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婆羅寺(八)

少女顯然對這個回答並不滿意,向方仲道:“既然一切都是上天安排的,你還跑這裏來做什麽,在家等著就是,老天已經注定結果了,你再努力也沒有用。 ”

方仲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若不努力,老天爺也看不過去。”

少女笑道:“原來老天爺也是可以左右的。”

二人爭論的事其實永遠沒有答案,做一件事失敗了,有人說是自己不努力,也有人說這是老天注定。成功了,又有人說這完全靠自己的拚搏,更有人說天恩眷顧,傻瓜都有傻福。於是,每個人都可以對一件事解讀出不一樣的東西來,區別隻在於上天被感動或沒被感動,而能夠感動上天的尺寸,誰也無法把握得住。它有時候很慷慨,慷慨到讓人激動落淚,深覺苦盡甘來;而它有時候吝嗇到讓人心碎,無窮的淚水也不能讓它心慈手軟,該來的苦難一點都不會減少。

在接下來的時間裏又來了幾個靈女,大殿終於顯得有些擁擠了,而所留下的空位也隻夠一個靈女和她的隨駕僧人盤坐。

外麵再次傳來腳步聲響,那老年法師興衝衝道:“這應該是最後一個了。”

方仲注目看去,隻見走進來的是一個身穿海藍色長袍的少女,項下無數珍珠瑪瑙,散發著珠光寶氣,連束腰和衣袍之上都裝飾著不少名貴寶石,可說是打扮最為華貴的一位靈女,而且她雙眉上揚,眼角眉梢隱隱有一股煞氣,一副傲然的樣子。旁人在她那高貴的眼神之下都不由自主的低下頭去,不敢和她目光相接。

方仲也同樣被她的目光所刺,感到一陣心驚,這靈女的功法有些特殊,隻是放出來的眼神就讓人如芒在背,其他靈女雖然也都不是平凡之輩,但若論修為高下,非此女莫屬。方仲雖然不懼此女的凜凜目光,可也不想引人注意,他把目光斜移,看向那女子的身旁之人,豈知一看她左右兩位法師卻嚇了一跳,連忙低下頭去。

那身穿海藍色長袍的靈女兩旁各站著兩位黃袍法師,其中一個長得五大三粗滿臉橫肉,一看便是凶猛暴躁之人,而另一個卻麵目清秀,雖然穿著一襲黃色法袍,卻自有一股儒雅之氣,隻是他的嘴角總是翹著,眼神上翻,看起來有些目空一切。這後一人不是別人,正是被黑鱷上師帶到海野城的莫嵐,沒有想到他會護送一位靈女到這裏來,看來這位身披海藍色長袍的靈女就是大龍神法王所在的海野城選送而來的。

敵仇遠仇酷孫恨戰冷敵恨敵

海野城的僧人在那藍袍靈女的率領下,走到最後的位置坐了下來,莫嵐如方仲一般就坐在那靈女的身後。方仲已從童廣口中知道如今的莫嵐早已今非昔比,他連童廣都可以翻臉無情,更不要說自己了,故此方仲根本沒抱莫嵐還念故人之情的念頭,此刻若被莫嵐看到自己,肯定會揭發自己,隻憑闖入祭祀聖壇偷取聖水這條大罪,就足夠讓自己萬劫不複。

好在莫嵐也絕對想不到方仲會出現在這裏,他和身旁的那個法師交談了幾句,又和前麵的靈女悄聲低語,似乎二人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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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殿**有十五個靈女及其隨行人員,所有人都到期之後,隻聽外麵響起了三通鼓聲,殿中的人屏聲靜氣,靜靜等候接下來發生的事。殿門外人影閃動,接連走進來三位紅黃兩色法袍的僧人,一個個頭頂法冠,端莊肅穆。方仲一眼看出這三人正是當初在進婆羅寺後院時留在拱形塔樓上的三位上師,當初那個出場維持秩序的凶惡僧人卻不在其內。

這三人在前麵一站,身後還有十來個黃袍法師,人人手托著一隻木盒,不知其中裝著何物。

其中一個最是年老的上師緩緩道:“諸位靈女既然已經到齊了,那麽就開始吧。在佛祖欽點之前,你們還要過諸多考驗,這第一關便由我等三個上師負責。本上師負責慧的考驗,餘下二位,分別負責悲、和合兩念之考驗。”

在他身後的兩位上師,其中一個中年人手中拿著一柄彎刀,而另一個更年輕的卻什麽也沒拿,但在他身後卻站著兩位花枝招展的女子,隻穿著一件寬鬆法袍,且衣帶漸開,隱隱露出無邊春色。

三個上師說完,讓所有靈女站起身,隨著那年紀最大的上師走出殿外,而所帶來的人卻依舊留在原處。方仲和黃袍法師低頭雙手合十慢慢等待,方仲輕聲道:“法師可知這慧念考得是什麽?”

黃袍法師道:“慧念自然考得是覺悟,隻是上師會出什麽題,我等就不知道了。想來不會超出無、有、我、非我這幾個佛旨,誰若是解釋錯了,那定然會給上師留下很不好的印象。”

方仲對此一竅不通,不敢再問下去,生怕那個黃袍法師也問些佛不佛的問題,那可就要露陷了,但這慧念考得是什麽卻有了一個大概,估計和道德經一般,是對道的理解。

似這種考驗也用不了多長時間,便有靈女陸續返回大殿,隻是一個個看上去有喜有輩,似乎解答這樣的問題並非方仲想得這麽簡單。大殿門口終於出現了那少女身影,她的臉上帶著笑意,到了方仲麵前盤腿坐下。方仲悄聲道:“那位上師問了你什麽問題?”

少女笑著道:“上師問我,‘我’和‘父母’必有一死,誰生誰死?”

方仲道:“當然是父母生我死。”

一旁的黃袍僧人搖頭道:“你錯了,佛讓誰生就生,誰死就死,你怎麽可以代佛選擇,這話要是傳到上師耳中,你必招致責罰。”

方仲愕然道:“法師所言真的是正確的嗎?”

少女笑道:“法師也錯了,這正確的回答應該是我生我死,我一入佛門,父母與我何幹,他們死不死、生不生是他們的事,我不需要知道。所以我選擇生就生,我選擇死就死。”

黃袍僧人喜道:“說的對,‘我’與‘父母’不過是冤孽而生,既入佛門,便已是陌生人,二者根本無關。”

方仲輕輕咳嗽一聲道:“央姑娘,你真的是這麽想的嗎?”

少女回過頭來,燦爛一笑道:“是的。”

看著她那天真笑容,方仲卻覺得心中一痛,不知該如何說話,似乎她的選擇是正確的,因為她覺得自己無父無母,一個沒有父母之愛的人,自然不會去選擇一個保留父母的答案。

但是當有一天,她真的知道自己有父有母,她會這樣選擇嗎?

方仲有些不敢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