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靜逸之徒

錢文義大聲道:“周青技藝精熟,連勝二場,為示嘉勉,以場中之劍賜之。請上前取劍!”

周青越眾而出,至場中拔劍,手握劍柄,頓覺豪情湧上,飄然之下一陣暈眩:“我周青也有今日!”運氣一拔此劍,寒光耀目,果然是一把好劍。周青持劍在手,到台前謝恩。

懸天真人嘉許點首。通悔道:“此少年果有英雄之姿,若是能展示劍法一二,更稱其德。”懸天真人道:“怕為大師見笑。”通悔道:“昆侖劍法無雙,早有名傳,老衲又豈敢笑話。”靜逸道:“聽說昆侖原本劍符雙絕,傳至今朝,隻聞劍道弘揚,卻不聞符法如何,難道說,符法不能輕易示人?”靜逸隨口而言,懸天真人卻麵色一沉,道:“符法雕蟲小技,我昆侖劍法精奇,豈能與之並列?劍符雙絕之說,久遠之事,不必再提。”靜逸見懸天真人不悅,平靜的道:“昆侖劍法既稱一絕,定是精奇。”懸天真人心道若要人服,需展露些本事,這台下弟子能連勝兩場,定然劍法不錯,主意已定,說道:“著周青即刻演練劍法一套,以供大師指點。”

周青聽得此言,心中猶豫,若在平時,有此露臉機會,那是求之不得,隻是現在有傷在身,行動尚且不便,何況練劍。可是掌教真人發話,又不好拒絕,隻得咬牙道:“弟子得令。”把劍施展,在場中施展了一套昆侖劍法。

周青雖然使得滿頭大汗,但傷了肺腑散了真氣,腳步虛浮,出手無力,雖然劍招不差,然明眼人一見便知徒具架勢,空有其形,沒有其質。周青強忍著疼痛,終於把劍招使完,收劍施禮道:“弟子獻醜了!”

懸天真人麵無表情,淡淡的道:“退下!”

如通悔大師、靜逸人等自然看穿,便是錢文義陸文甫等人也是難堪萬分,哪裏知道周青如此不爭氣,平白的給昆侖丟臉。盧公禮狠狠瞪了一眼錢文義與陸文甫,二人把頭一低,不敢申辯。氣氛沉悶之極。

通悔大師首先打破沉悶,笑道:“昆侖劍法平淡之中透著神奇,老衲細細思之,果然精妙。”懸天真人勉強笑道:“大師眼中,不值一提。”

靜逸道:“再好的劍法,也要人使方能精妙。”懸天真人哪裏會不明話中之意,靜逸此言正是指昆侖用人不善,空有精妙劍法沒有善使之人,懸天真人道:“神尼見解獨到,慈航靜齋又以劍法為長,不如讓神尼門下弟子,就在這場上演示一番技藝,讓我昆侖弟子見識一下,如何?”

靜逸道:“豈敢班門弄斧。”

懸天真人道:“劍道切磋,不分尊卑,莫不是神尼有意藏私,不肯示人。”

靜逸本是心直口快之人,聽了此言,便道:“既然真人有意一觀,貧尼便讓小徒試演一番。”陪座的盧公禮笑道:“正該如此,讓我等欣賞一下慈航靜齋劍法的精妙之處。”頓時有數人附和,通悔大師則是笑而不語。

靜逸起身,至台前,緩緩道:“徒兒何在?”

一個嬌柔之音道:“弟子在!”慈航靜齋弟子群中走出一個嬌弱少女,在台前跪倒。靜逸道:“今有昆侖高賢要指點我慈航靜齋劍法,你去試演一番,如有不到之處,能得指點,也是受益匪淺。”

那嬌弱少女道:“弟子遵命。”站起身,緩緩走到場中,把隨身佩劍的絨繩解了,理了一下劉海,微微一仰頭,匹練烏發盡垂腦後。

那少女舉劍,柔聲道:“請各位指點。”緩緩拔劍,一分分抽出,劍刃雪亮,反光照映在她的臉上,襯托的白玉無瑕。素手輕輕一擺,劍鞘分開,試無力,試慵懶,劍尖往旁一指,卻又佇立不動。

眾人全都凝視於她,不知接下來有何驚人劍招。

劍尖橫移,劃過一個弧形,做了一個妙曼的回旋,搖曳婀娜。與其說是練劍,不如說是起舞。人與劍,沒有一分殺伐之氣,有的隻是寧靜平和,美不勝收。

盧公禮笑道:“真是賞心悅目,果然精妙。”也不知是暗含諷刺,還是誠意讚揚。

劍勢緩緩變化,初時平和,漸漸變急,在數個回旋之後,隱隱有風聲吹起。忽聽一聲嬌叱,打破寧靜,霎時劍光爆盛!無數朵劍花閃耀,左右飛旋,如群蝶亂舞,繞花飛翔!人在劍光裏,又如淋浴瀑布,浪花衝激下,一朵朵飛濺開來!

頓時驚訝之聲四起,發自圍觀的眾多昆侖弟子。盧公禮與懸天真人等頓時愕然。

看台上,靜逸微笑道:“小徒的劍法,還入得了各位的法眼麽?”

通悔大師讚道:“慈航靜齋的劍法果然高明。”懸天真人沉默不言,其實心裏又何嚐不知,這前後演練劍法,昆侖已然輸給了慈航靜齋。盧公禮等人稱讚固是不願,卻也不能昧心說靜逸的弟子劍法練得不好,思來想去,還不如閉嘴。

劍風勁急之時,那少女忽然收劍,低眉垂首,平端於胸。風聲漸止。眾弟子隻道劍已練完,正要喝彩,哪知她又猛一抬頭,秀目一閃,一道電光從手中

飛出,直射蒼穹。眾人一呆,也隨著仰頭上望。隻見碧空之中銀光一閃,往下插落,也不知會掉到誰的頭上。觀看的眾弟子一陣慌亂。

那少女反手一背劍鞘,從從容容單手行禮,稽首道:“獻醜了。”嗆的一聲,從空掉落的寶劍已重新插入劍鞘。周圍頓時掌聲四起,紛紛驚歎於她分寸的把握巧妙。

懸天真人冷眼掃過台下弟子,見驚慕者有之、自愧不如者有之、迷醉者有之,也許慈航靜齋說一句招收男弟子,這些人一個個都擠破頭的去了,哪裏還有昆侖弟子一點尊嚴,不由得重重冷哼一聲:“肅靜!”眾弟子這才噤聲肅立。

“哈哈哈!”一聲長笑,起自台前,卻是錢文義發出。

盧公禮見徒弟無故發笑,本就責怪他選人不明,讓昆侖丟臉,生氣的道:“錢文義,你笑來作甚?”錢文義一拱手,道:“徒弟是看慈航靜齋的弟子劍法美妙,卻少一物助興,故此發笑。”

盧公禮奇道:“少何物助興?”

錢文義笑道:“若有清酒一杯,再觀絕妙劍舞,豈非樂事。弟子本來不知有貴客來臨,疏於招待,不曾備得水酒,可謂掃興,弟子乃是為此啞然發笑。”此話一說,盧公禮轉怒為喜,點頭道:“原來如此。難為了慈航靜齋弟子為我等演此劍舞,卻無物以助興,真是可惜了。”他這話大聲而喧,台下多數弟子都聽見了,恍然明白,原來這樣一個少女舞劍,不過取悅於人而已,原本的敬仰之意立時消去,反生輕視之心:花裏花俏的劍法,又怎麽能上陣殺敵了。

盧公禮與錢文義師徒兩個心意默契,談笑之間收攏人心,還把靜逸與慈航靜齋貶了下去,其靈機應變的是出奇,懸天真人不禁也臉露笑容。

靜逸霍然站起,冷笑道:“既然貧尼的弟子不過是舞劍助興,可否讓那連勝兩場的昆侖弟子上場,與之比試一番,究竟誰才是取悅於人的花架子。”通悔大師勸道:“虛實有定,何必求證。”靜逸哪裏肯聽。

盧公禮沉吟未決,那錢文義又道:“男女比試不公,勝之不武,我舉薦一人,與令徒正好匹敵。”

靜逸道:“是誰?”

錢文義道:“我天玄宮平常一個女弟子——姬雲袖。”在一旁侍立的青衣仙子冷玉函一聽這話,冷冷的道:“天玄宮什麽時候要聽錢師弟的話了?”錢文義尷尬的道:“小弟不敢。”

盧公禮接口道:“既然神尼想見識一下昆侖真才實學,天玄宮又何必推遲。”冷玉函比盧公禮低了一輩,見師叔出言,又豈能拒絕,隻得道:“是。”盧公禮複又問懸天真人道:“掌教師兄以為如何?”

懸天真人正要壓一壓慈航靜齋的勢頭,長一長自己的威風,有此機會怎能錯過,便道:“就著姬雲袖與神尼高徒切磋一下,隻是記住點到即止,千萬不可傷了和氣。”盧公禮得了師兄旨意,親自到台前,大聲道:“適才慈航靜齋弟子獨舞一場,不免寂寥,不能顯真實本領。為助雅興,掌教真人宣天玄宮弟子姬雲袖,上場與之比劍。技藝切磋,點到為止。”

天玄宮弟子之中,姬雲袖緩步走入場中,施禮道:“弟子領命。”

靜逸對著那少女道:“好好比一場,讓人看看慈航靜齋的劍法到底是舞劍還是劍舞。”那少女低低的道:“是,師父。”微微側頭,打量了一下姬雲袖。姬雲袖亦看了看那少女。見那少女明眸皓齒,垂眉之間竟似一股淡淡哀愁,加上那弱不禁風之姿,讓人不禁心生憐意,這樣一個嬌滴滴的人兒,內裏會堅強到哪裏去?

姬雲袖微微淺笑道:“師門難違,得罪了。”那少女道:“不用客氣。”二人互行禮數,退開數步,緩緩拔劍。

在昆侖弟子的人堆裏,一群人正自輕聲討論。柳一眉道:“我看姬雲袖會勝。”

另一個弟子道:“我也覺得是這樣,你看那慈航靜齋的弟子,怯怯諾諾,分明一個待在深閨的小姑娘家,能有什麽本領。”

馬友德道:“人不可貌相,說不定她隱藏著驚人本領呢。”

柳一眉笑道:“說得不錯,麻姑山的人就是如此,馬兄可謂知幾。”

馬友德長相不好,聽柳一眉取笑,假意怒道:“你笑話我尊容!父母所生,天生所養,能有什麽辦法。再說柳兄你也不見得比我好到哪裏去,就你這模樣,是不會有女孩子喜歡你了。”

柳一眉一摸眉毛,笑道:“在下虔心修道,擔心此事幹嘛。”一捅身旁的方仲道:“方師弟你說是不是?”卻見方仲眼盯著場中眨都不眨。順著方仲目光看去,正是那個少女。柳一眉笑道:“方師弟,你看上了那個小姑娘了麽?”

方仲一驚,急忙搖頭道:“沒有,沒有。”

柳一眉道:“那你老盯著人家看幹嘛?”

方仲期期艾艾的道:“我……我……隻是好奇。”其實內心所想,已然飛到了數年之前,樹林之中,那一絲電流,還在觸動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