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明月心(七)

普玄重新來船夫身旁,周身查看了一遍,發現他並未受到什麽傷害,隻在跌到屋中時臉上摔破了的皮,他屁股先著地,最多那屁股蛋上有些青腫,走路不大利索。

定觀道:“師兄,如今你我就留在這屋中麽?”

普玄道:“反正那方仲就在這裏,既然找到了,當然要留下來。你放心,那血嬰第一刀不殺,這接下來就也不會殺,你還是安安穩穩地坐在那裏,什麽也不要想。”他伸出右手大拇指,按在船夫的人中之上,微微一用力,那船夫渾身一個哆嗦,悠悠睜開眼來。

他眼神迷茫,一時想不起發生了何事。

“老兄,你難道已不認得貧道?”普玄麵露笑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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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夫看到普玄那張微顯豐腴的麵容,心思又活絡起來,他眼神驚恐,大叫道:“女鬼,有女鬼啊!”一把抱住普玄,再也不肯鬆手。普玄苦笑道:“不用怕,貧道善於捉鬼,那女鬼已被我趕跑了。”

“當真!?”

“貧道是個老實人,不騙人的。你看這周圍女鬼還在不在了?”

船夫心下稍安,他轉頭四顧,果然沒有紅色身影在屋中,但那數十塊靈牌在黑沉沉的屋中排列著,總讓人心驚膽戰。船夫畏畏縮縮站起,那屁股疼痛,讓他走起路來一瘸一拐,他呲著牙道:“這裏留不得了,你不見有這許多死人牌位,定是都被那女鬼害死,剩下的人這才把村子荒廢。兩位道爺,趁著女鬼走了,我們也走吧。”

普玄搖頭道:“好不容易來到這裏豈能就走,況且外麵下著大雨,你不是說山洪暴發,不能行船的麽?”

船夫道:“大水之中行船雖然有性命之憂,總好比留在這裏必定送命要強。道爺你真的不怕死?”船夫見普玄根本沒有走的意思,忙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定觀,誰知定觀也搖了搖頭。

船夫咬牙道:“算老子倒黴,這一趟不收兩位道爺的錢,既然不收你的錢,當然就得聽我的話,如今老子要走了,你兩位願意走的,就跟我來,不願意走的,休怪我無情,把你們丟在這鬼屋之中自生自滅。”

普玄道:“老兄當真不要船錢?”

船夫見普玄口氣有些軟,又心疼自己剛才把話說得太過了,忙道:“回去的錢不收,但這來的錢先已說定了的,卻是要收。”

普玄道:“當真?”

船夫這一次十分肯定的道:“當真,絕不反悔。”

普玄笑道:“好得很,這可是你親口所說,師弟,取五兩銀子來,我們先把船家的船錢付了。”

船夫怒道:“說好一日五兩,兩日就是十兩,為何道爺隻給一半。”

普玄道:“先給你五兩,是怕你拿了銀子偷偷跑了,等一起回去了,再付這剩下的五兩。”定觀從包裹之中掏出五兩銀子,拋給了船夫。其實那條破船根本不值這個價,但普玄急於用人,隻得雇了這麽一位貪財的主。

船夫接銀子在手,心道雖然不能繼續掙大錢,但出來幾天就能掙十兩銀子,也算一筆小財。把銀子揣到懷裏,說道:“還愣著做什麽,快跟著爺跑路。”

普玄笑吟吟道:“你什麽時候能夠開船,道爺就什麽時候上船。”

船夫也懶得理他,心道自己真到了船上,難道他們還會不來,最好找一個因頭,重新把那損失一半的船錢給劃拉回來。他一瘸一拐的來到門旁,伸手一推,卻沉重無比,隻到這時他才發覺觸手陰涼,居然不是木頭,而是硬邦邦的石頭。他隻道走錯了門,往周圍看了一圈,的的確確這便是進來時的大門,可是如今那大門往裏麵開著,外麵居然堵了一塊大石頭,隻露出上麵不足五指闊的空間,依稀可以見到天上翻滾的烏雲。

船夫大驚道:“這石頭哪裏來的?”

普玄道:“自然是那女鬼堵上的,生怕我們跑了。你要有本事,先把石頭搬開,自然隨著你跑路。”

“什麽?你……”以船夫的力量,這麽大一塊石頭,別說一個人,便是十個八個,也不一定能扛得動。其實推開石頭事小,聽到這是女鬼拿來防止三人逃跑的,這才是事大,又驚又氣之下,那船夫雙眼一翻,撲通一聲,已暈倒在地。

不知過了多久,那船夫又悠悠醒轉過來。此刻的屋中已漆黑一片,居然已是深夜。

屋裏連支蠟燭也沒有,伸手不見五指,船夫輕聲喚道:“道爺?道爺你還在不在?”

黑暗中普玄的聲音道:“道爺已經被女鬼給吃啦,現在和你說話的是個鬼魂。”

船夫雖然不相信普玄說的話,但待在這種地方實在嚇人,他順著聲音爬去,舉手**,忽地火光一閃,一張翻著白眼的陰森麵孔出現在眼前,嚇得他驚叫一聲,襠下一涼,居然尿了。

麵容往後一縮,普玄的臉終於又恢複正常,他一手舉著掌心後,另一手拿著木劍,說道:“夜深了,我們這就去看看那方仲到底在何處。”

定觀道:“師兄,那船家怎麽辦?”

普玄道:“當然留他睡在這裏,等著我們回來。”又對著那船家道:“老兄,你可不要亂走,外麵孤魂野鬼橫行,隨時都能取你性命。”

在那船夫目瞪口呆之中,隻見普玄和定觀二人站在一起,定觀取出一張符紙,伸手放在普玄的掌心火上一掃,接著二人的身影一個模糊,逐漸消失不見。

屋中轉眼就漆黑一片,那船夫初時默默無言,但過不多久便嗚嗚咽咽哭了起來,喃喃道:“原來這兩位道爺也是鬼,老子這次是回不去了……”

黑沉沉的夜色之中,雖然雲層未散,卻也不是一點光亮也無。普玄和定觀出了木屋之後,順著小徑繼續往山腰上尋覓而去,一連又看到了數次屋舍,都是荒廢已久的樣子。有些門窗破碎,屋簷坍塌,已徹底無法住人。

又走片刻,遠處一絲燈光出現,那光亮居然是從一木屋的窗戶之中透出的。

普玄悄聲對定觀道:“方仲定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