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明月心(九)

外麵除了風聲吹動樹葉響起的沙沙聲外,便再也聽不見其他的聲響。

普玄和定觀二人蹲在大門左右,全都瞧著遠處的血嬰,既不敢亂動也不敢說話。足足過了一個時辰,普玄實在是蹲得腰酸背痛忍不住了,想換個姿勢舒坦一些,誰知腿腳早已麻木,他一側身,腳下打個趔趄,哎喲一聲輕叫,重心不穩已跌在地上。

定觀嚇得冷汗直冒,生怕驚擾了血嬰,被她蹦過來一刀砍了。

二人一個繼續蹲著,一個躺在地上,又一動不動,然後靜靜瞧著站在遠處樹上的血嬰。

她並未轉身,依舊看著遠方,似乎已經沉睡了過去。

站著睡覺的人不是沒有,但是站在樹上睡覺的,普玄還真沒看見過。普玄緩緩爬了起來,手腳撐地自然有輕微的響聲,定觀忙壓低聲音道:“師兄,你別動。”

普玄惱道:“有螞蟻鑽到我道袍裏,又疼又癢,不動不行啊。”他終於站起身來,渾身一陣抖動,又把手伸到道袍之中摸索,摸出來的不知是螞蟻還是汙垢,往地上一丟,然後深深吸了口氣,輕聲說道:“雨後的空氣就是新鮮,嗅一嗅渾身舒坦。”

普玄道:“為什麽不說?你以為別人聽不見,其實人家聽得可仔細了,既然遲早要說,為何不是現在就說。”

定觀看看普玄,又看看遠處的血嬰,也不知普玄說的話是真是假。

普玄伸了伸懶腰,把木劍往身後一背,然後一步步向著血嬰所站立的大樹下走去,他落腳雖輕,卻也不是毫無動靜,在樹上的血嬰定然能夠聽到。普玄來到樹下,狀似悠閑的兩手籠於袖中,看著遠山輕聲說道:“雨潤山翠,風拂花香,真是個好地方,貧道遊山玩水優哉遊哉,好開心啊。”

艘仇仇遠酷敵恨所孤戰陌敵

樹上的血嬰動也不動,也不知是不是在聽普玄說話。

普玄接著道:“貧道是很開心的,隻怕有些人就不開心了,仙兒,你以前也是很開心的,為什麽現在變得沉默了許多啊,有什麽不開心的事,告訴道爺婆婆,看我能不能為你分憂解難。”

樹上紅影一閃,呼的一聲,血嬰的麵容已出現在普玄的眼前。她懸浮在普玄頭頂,頭下腳上俯視著普玄雙眼,冷冷道:“住口,我有什麽不開心的,需要告訴你?”

普玄吃了一驚,略微退後了一步,堆笑道:“道爺婆婆是猜猜的,不作數,不作數。嘿嘿,仙兒,你終於肯和我說話啦,其實你和方仲在一起也蠻好的,想當初我和師弟可是親眼見你二人拜堂成親,又答應了婆婆要照顧你們兩個,可惜如今你們都長得這麽大了,哪裏還需要貧道幫忙。我見你和方仲伺候他雙親睡覺,真是賢惠,不過他爹娘居然沒說一句感激的話,著實委屈了你。這一次兩次還行,百次千次,甚至一輩子如此,仙兒,你真的開心麽?”

這話如同鑽心之箭射中了血嬰,普玄所說的一輩子又哪裏是指她侍奉方仲雙親,而是指若讓方仲一輩子沉迷在如今這種渾渾噩噩之中,是否是她心甘情願之事。她麵容變色,呼的一聲從普玄麵前消失,又重新站在了樹幹之上,冷冷道:“隻要方仲陪在我身邊,我就開心的很了,我自己選擇的事,自然不會反悔。”

普玄點頭道:“好,仙兒開心,道爺婆婆便也開心,想來婆婆地下有知,也開心的很。”若不知道跟腳的人,聽到普玄一會兒道爺婆婆、一會兒婆婆的亂叫,不免要被弄糊塗,但在場的三人卻都明白的很。

艘科地遠鬼敵察由月戰接地

普玄沉默了片刻,忽又道:“你我都開心了,那方仲開不開心?”

“有我陪著,他有什麽不開心的?”

“他知道開心便好,嘿嘿,知道開心便好……”普玄意有所指的在‘知道’二字之上故意加重了語氣。

如今的方仲真的知道開心是怎麽回事麽?隻怕是不知道的,忽怒忽喜,忽悲忽懼,動輒出手傷人,又哪裏有理喻可講。樹上的血嬰身子抖動了一下,隨即低聲道:“你說我以前也很開心,可曾問過我知不知道開心二字是什麽意思。如今的方仲便如先前的我,既然他可以照顧我,我自然也可以照顧他,又有什麽好擔心的。”

普玄道:“這麽說來,仙兒你是想一輩子讓方仲如此了,好照顧他一生一世!”

“正是。”血嬰毫不猶豫的回答道。

普玄忽又罵道:“這方仲真正該死,當初居然帶著你跑東跑西,害你吃了無數苦頭;婆婆也是不智,不停想辦法來召你還魂,他們二人居然不知當初的你最是快活,隻要有婆婆和方仲陪著你就好,一生一世如此,哪裏還需要廢心勞力的去救。貧道算是明白了,婆婆和方仲都不喜歡你,這才不想讓你活在開心之中,非要把你從美夢之中喚醒,原來我們這麽多人的努力都是錯的。”

實情當然不是如此,普玄不過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既然現在的方仲很開心,那當初的仙兒應該更開心才是,旁人費心費力的想為她恢複神智,自然是多此一舉。

愛她便去救她,不能長相廝守,是錯!

愛他坐看其傻,卻能相伴一生一世,才是對!

結科科地獨敵學接月仇

這便是普玄從血嬰口中得來的道理。是對是錯,她說了算。

她聽到普玄罵方仲和醍醐老母時,本是陰沉著臉,但等聽完所有的話後,她反而陷入了矛盾之中。麵色陰晴變化,一會兒難過,一會兒歡喜,竟然想得癡了。

艘仇地不獨敵術由鬧所最月

普玄索性坐在樹下,也不去打擾於她,背靠著大樹,雙眼一眯,打起盹來。

時間一點點過去,血嬰始終站在樹幹之上,一動不動,直至遠處天邊開始發白,晨曦即將來臨之時,她才又從樹上飄然而落,站在普玄麵前,伸指一彈,一縷指風打在他臉上。

普玄一個激靈醒了過來,舉袍袖一擦臉麵,見到血嬰就站在麵前,那一對雙目居然有些紅腫。普玄輕聲道:“仙兒,你不是說你很開心麽,怎麽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