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明月心(十七)

鑒花堂隱於汜水萬花穀之中,方仲上次來時還是和薑文冼一起去救離夫人。

沿途非止一日,普玄帶著方仲終於來到汜水魚門旁邊的涼亭。涼亭依舊如先前般陳舊,‘玉門’二字斑駁的幾乎不能識別。這座涼亭便是鑒花堂一處聯絡之地,萬花穀之中的船來往進出,都停靠在河邊簡易碼頭。涼亭地處隱蔽,周圍又都是蘆葦,若無人指點,的確不易找到。

到了這裏已無路可走,普玄下了驢車,將栓著的蘿卜解了扔到地上,讓這頭驢吃,說道:“看你辛苦一場,今日就滿足你的願望,把蘿卜給你吃了。你可別說貧道耍滑騙你,許多人被騙到底什麽也沒有,驢兄遇見我已算你的幸運。”他也不管這頭青驢聽不聽得懂,說完之後拍了拍它的背脊。

普玄來到河邊,向著對岸一看,朦朦朧朧唯見遠山陰影重重,根本看不清楚,倒是這寬闊的水麵上緩緩旋轉的巨大漩渦嚇了他一跳,這裏是流水回旋之處,遊是遊不過去的,必須坐船。水麵上不時有魚躍起,從漩渦中心向外逃走,白亮的魚身彈起落下,使得這裏撲通撲通之聲不絕。

方仲也跟著來到河邊,看到這一幕時,疑惑道:“這裏我似乎來過?”

普玄心知肚明,笑道:“小蘭就在對岸,馬上你便能見到她。可惜這水太急,最好弄一條船來,要不然非得卷到河底下喂王八。”

方仲自言自語道:“船自己會來。”

普玄隻當他在說胡話,正低頭想著怎麽樣才能有船時,定觀指著對岸道:“真的有船。”普玄忙睜了眼去瞧,果真在煙波之上一條不大不小的樓船出現在眼簾之中。普玄大喜道:“快喊他靠岸,載我們過去。”

定觀扯開嗓子大聲叫道:“船家,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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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遠遠的傳播開去,立時驚動了樓船之上的人,一名女子出現在船頭,伸手搭涼棚向著涼亭方向打量,看了片刻後衝著後方船艙之中又說了幾句話,跟著又走出一名花枝招展的女子,向著普玄這裏看了看,二女交頭接耳的了片刻後,樓船果真向著對岸漸漸靠近。

普玄變色道:“糟糕,這是屁個船家,分明是鑒花堂的妖婦,師弟你快住口,我們是偷偷來鑒花堂的,可不是光明正大來訪親會友來的。”

定觀連忙住口,可是叫也叫了,行蹤已露,三人已是落在對麵的女子眼中。定觀道:“既然這是鑒花堂的船,我們先避開了吧?”

普玄點頭道:“先躲為妙。”他拉著方仲正想回身逃走,方仲卻如一根石樁般站在那裏動也不動。普玄忙道:“仲兒,那兩個女子不是好人,我們先躲開了。”

方仲疑惑道:“她們過來帶我們過去不是更好,道長為何要躲?”

普玄道:“她們窮凶極惡,定會殺了你我。”

方仲訝然笑道:“不會的,你既說小蘭就在這裏,這些人定與她相識,我與小蘭如此相熟,豈會殺我。”普玄居然被他說得無話可說,拉又拉不走他,眼睜睜瞧著那隻樓船逐漸逼近。

船頭之上,一個濃妝豔抹的女子嬌聲道:“兩位道爺和這位公子是什麽人,到這裏來作甚?”

普玄見方仲不走,索性堆笑道:“姑娘垂詢自當相告,在下普玄,乃茅山道士,這位公子姓方名仲,特來尋故友見小蘭的,不知道二位姑娘方不方便帶我們過去。”方仲一心要見小蘭,既然沒辦法偷偷摸摸進去,不如自報家門,看小蘭見是不見。

船頭之上的女子花容一變,仔細瞧著方仲,然後與另一個女子交頭接耳的小聲說話。那船停在離岸數丈之地並不靠岸。

二女耳語了一陣,其中一個女子道:“此事奴婢做不了主,等我回去稟明小蘭姑娘,看她如何示下。”一個女子返回船艙,而船頭之上的女子則十分警惕的看著方仲和對岸蘆葦叢中,似乎生怕那裏還隱藏著什麽人馬。

樓船逐漸離開,竟然又想縮回去。

普玄暗鬆了一口氣,自己怕鑒花堂的人,其實鑒花堂的人自己也怕,現今形勢之下,鑒花堂力量單薄,不管是蜀山還是天師道,甚至慈航靜齋與慈雲寺、天玄宮等大派,任何一派殺上門來鑒花堂都有覆滅之危。妙夫人在時,不但左右逢源,有許多依仗,就隻憑她自己,修為也是極高的,尋常之人根本不敢小視。如今小蘭取而代之,華陽門和礪丹堂等俱已敗亡,沒有了借力便隻能靠自己,但小蘭畢竟修為尚淺,是斷難如妙夫人般服眾的。

呼的一陣風響,普玄身旁人影一動,方仲已消失無蹤。普玄抬頭一看,隻見方仲已躍起半空,劃過一道弧線,往樓船船頭落去。

船頭之上的那個女子大吃一驚,立刻拔出一柄彎刀橫在胸前,同時向船艙之中退去。方仲並無出手傷人的意思,他嘭的一聲落在船頭,把樓船壓得船頭一沉。那女子喝道:“尊駕想做什麽?”

方仲淡淡道:“船既來了為何又要走,我等不得那麽久,這就要去見蘭妹。把船劃過去,讓兩位道長上來。”

在方仲那散發的凜然氣勢之下,這位鑒花堂女子猶豫了片刻便即堆笑道:“好,公子那麽想去,奴婢又何必拒絕。”她把彎刀重新插回腰間刀鞘,向後麵的另一個女子道:“靠岸。”

樓船在水中轉了一個方向之後,再次向著岸邊靠近。普玄和定觀分別上船,樓船這才重新劃動船櫓,慢慢往對岸而去。

普玄上船之後打量著船頭之上的那個女子,見她雲鬢之上插著一枝小巧的白色杏花,長得也算端莊,但眼角眉梢蘊含風情,瞧人的眼神總是有些飄忽。普玄堆笑道:“姑娘是不是認得方公子?”

女子笑著道:“方公子大名小女子自然是聽說過的,甚至夜裏無人之時,我都在想若是有方公子這般一個英武之人可做依靠,這一輩子也不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