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釋 疑

進了劍房大院,那火爐已經移除不見,木炭餘灰仍在,有幾個弟子正在低頭灑掃。方仲向人打聽,有弟子道:“柳一眉跟著師父在爐台打鐵,你要找他就去那裏尋去。”方仲問明爐台路徑,入後院來找尋。

穿過一條走廊,眼前屋脊無數,方仲依稀記得右麵便是收藏寶劍的劍房,左麵屋瓦上有青煙飄過,聞來一股煙火之氣,爐台必是在那裏了。轉往左走,不多時來到一片青鬆圍著的空地,旁邊幾間房屋,中間擺放著三座打造兵器的巨大爐台。上百個赤膊弟子分作三堆圍在爐台四周,俱在揮汗如雨,掄錘敲打擺放爐台的劍胚,嘭嘭聲不絕,一片繁忙景象。一個蓄著山羊胡子的長者不時在人群穿梭,一邊高聲指點一邊著人把已經成形的劍胚拿到水桶之中浸水冷卻。另有弟子將冷卻劍胚仔細檢視,重新淬火,交由爐台弟子敲打。如此三番,千錘百煉後的寶劍才算成品,再由其他弟子開刃修飾劍身。有那不合格的次品堆放一堆,等待下次熔鑄後錘煉新劍。

方仲來到這裏時已是最後一批劍胚錘煉,完成的幾百口好劍已經搬入庫房,還有來不及精雕細琢的劍身就擱在爐台旁邊的屋內,以後有空便可鑲金嵌銀的裝飾一番。這些劍再裝飾的漂亮,也不過與方仲手中之劍類似,隻是外表精美,劍身本質毫無區別,並沒有勝過其他寶劍。劍房真正打造的好劍往往都是覓得精鐵單獨鍛造,如這般大張旗鼓的成批鍛造,自然不可能出什麽超凡之作。雖然劍道高低不能隻憑一柄好劍,可是手握利劍總比拿根一劈就斷的木棍來得強,誰不希望自己花費精力去修的一柄寶劍不隻靈性通人更是鋒利無匹不能毀損。如是一個不拘於物的絕頂仙家,能夠練到不論何物都是舉重若輕揮灑自如,當然也就不怎麽看重劍質本身的好壞。

方仲來到爐台邊上時,那些弟子已然看見。蓄著山羊胡子的長者瞥了幾眼,高聲喝道:“你不是我劍房弟子,來此何幹?”方仲還未說話,一人搶將出來欣喜的道:“原來是方師弟。師父,這位就是留在了玉虛宮師從錢師叔的方仲。”說話者正是柳一眉,隻見他袒胸露背,上身精壯,拎著一柄鐵錘,當是掄錘敲打中的一員。那蓄著山羊胡子的長者哦的一聲,又上下打量了方仲幾眼,語氣略緩的道:“是錢文義著你來的麽?”神態客氣了許多。方仲上前施禮,恭敬的道:“拜見單師伯,是弟子請示了師父自己要來,隻是想與柳師兄敘一敘。”單師伯看一眼柳一眉,點頭道:“那好吧,反正鑄劍將畢,也沒他什麽事,便讓柳一眉陪你轉轉。”柳一眉大喜道:“多謝師父恩準,那弟子可要偷懶了。”把鐵錘放下,便要去穿衣裳。單師伯慨然笑道:“隻要你一直這般勤快,便算偷個把懶卻也由得你。”又對著方仲道:“對了,你上次來這裏取劍,雖然我不在,管事的弟子應該能妥善辦理此事。這裏新劍甚多,如若不行,再來換一柄就是。”方仲知他說取劍之事,必是那劍房師兄已經稟報上去,回道:“謝師伯關心,那劍用起來還算順手,不用另換了。”單師伯點點頭,便不言語。

柳一眉向師父告罪一聲,同方仲離開爐台。

柳一眉一路上喜笑顏開的道:“想不到方師弟先來找我,為兄要不是這幾日繁忙無空,早就來尋你了。”方仲感激之餘,卻不得不把疑問托出,說道:“其實我來是想問柳師兄一些事。”柳一眉道:“師弟

想問我何事?”方仲道:“柳師兄與我一見如故,處處幫忙,小弟十分感激,可是總覺得……覺得是師兄認錯了人。”這話憋在心中許久,終於說了出來,頓覺身上一輕。自己可說無親無故,忽然有人因此示好,當然要問個清楚。柳一眉愕然片刻,笑道:“原來師弟以為我錯把你當作旁人?哈哈哈,師弟放心,其他事也許弄錯,至於你是絕對錯不了的。”方仲問道:“為何柳師兄有如此把握,你既不曾問我來曆,我也不知師兄底細,怎麽能如此肯定?”柳一眉望著方仲道:“為免師弟疑惑,為兄隻問你兩個人物,若你說識得,那你我之間就沒有弄錯。”方仲道:“師兄要問哪兩個人物?也許我一個也不識。”柳一眉道:“不管你識與不識,說出來後卻需為我保密。”方仲點頭道:“小弟自然不會亂說。”

柳一眉看左右無人,頓了頓道:“醍醐老母你認不認識?”方仲頓時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柳一眉又道:“卜夷散人你又識不識得?”這二人方仲怎能不識,何況醍醐老母強迫自己娶親,卜夷散人又有臨危救命之恩,這二人都在自己心靈之中早烙痕跡,想忘都忘不掉。

柳一眉一見方仲驚訝模樣,早在意料之中,笑道:“方師弟還以為我會認錯麽?”方仲好半晌才緩過神來,問道:“柳師兄怎麽可能認識二位老前輩,醍醐老母已經……已經……”柳一眉道:“實不相瞞,卜夷散人就是家師,我是長平子師叔引薦而來投入昆侖派的。”方仲驚喜的道:“原來卜夷散人是柳師兄的師父,怪不得知道醍醐老母。”柳一眉道:“現在小師弟還懷疑我認錯了人嗎?”方仲搖頭笑道:“雖然不懷疑師兄認錯了人,卻奇怪師兄為何要對小弟這般照顧。”柳一眉灑然一笑道:“既是家師吩咐,當然盡力去做,再說也是與方師弟一見投緣,豈能不施援手。可惜我和長平子師叔都是無權無勢之人,實在幫不上什麽大忙。”言罷,頗為不能為方仲盡力而慚愧。方仲這才明白是卜夷散人為己幫忙,卻不知自己得入玉虛宮和留宿天玄宮是否也是他托人幫忙之故,若如此,這個卜夷散人真好大人情,日後倒要好好報答。

二人轉眼來到劍房長廊,右麵就是存放寶劍的庫房,方仲道:“柳師兄,你認識一位叫做賴皮張的道人嗎?”柳一眉笑道:“當然認識,我一來這裏就聽說有一個自詡不凡的高人,不過不是本事了不起,而是臉皮厚的了不起,其實是個招人唾罵的愚人。”方仲道:“我倒不覺的他是愚人,小弟從他那裏學得一些小法,倒也有趣,一時不明,還要找他來問一問。”柳一眉道:“這個容易,到這後院便能尋到他,方師弟隨我來。”領著他往後院來。

過了長廊,經過一個門洞,還未到後院,竟然有一股酒香撲鼻。柳一眉嗅嗅鼻尖,奇怪道:“好濃的酒香?”就聽門洞裏傳來喝罵:“你這死鬼,為圖一時口快,竟然害我等挨罵吃苦。”接著幾聲踢打聲。一人高聲叫道:“我又不是故意打翻酒壇,是你們擺放不牢,怎能怪我?哎呀!哎呀!打得我屎都出來了。”另一人怒道:“分明是你到膳房偷酒,一時不慎打翻了酒壇,居然說我們擺放不牢,真是豈有此理,打他,打他。”

方仲驚道:“被打的似是賴皮張,我們快進去,不要讓人把他打壞了。”二人穿過門洞,頓時見到三個火頭道人圍毆一個倒地的邋遢道人,那道人不是賴皮張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