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來 曆

一陣光華閃亮,暈光泛起,籠罩符陣。葫蘆擱置陣內,被光暈一照,也似亮了起來,白晰葫蘆外表的淡淡咒文更是在此陣內閃出一絲紅光。

老嫗猛地一喝:“役鬼現身!”

葫蘆一陣紅芒閃亮,在陣內微微顫動。淡淡的咒文在此時分外清晰,如鐫刻的花紋一般,把本來羊脂白玉的葫蘆畫得五彩斑斕。可是,微微顫動之後,葫蘆一無動靜。

老嫗一愣,藤拐用力一頓,一道真氣順著地麵湧入符陣,隨即喝道:“塚門已開,還不現身。”

葫蘆又是一陣顫動,不久,又無聲息。光暈籠罩之下,散發著一絲絲的紅芒。

普玄在一旁問道:“婆婆,這符陣之法似乎不大靈光啊?是不是隻可招九幽之地的亡魂,不可招受拘的冤魂?”

老嫗數度用功無效,也自迷茫,然聽普玄說符陣無用 ,怒道:“此陣百試百靈,什麽魂魄招不到,你莫小看了老身的本事。”普玄忙道:“不敢,不敢,婆婆有通天徹底之能,哪敢小看了。”老嫗冷哼一聲,歪頭沉思原委。

方仲道:“婆婆,我父母在上次是於危難之時才現身相救,平時是不出來的。”老嫗疑惑道:“你父母之靈出現,是受人相招還是自己出來。 ”方仲道:“是自己出來的。”老嫗神色一動,慢慢道:“你不知役鬼之法?”方仲道:“不知,就算知道了我也不用。”老嫗點頭,看著陣內的葫蘆,一探手,遙抓葫蘆。嗖的一聲,葫蘆紅芒未消之時,已被老嫗抓在手中。正要觀看,忽覺葫蘆顫動,紅芒似熱卻冷,手中陰寒,一股寒氣順著手腕疾行,上竄侵蝕而來。老嫗一驚,甩手丟了葫蘆。

葫蘆在腳下顛了數顛,滾倒不動。紅芒慢慢消去,撰刻的咒文在無紅芒襯應下也隱於葫蘆表麵,恢複了往日的白皙玉潤。方仲走上兩步,彎腰拾起。

老嫗睜著吊眼,愕然望著方仲,半晌道:“你有沒覺得異樣?”方仲道:“沒有啊。”老嫗重又伸手接過葫蘆,這一次倒是沒有寒氣侵蝕。把葫蘆湊在眼前細細觀看。葫蘆表麵被雕刻了無數細小咒文,刻的不深,淡淡的紋理依稀有些朱紅,似乎是書寫符咒後的朱砂殘留。老嫗用衣袖一揩,那朱砂未消,竟似生根長在了裏邊一般。老嫗自言自語道:“怪了,怪了,這符咒拘魂之法已為老身所破,為何所收役鬼卻不出來?”

普玄道:“婆婆,這役鬼出來的情況,我倒見識過幾番。”老嫗奇道:“你見過役鬼模樣?說來聽聽。”普玄道:“當時我看到陰風寒霧之中,有兩條人影出現,那人影追著人不放,放劍也罷,施法也罷,紮了無數劍依然無事,就算形體滅了,不久亦會再現,依然死追著人不放,直到撲到一人,把人吸成枯槁,方始消失不再。”

老嫗點首道:“那是鬼噬,鬼道之中有這一說,乃是這陰陽龍鳳塚才有的本事。如此說來,孫女婿的父母倒是相親相愛之人,不然不可能成龍鳳之塚。這陰陽龍鳳塚內合陰陽二氣,陽極而衰,陰極而弱,為了維持兩者之平衡,需不停的吸噬他人的精血神氣以滋己用,希圖達致混沌無分之境,若真的能陰陽相濟如合體雙修一般,便是這陰陽龍鳳塚內的役鬼大成之日了。”

普玄驚道:“役鬼也能有大成之日?”

老嫗道:“按理來說可行,不過真要做起來甚難,試問要吞噬掉多少旁人的精血神氣才能達致餛飩無分之境。再者,役鬼堂所用役鬼,可不是為修役鬼而修,乃是既修役鬼又修己身的邪法,修役鬼更是為了修持己身。”把葫蘆底朝上,露出幾個稍大的朱砂符文,道:“你們看,這幾個符,可讓持塚者與役鬼同享吞噬的精血神氣,每吞噬一次,大半精華倒讓持塚者吸去,便是此因,才讓那些賊子樂此不彼,不思勤修己身,卻思侵占他人心血來助己成功。”

普玄與定觀恍然,齊聲都道:“這種邪法可惡,不知是誰如此惡毒,想出此種傷天害理的役鬼法來。”

老嫗嘿嘿笑道:“誰說役鬼法傷天害理了?”

普玄道:“它喪人神誌,讓人居於塚內不得輪回,又吞噬旁人精血,難道不惡毒了。婆婆你自己都說役鬼堂所用的是邪法。難道貧道說錯了麽?”老嫗道:“役鬼堂的役鬼法自然是惡毒了,然這役鬼法本身卻並不是邪法。”普玄等人一時不明,隻好呆呆的望著老嫗等著回答。

老嫗指著葫蘆底那幾個稍大符文道:“這才是罪魁禍首。若是沒這幾個符咒控製,便隻收人之魂魄,雖然一樣吞噬人之精血,卻不會與人共享。役鬼法流傳之初,便不是用來損人利己的,乃是一些有根底的人自知大限將至,凡心不死,卻又不願離世輪回,用來苟生避世的法術。他們把器具作塚,棄了骨肉,居於塚內,繼續人世之旅,若是功德有成,修成散仙之資,也可保數百年不滅,若僥幸天劫不死,便有登上九天指望。所以說,役鬼法並非是傷天害理的邪法,乃是一種濟世渡劫的異門法術。”

普玄與定觀何時聽過這翻言語,個個癡呆,人人發傻,好一會方道:“果是奇術。真是匪夷所思之至。”老嫗道:“天下事無奇不有,又豈是你兩個小輩所能明了。”

普玄又道:“那為何在魔教役鬼堂手中,便成了驅鬼害人的邪術了呢?這役鬼法又是何人傳下的?”

老嫗沉默良久,淡淡說了一句:“人若是心生邪念,那再好的法術也都成了邪法。便如這役鬼法一般,能救人也能害人,但看人一念之間。至於這役鬼法本身的來龍去脈,老身倒可告知一些。”

普玄、定觀與方仲於此神秘之事都甚感興趣,都豎耳傾聽。

老嫗道:“三百多年前,蜀地有一個奇門鬼道,俗稱巫鬼道,統領川蜀不知經年。其轄下信徒門人眾多,蜀地無人抗衡,連一向是凡仙之首的昆侖諸派都莫能輕視。時巫鬼道門人以鬼卒、鬼將、鬼帥自稱,也興符水施法之術,救濟一方之民,深得蜀人擁護。統領巫鬼道的人傳到這一代時,乃是一個巫婆做主,在蜀地以巫術詭異著稱。本來也極為興旺,不料那巫婆突然失蹤,門下無主,起了內亂,意見不合者互相攻殺,便是那時,有一支巫鬼道流離之眾不能見容於蜀地,投奔於魔教麾下,便是役鬼堂的前身了。”

普玄道:“原來役鬼堂來源於此,那役鬼法也是那巫鬼道傳下來的羅?”老嫗道:“正是。”普玄道:“這巫鬼道真是了不起,不知後來怎樣?”老嫗道:“巫鬼道一亂,土崩瓦解,在蜀地便崛起了另一個門派取而代之。”

普玄奇道:“哦?是什麽門派有這等實力?”老嫗冷冷的道:“便是那天師道!”

普玄與定觀大吃一驚,“天師道?”

老嫗道:“天師道以風雷之勢迅速崛起,頗多疑問處,時我正在蜀地遊曆, 便也去查探了一番。去了之後才發覺,那巫鬼道也並非真的是土崩瓦解,不過是改頭換麵,另立了門庭,那天師道裏的人物,十之**還是巫鬼道的人馬,不過披了一層道皮而已。”

普玄與定觀相互駭然,天師道與茅山一脈相承,每數年也互通款曲一次,雖知天師道溶入許多旁門左道,然其門戶之盛,實非茅山可比,故此一向仰望,不想從這位老婆婆嘴裏聽到,天師道所以昌盛,乃是有昔年的巫鬼道相助,真是意想不到。不知這天師道崛起與巫鬼道之消亡有無聯係。

普玄忽然想到一事,結結巴巴的道:“老婆婆,你方才說,那時你在蜀地遊曆,這個……這個……,如你所說,巫鬼道是三百年前的事,那……,婆婆要多大年紀?”

老嫗嘿嘿一笑,頗有些思慕往事之態,說道:“ 老身至今三百八十一歲了!唉!老啦,想當年我還是閨女之身,四處遊山玩水,何等的逍遙自在,真是往事依稀,不堪回首。”枯手摸頭,看白發蒼蒼,不勝感慨。

普玄等人差些下巴掉地,驚道:“三百八十一歲!?”

老嫗翻眼道:“這有什麽稀奇,你們居於俗世,流連風塵,自然不知修真練氣之人的諸般不同。若是你等也有堅貞修道之心,數百年生命並非難事。需知五百年一劫,若連這些壽數都不到,哪來曆什麽天劫!”

普玄歎氣道:“貧道這等卑微的吐納功夫,就算練得精熟,活至百歲已是多福,又哪裏會經什麽天劫?我不求成仙,但求個俗世榮光,能夠傳於後世便也知足了。”定觀也點頭讚同師兄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