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誓 言

普玄奇道:“莫非又尋到了個軀殼給她?”張道陵道:“是賠她血肉,不是給她個軀殼,說白了,就是一命賠一命,先父把自身骨血賠給她,以抵那巫婆的肉身之損。”普玄道:“她既然沒了肉身,卻奪一個男人的血肉又有什麽用?”張道陵冷冷的道:“能有什麽用,不過是以泄私憤罷了。”普玄道:“那她要多少血肉?”張道陵道:“全部!”

普玄和定觀麵麵相覷,這所謂的全部自然是連身家性命也賠上了,怪不得張道陵對那女巫有深深恨意,其實是有殺父之仇。張道陵又道:“先父罹難之日其實也是經過精挑細選的,這一日正是我母受難之日,鄙人的誕辰。”普玄道:“也就是三元之中的上元日了。”張道陵道:“正是,其實鄙人誕辰又有什麽好紀念的,真正要紀念的是先父的祭日,張道陵誕生之日就是先父逝去之時,隻是此事沒有多少人知道,除了大祭酒和鄙人兩個弟子以外,二位道長也算是知道這上元之日來曆的人了。”普玄感慨道:“往常的確不知,今日才曉得這上元也有如此來曆。既然天師之父早喪,那撫養之責就都落在天師的母親一個人頭上了。”張道陵搖頭道:“對鄙人有養育之恩的非是我親母,而是養母。鄙人親母早在誕下我這不孝兒後便撒手西去,全賴一個前輩高人撫養,才有我張道陵今日。其實二位道長一猜便知,那便是下元之日所祭祀之人。”普玄和定觀都點頭道:“下元之日是天師養母祭日,我兩個初來天師道不久便知道了,當初還覺得奇怪,為什麽不設親母卻設養母祭日的,現在想來,自然是天師特意感激養母之恩才設此下元之日。”張道陵道:“非是張道陵不記親母而厚此薄彼,實是那親母音容與鄙人腦海之中毫無印象,便是問起旁人也大都訴說不清,連何時身故葬在何處都無從查考,讓鄙人如何設祭。”普玄道:“這確實不能怪天師,要怪還是得怪那奪人血肉的女子。”

定觀問道:“祖師爺把血肉給那巫婆之後又怎樣?”張道陵冷笑道:“事情到了這裏才是好笑,也許是那女巫被先父的大仁大義所感動,居然發下一個宏誓來,誓言先父之子,也就是鄙人張道陵一日不原諒她的所為,她便一日獨守陵墓,永不出來見天日。”普玄恍然道:“原來陵墓裏就困著那女巫。”張道陵點頭道:“也算她守信,此後無數歲月都恪守誓言呆在那裏,可是她想指望鄙人原諒她的所作所為,無異於癡心妄想。她讓鄙人雙親早亡,我便讓她享受那無邊寂寞和苦悶,不隻鄙人從來不到那陵墓去,還讓天師道上上下下弟子都不得去那裏,鄙人要讓那裏人跡罕至,即便她不生不死,也要讓她隨著她的誓言永遠這麽呆下去,嚐嚐這生不如死的滋味。”

普玄和定觀這才知為何天師道上下人等都把那陵墓視為禁地的原因了。張順是被那女巫給害死了,而張道陵為父報仇不肯原諒那女子,於是那女子就一直在陵墓裏枯守下去。定觀忽的低聲道:“師兄,大事不好啊,陵墓裏既然有那女子,那方仲和仙兒……”普玄變色道:“哎喲,可不是麽,那女巫是個沒有肉身的女鬼,女鬼最會纏人,別是纏住了方仲和仙兒兩個不讓出來。”二人胡思亂想,隻是不敢大聲說話。張道陵見二人交頭接耳的低語,還道是怕自己責怪他們擅入陵墓之過,說道:“二位道長已明了這陵墓來曆,以後隻要不去那裏就是了。”普玄道:“天師這麽一說,小道自然不會再去。天師還有什麽吩咐沒有,若沒有,我和師弟這就回去了。”張道陵笑道:“道長方才說腹中饑餓,怎麽這會兒急著要走,小徒已去拿膳食,等待片刻便是。”普玄隻得又坐下。

不一會兒,王長和趙升二人托了些點心和糕餅來到殿前,普玄和定觀千恩萬謝,也不客氣,一股腦兒都拿了,卻對張道陵道:“不敢打擾天師靜聽,這就告退。”張道陵道:“二位回去後還當小心在意,若有不妥急速報於鄙人或大祭酒知道,定當保證二位周全。”普玄笑道:“一定一定。”與定觀二人出得天師殿。

在路上,普玄長籲短歎,定觀問道:“師兄這是怎麽了?”普玄道:“你我好日子算是到頭啦,這天師道待不得了。”定觀奇道:“張天師並未下逐客令啊?”普玄搖頭道:“你懂什麽?這有一條罪叫做懷璧其罪,你有了旁人沒有的東西,那就是罪過,別人就老惦記你,你還能過安穩日子?”定觀道:“懷璧其罪?師兄你是說那大祭酒所言是真的了,真有兩個書卷在我茅山派手裏。”普玄道:“自然是真的了,原本我也不知,是真德師兄臨終告訴我的,他也是受恩師所托帶這一個口信給我,而且把那兩個書卷也帶出來交了給我。師弟,我這話跟你說了,你可別出去亂說。”定觀搖頭道:“我怎麽會亂說,那這兩個書卷在哪裏?你不是當著張天師的麵說不在你身邊嗎?”普玄道:“真的不在我身邊,不過在哪裏也不能告訴你,告訴了你就多一個人知道,不是怕師弟泄露出去,而是怕萬一有人抓了你去,嚴刑拷打,你說是不說?倒不如你也不知道,隨便怎麽問也問不出什麽來,更不需要你撒謊騙人。”定觀道:“那師兄還是別告訴我好了,這要是真的被人抓住問起來,我若是知道了雖然不會說,但是明明知道卻還要撒謊騙人,還真做不來。到時候人家一看我撒謊騙人,就知道我是曉得的,更要嚴刑拷打,豈不是多吃無數苦頭。”普玄笑道:“師弟這樣想就對了,你的確是不知,人家怎麽問你就怎麽答,也少受皮肉之苦。我也想過了,如今大祭酒和張天師都知道這書卷的事,雖然一時不提,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要是哪天欠了他個天大交情,他再開口來問,你說是不說?何況今日早上發現的那兩具屍體,我也認為這是衝著咱們來的,幸虧昨晚上不在,不然不知會有什麽結果。這內外都有人惦記著咱們,你說我們還有好日子過麽?所以這天師道是待不得了。”

定觀想一想也覺著有理,問道:“可是不在這裏又能上哪裏去?”普玄默然片刻,說道:“你我還能依仗誰去?這如今隻有靠著方仲了,他現在是玉虛宮門人,有這樣一塊招牌擋著咱還怕什麽。就這麽定了,這天師道不能留,你我就跟著方仲,有事先讓他頂著,誰叫他說起來也算是我茅山弟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