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邀月

綿竹山並不高聳,唯連綿山巒之間遍地青竹,種類繁多,舉不勝舉。竹林茂盛,身在其中,讓人疑在碧海之間。

方仲與周青避過兩派弟子,偷偷離了三皇廟闖入綿竹山。二人一入竹林,轉眼就被路徑所迷,不知身在何處了。周青抱怨道:“連路也不識,怎麽尋找得到?”方仲舉目看著竹林道:“邀月堂的人可以進進出出,一定有個藏身的所在,我們多走幾次必能遇上。”周青道:“你說得輕巧,望山跑死馬,何況連個地點都無。”方仲取出一張符紙道:“我有個法術頭一次用,也不知靈不靈,周師兄,你抓著我不要放手,一起來試一試。”周青依言抓住方仲。方仲自語道:“此術來去如風瞬息千裏,希望不是大言。”把符紙一祭,掌心火閃過,方仲一邁步,嗖的一聲,兩條人影風馳電掣一般消失在竹林深處。

二人足不生塵,隻顧往前飛奔,無數景物一一閃過。周青眼花繚亂,叫道:“這是什麽本事,五行遁術都不如它來得快。”方仲也是喜形於色,道:“這叫做縮地成寸之術,果然好用。”周青驚歎不已。方仲幾步一邁,已然不知穿行了多少裏!

竹林漸稀,原本的參天毛竹變成了箭竹與文竹相間,不時有山石壘砌,幾根紫竹輕垂,一看便知是人為所作。方仲輕喝一聲解字,落在一叢文竹後麵。

隻見遠處屋簷微露,長牆內樓台水榭在竹林中忽隱忽現,間次比鄰,竟然是一處極大的莊院。周青悄聲道:“是這裏了。卻不知哪裏才是正門?”方仲忽道:“小心!”二人一伏身子,竹林中走出幾條身影,轉了一圈,一人道:“方才這裏鈴響,難道是林中鳥獸無意中驚動了消息麽?”另一人道:“這幾天風大,也許是枝梢刮到了。”幾人說了一陣,又往別處去了。周青暗道好險。

方仲一拉周青,二人緩緩向牆邊靠近。周青輕聲道:“剛才那人說這裏鈴響,我們怎麽聽不到。”方仲道:“也許有什麽機關可以在別處察覺,我們還是小心些。”周青點頭道:“這裏竹林遍地,掛個鈴鐺攔索的東西的確很難防範。”還未到圍牆,忽覺腳下一絆,驚道:“不好,原來在竹葉裏頭。”隻聽當的一聲鈴響,遠處有人喝道:“真的有人!”沙沙聲響,才去的幾人踏著竹葉又追了回來。周青急道:“被發現了,快跑!”伸手拉方仲要走,卻見方仲掌心一晃,又一張符紙祭出,呼的一聲,兩人消失不見。

莊院內,一個家仆托著一個托盤,盤中放著一壺一碗,散發著濃濃藥味,穿過竹林小徑向一幢竹樓走來,到了門口,說道:“大公子,藥煎好了。”裏麵有人道:“拿進來吧。”家仆托著盤進門。門裏麵,一張竹席上躺著一條大漢,流著汗在那裏咬牙忍痛。在他旁邊,一個少年公子和一個不過十三四歲的文弱少女麵容悲戚的看著他。

那少年公子道:“童大哥喝過藥後好好休息,這斷手之恨早晚要報,等大哥康複了,先殺那擒來的女子解恨。”大漢搖頭道:“砍我手腕之仇兄弟已經幫我報了,殺不殺那女子還是問一下堂主的好。”少年公子恨恨道:“何必問我爹,我若是他,早就殺到臥虎莊去了,豈會把這殺母之仇拖到現在。我之所以要擒那女子,就是想在家母靈前親自手刃仇人。”說這話時,咬牙切齒。在他旁邊的那個少女皺了眉道:“大哥,你擅自做出這些事來,害得童大哥斷腕,爹必定要責怪你。”少年公子對她怒道:“我為母報仇,何錯之有。”少女委屈的道:“還是告訴爹的好。”少年公子道:“好,我去麵見爹爹,稟明此事,看他有何話說。”那少女道:“我陪你去。”又對著那大漢道:“童大哥好好休息。”大漢勉強笑道:“小姐不用擔心,我粗壯如牛,養養就沒事了。”那少女淺淺一笑,同那公子出門。家仆又過來照應。

那少年公子在前,文弱少女在後,左穿右拐,到了一處大房。房前種了許多芭蕉,一個頭抓雙髻的小童在門前拿著一柄芭蕉扇,蹲在小爐前扇火煮茶。見到二人來了,忙道:“原來是公子和小姐,我去告之老爺。”那公子道:“我爹怎樣?”小童道:“老爺在房內彈琴,要喝百花茶,命我去煮。”丟了芭蕉扇進房通報。不久出來道:“可以進去了。”二人整了整衣襟,入房參見。

臥房內一個看似眉宇清朗的中年人端坐在小幾之前,幾上擺放著一把古琴,提了手在那裏輕輕彈撥。曲不成曲,調不成調,正在調弦。

那少年公子進來施禮道:“爹,孩兒有事稟告。”那中年人微微閉目,又彈了數彈,沉聲道:“何事?”那少年公子道:“我昨日外出,碰上一件好事,原來那雷鵬也來了綿竹山,千不該萬不該,他竟然讓兩個手下護著一個女子入城,被我手到擒來,捉到山裏來了。”那中年人一愣,道:“當真奇了,雷莊主若有女人,該當百般防護,豈能輕易讓外人得手。”微微搖頭。少年公子笑道:“他狂妄慣了,隻道兩個飛虎衛護著就沒人敢動她,其實人一入城,就已經有好事者偷偷傳揚,說她便是雷鵬的女人,暗中爭著一睹芳容。”中年人麵色一沉,道:“雷莊主十分謹慎,治下又嚴,怎麽會讓消息亂傳?隻怕有假。你那擒來的女子呢?”少年公子道:“關在囚牢之內,隻待為母報仇。”中年人一拍小幾,長身而起道:“快去召集本堂要職,準備迎敵。”少年公子變色道:“什麽!?”中年人道:“雷莊主不日即到,其他妖麽小醜必會登場,此事既不能善罷,要想保全我天籟之鄉就隻有展絕藝大戰一場了。”那個文弱少女道:“可是童大哥受了傷,八樂已經缺了一個。”中年人愕然道:“怎麽會受傷的?”那公子囁嚅道:“是……是隨孩兒擒那女子時,被役鬼堂的人所傷。”中年人怒道:“明知強敵環伺,你還出去惹事。”忽聽外頭那煮茶的小童道:“你們來又有何事?”外麵一人道:“我等在外巡視,發覺警鈴響動,懷疑有人闖入,特來告之堂主。”那中年人一聽,冷笑道:“該來的遲早要來,就算想避居偏鄉,也是不能遂願。”回頭看一眼牆上掛著的一把斷弦古琴,沉聲道:“月下成雙終成虛話,枉負了區區一片盛情,如見連我這形單影隻之人也不肯放過了。”抱起幾上那把剛調好的古琴,緩步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