之中,恐怕隻有他生的細皮嫩肉,沒有吃過什麽苦頭,後來雖然跟著方仲走了幾處地方,但那都是康莊大道,不是山高路陡的山林,走了沒多久便把氣喘得如扯破的風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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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走一段路,持寶道人背後衣衫濕透,靠在一棵樹上喘息道:“方公子,貧道實在走不動了。”

看到持寶道人那脫力的樣子,方仲皺眉道:“既如此,道長且在這裏歇著,我一人去巡視一遍,說不定能尋到些蛛絲馬跡。”

持寶道人麵露歉意道:“貧道拖累了方公子真是過意不去。當年見二師兄總是偷跑下山,隻道在外遊曆也清閑的很,無外乎吃喝玩樂,等自己也獨自下山時,才知道生存不易。”

方仲道:“普玄和定觀二位道長的確吃了很多的苦,此事在下一直記在心頭。”

持寶道人道:“若非如此,方公子也不會對茅山如此關照了。貧道往日對兩位師兄多有誤會,實在心中有愧。”

方仲道:“道長明白便好,等回去時再好好聚一聚聊一聊,其中隔閡自然可以撇清。我去林中尋找時道長切莫亂走,免得走散。”

“是,是,貧道不敢亂走。”持寶道人忙不迭點頭。方仲抬頭看了看天,此刻還在午後時分,林中雖有陽光,卻已顯昏暗。方仲不敢怠慢,騎著猙獰獸竄入林深之處。

持寶道人喘息良久,胸口慢慢平複,這才有些無精打采的坐了下來,伸手捶打膝蓋,自言自語道:“早知下山如此辛苦,還不如留在山上的好。”

他的話音剛落不久,不遠處便傳來一人的冷笑之聲道:“道長不想當這茅山掌門了麽?”

持寶道人並不感到驚訝,連頭都未抬,自顧言道:“你倒是追的很快,小心被方公子發覺,要了你的小命。”

“哼!這一回也不知是誰要誰的命。道長隻需謹記我的吩咐,一路留下記號,自然少不得你的好處。”

“你華陽門聲名也不見得很好,萬一過河拆橋,豈不坑了貧道和整個茅山?”

遠處林中身影一閃,那人轉眼便站在了持寶道人麵前,冷冷道:“你覺得在下會說謊,還是信不過我華陽門?”

持寶道人抬起頭,看著那蒙著麵隻露出一隻眼的武連風道:“隻望你還記得承諾貧道的事。”

武連風冷笑道:“我當然記得,這違背誓言可是要遭報應的。”

武連風的臉色十分陰沉,甚至有些怨毒,他看了一眼方仲離去的方向,又冷冷道:“道長可知我這另一隻眼睛是怎麽失去的麽?”

持寶道人道:“閣下不是天生如此?”

武連風怒道:“在下當年生得無比俊俏,說不上貌比潘安,至少在眾弟子之中也是出類拔萃之人,不知有多少曼妙女子會為我癲狂迷倒。都是因為這臭小子打了我一個雷咒,我當時心善,未料想一個半大孩子竟然如此惡毒,根本不曾防備,就此被他毀去一目。你說……你說……這小子是不是該死!”一想到當年傷痛,武連風更是怒不可遏,恨不得立刻殺了方仲。

持寶道人看著發狂的武連風有些害怕,忙道:“真是該死,確實該死,閣下人美心善,都是那方仲毀了閣下前途,理應挫骨揚灰,方解大恨。”

武連風道:“我也不需對他怎樣,隻需拿住他之後,毀去他雙目,再在那臉上劃上兩劍,就當是為我多年積怨報仇解恨。”

持寶道人讚道:“閣下不取方公子性命,果然仁善。”

武連風道:“和道長說話便輕鬆的很,那普玄和定觀就極不識相,我華陽門自然會扶持聽話識相之人。道長隻需繼續按我的吩咐去做,榮華富貴少不了你的。”

持寶道人道:“貧道一路之上都留下了記號,但這林中就算畫上了,隻怕也難找尋的到。若是閣下跟丟了,可不能怪貧道沒有出力。”

武連風道:“這個你盡管放心,其實跟到這裏時,已有人知道他到底是來做什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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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寶道人奇道:“方公子來做什麽?”方仲並未和持寶道人明說是來找央宗的,故而他並不知曉方仲為何放著好好的路不走,卻往樹林子裏鑽。

“尋人!”武連風輕蔑一笑道。“道長既然不知,那我就再警告你一下,等一會兒若方仲真的尋到要找之人時,道長最好小心一些,免得無緣無故送了性命。”

持寶道人聽得莫名其妙,他想問個清楚明白時,武連風卻伸手一揚塵土,一陣風刮過,人影已借土遁消失不見。雖然那武連風又不見了蹤影,但持寶道人已知此人就跟在身後,說不定就躲在那棵大樹後麵監視,讓他如芒刺在背,也無心靠著樹上歇息了,把道袍裹住瘦長身軀,睜著細長雙眼呆呆看著林深處。

時間一點點過去,日影西斜,當林中變得暗了起來時,方仲終於又騎著猙獰獸趕了回來。

持寶道人連忙站起問道:“方公子去得怎樣?”

方仲麵露興奮之色道:“是我差了,這地方白天不好找,天黑之時卻反而容易尋找。隻因白天看去綠蔭一片,就算是有水處也都是藍天樹木倒影,到了天黑之時,有水之處月光一照便有反光。我已尋到當年走過時的一條河流,順著河水而上,找到我和兩位道長曾經住過的地方便不難了。”

持寶道人喜道:“貧道也歇息得夠了,這便走吧。”

方仲道:“裏麵林深樹密,確實不好走,我帶道長一程。”方仲彎下腰來,輕輕一提持寶道人衣領,已把他抱在手中,隨後猙獰獸撒開四蹄,刮著狂風往裏奔去。樹木紛紛往後倒退,持寶道人閉著眼道:“慢一些,慢一些,掉下來可就小命不保了。”

方仲笑道:“道長也這麽怕死?”

持寶道人道:“誰不怕死,便是我那兩位師兄也同樣如此。”

方仲道:“那卻不見得,他們二人早就經曆過無數次生死了,說來你不信,定觀道長曾經在這裏死過一次,隻是後來又被救活了而已。”

持寶道人奇道:“定觀師兄死過?”

方仲點頭道:“不錯,是被那華陽門的武連風所殺,就在外麵荒廢的茶鋪那裏,此人心狠手辣,連我也差點死在他的手上。”

持寶道人沉悶了下來。方仲不虞有他,帶著持寶道人在林中飛馳,沒過多久,便來到一條林中小河旁邊。方仲放下持寶道人,二人在河邊喝了點水和幹糧,在原地歇息。此刻夜色已全黑,而月光卻斜斜的撒將進來,照在緩緩流動的河水之上,倒映出波光粼粼。

方仲想起初見仙兒時的情景,當時的仙兒在月色下的池塘之中戲水,也是在一個月光彌散的夜晚,當她從水中走出,來到自己麵前時,這一幕到現在都沒有忘懷。

持寶道人見方仲陷入沉思之中,也不去打擾他,徑自來到一棵樹下,用手中抓著的一塊石頭在樹身之上偷偷刻一個印記。這印記尚未刻完,持寶道人麵露猶豫之色,又停下了手。

方仲扭頭一看,見遠處的持寶道人對著一顆數幹一會愁苦一會惱恨,臉上不時變換,笑道:“道長這是怎麽了?”

持寶道人嚇了一跳,連忙把手中石子拋棄,伸手在樹身上抹了兩抹,那印記本就不深,立刻變得欲隱欲現。持寶道人道:“沒事,貧道解手呢。”

方仲道:“接下來你我慢慢往上走,這一次需要仔細一些,若見有許多藤蔓纏繞處尤其要注意。”

方仲騎著猙獰獸縱到小河對岸,而留持寶道人在左岸,二人順著河水一同向上走去。向上走了沒多久,持寶道人麵前出現一條小小支流,隻有七八步寬,連持寶道人都能輕易跨過。而這支流所去方向,正是一處昏暗密林,如此密林並無**落葉之氣,反而有暗暗花香浮動。持寶道人忙道:“方公子,這條小溪有些古怪。”

方仲飛身過來一看,喜道:“溪水盡頭便是一處池塘,這花香定然是栽種在池塘邊上的藥草傳來的。”

持寶道人又喜又怕,喜的是終於尋到了蹤跡,怕的是那武連風所言,自己去了會有性命之憂。持寶道人問道:“到底是誰在裏麵?”

方仲道:“不過是個女子罷了。”

“再沒其他的人了?”

“沒有。”

持寶道人大鬆了一口氣,說道:“貧道這便放心了,若隻是個女子在裏麵住著,也怪可憐的,不如我們把她帶出去,外麵的花花世界,女兒家哪有不喜歡的。”

方仲搖頭道:“那也要人家願意才行。道長就在我身後跟著,不要多說話了。”

持寶道人巴不得縮在後頭,讓方仲在前麵走著。二人沿著這條小溪逐漸往密林之中走去,過不多久,即看到溪水兩岸多出來許多雜亂無章的花樹和藥草,花香之氣更是濃鬱。這些草藥都是當年的醍醐老母所種,已很久沒有人打理,自然是越長越多,越長越茂盛,如雜草一般肆虐。

方仲踏著花草,撥開一處低矮的灌木,扯去掛下來的藤蘿,眼前出現了一凹小小池塘,無數花草細長的莖葉掛在了水中。池塘的上方正好有一縷月光照下,看得清這池水依舊清澈透底。

方仲呆呆的站在池塘邊上,一句話也不說,但目光卻落在池塘一處**的石頭之上,那上麵的青苔留著數個被人踩過的淡淡痕跡。

持寶道人輕輕擠過來一看,低聲道:“的確是有人來過,你看腳印還在。”

方仲點頭道:“希望真是她在這裏。”他繞過池塘,眼前終於出現了黑壓壓一大片的藤蔓,這些藤蔓和遮天大樹糾纏在一起,如一條綠色的大棉被一般,蓋在了頭頂之上,幾乎把所有月光都遮擋住了。偶爾露出的幾縷空隙反而變得明亮無比,一道道的月光如光柱一般投在昏暗的地上。

方仲輕輕走著,生怕發出一點點的聲響,免得打破了這裏的寧靜。

而這裏的樹林也幽靜的聽不到一點風聲,更沒有鳥獸之聲的鳴叫,這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躲在這裏的人希望可以把俗世上的所有紛爭拒之門外。

隻是人不找紛爭,紛爭卻來找人,有人的地方,便不會太平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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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麵變得平坦起來,雖然沒有路,卻不絆腳,方仲終於看到周圍的樹變得稀疏,雖然留下的都是最粗大的樹木,但林中一下便寬敞了起來。以他的目光已看到不遠處,在昏暗的地方,兩三間木屋正靜靜地矗立在那裏。其中兩間靠在一起,那是醍醐老母自己所住的房子,留下一間預備為方仲和仙兒的新房,剩下的一間才是普玄和定觀兩人的住所。

木屋前方有著一棵參天大樹,一縷較為明亮的月光刺破頂上的黑暗,從藤蔓之間射下,投在大樹的枝幹之上。

粗大的枝幹便如一個巨人張開的巨大手掌,一條人影正坐在粗壯的手指之上,仰頭看著月光。

輕冷的月光下,長發披掛在兩肩之上,如流水一般。眺望夜空的雙目被月光一照,散發出璀璨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