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的天氣總是變幻莫測。清晨的陽光隻是出來給人們打了個招呼,便讓陰雲密布的灰暗占據了整個天空。濕重悶熱的天氣在這片神秘美麗的土地上飄**。

藍衣公子搖著折扇,額上卻仍有汗珠冒出。終於,她猛地推開了房門。

“小二,小二,澡堂開了沒有?”伸長著脖子,展汐衝樓下喊道。

“客官,一大清早就想要衝澡啊?”小二探出頭,看著那位一身中原人打扮的英俊公子,有些疑惑。中原人都是這樣有潔癖麽?

這麽早,應該沒人會在那兒吧?想了想,展汐從懷中摸出一錠元寶,有些痛心地看了老半天,一揮手,拋到小二手中,痛心疾首道,“那個澡堂,我包兩個時辰!我討厭誰打擾我洗澡!”

微微一怔,小二把元寶揣入懷中,一臉的堆笑:“這個好說……”

確定沒有人後,展汐這才放心地舒了口氣,寬衣解帶走下水去。

“啪!”一聲輕響,展汐應聲回頭,一個暗紅色的錢袋靜靜地躺在木板上,錢袋上的龍紋刺繡在晨光中泛出金色的光芒。

俯身拾起,展汐看著這個其貌不揚的錢袋,臉上揚起了一絲微笑。

四天前,才來到鎮南的她便被這裏五花八門的新鮮玩藝兒弄得暈頭轉向。當然,在吃喝之後,要去的,就一定是賭坊。本以為穩操勝券,從未敗過的她卻受到了平生最慘的失敗。那些以蠱蟲為道具的賭器讓她一路上“賺”來的錢被洗劫一空。

“公子啊!我們這裏可跟中原不一樣,輸了錢給了就走人,你看你今天運氣這麽差,就別再死撐了!”坐莊的人這麽勸她,當然也算是在嘲諷,“再說,你還欠著錢呢!”

“你……”展汐盯著那個人,微微冷笑,從來沒有人敢這麽對她說話!贏不了你?我還偷不了你啊?下定決心,展汐正要出手,卻聽到另一個聲音——

“她的帳,我來付!”

一回頭,展汐看見了站在自己身後的白衣男子。白衣勝雪,有著另一種風流倜儻。男子臉上戴著的麵具遮住了他的麵孔。

白玉麵具上有著精致的紅色條紋,宛如一道血色的傷疤橫在白皙的臉上,顯得尤為觸目驚心。露出的,隻有一雙淡漠的眼睛,和薄薄的嘴唇。男子的眼神很冷淡,看著展汐的目光中卻有著莫名的深意,似乎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展汐在腦海中搜尋有關麵具人的訊息,卻隻有一片空白。出神之際,那個清瘦的白衣男子已經將她拉出了賭坊。

沒有問那個男子是誰,英俊飛揚的藍衣公子卻皺起了眉頭,捂著心口蹲了下去。

“怎麽了?”脫離了賭坊的嘈雜,這個男子再度開口,聲音溫柔卻又冷澀。

“心疼啊……我的錢……”展汐一臉痛苦,似乎比自己快死了還要難受。

“那……這個給你好了。”輕輕說著,白衣男子纖細的手上拿著一個暗紅色的錢袋遞到展汐麵前,錢袋很普通,上麵隻是繡著一條精致的金龍圖樣。

展汐怔怔地看著那張白玉麵具,疑惑而戒備:“怎麽?想要和我拉關係啊?”

“你還真是麻煩。”麵具後發出了輕輕的笑聲,白衣男子聲音依然溫和而平緩,“不是想和你拉關係。我隻是不想得罪魔刀主人。”

“你知道我是誰?”展汐顯然吃了一驚,手卻不再有絲毫猶豫地接過了錢袋,“你是誰啊?”

直起身,麵具後的嘴角微微上揚:“你會再見到我的,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就這麽離去,那個清瘦的男子隻留下了一個蒼白的背影,讓展汐百思不得其解。

展汐一手攪著水,一手拿著那個紅色錢袋,皺著眉頭,喃喃自語:“到底是誰啊?”那個人,身形真的很像軻煜,可是聲音卻比軻煜滄桑了一點,不過還是很像。可如果是軻煜,他沒有必要戴著個麵具吧?

“哎呀!”越想越糊塗,猛地搖了搖頭,展汐幹脆閉上眼什麽也不想了。

水在一點點變涼,展汐毫不在意的泡在裏麵。長時間堆積起來的疲憊湧上心頭,讓平日雷厲風行的她隻想好好的浸泡在水中,洗涮滿身的疲憊。然而休息隻是短暫的,屋外輕微的聲響讓懶散的雙眸瞬間凝聚起來。

“唰!”翻身出水,一揚手,衣衫已迅速回到了展汐手中。穿上衣服的同時,展汐已一腳踹飛了寬大的屏風。

似乎沒料到會有這突如其來的攻擊,屋外的人連退幾步,終於定住身形,一道白光,屏風被斬為兩半。接踵而來的便是清脆的聲響和火辣的疼痛。

“啪!”一個耳光已經重重扇在了屋外白衣人的臉上。斷開的屏風後,是一雙明亮的雙眸,夾雜著羞怒與惱火,狠狠地盯著眼前的白衣男子。

“你個大……”展汐指著那個被打得偏過頭的男子,正要破口大罵。但看清那張轉過來的臉後,展汐一臉的緋紅頓時褪去了一半。

“怎麽……怎麽是你啊?軻煜。”

“什麽?朱雀不在你這裏?”用冰涼的杯子捂著臉上紅紅的手印,莫名其妙被人挨了一耳光,軻煜的臉色明顯十分難堪。

展汐倒是若無其事地坐在一旁,一邊倒茶,一邊說:“我才來那天她是和我在一起,不過隨後她就回分舵了。怎麽?她不在?難不成,你們吵架了?”

“展兄,你……”軻煜淡淡皺眉,卻終究說不出什麽。倚坐在軟椅上,半晌他才淡淡開口道,“朱雀已經有一天沒回分舵了,我以為她在你這兒。”

“一天?”展汐終於恢複了正經,停下了倒茶的手,眉宇間也有了絲絲的擔憂。翔月一般是不會做出這樣讓人擔心的事。然而看見對麵好看的男子皺起的眉,展汐卻微微笑了笑——

軻煜,看來是真的喜歡翔月,不然他怎麽會親自前來?

“堂主!”急促的話語隨著急促的腳步聲一起傳入展汐的房間,打破了凝重煩悶的空氣。

“……”下屬正要開口,目光卻落在了一旁的藍衣公子身上,欲言又止。

漫不經心地擦拭著墨色長簫,展汐沒有絲毫要回避的意思。

“你說便是。”抬了抬手,軻煜示意下屬不必在意。

頓了頓,下屬終於說道:“據吳道長派來的人說,昨夜神雨占卜師偷襲他的居所,吳道長的弟子無一幸免。而當時,朱雀大人也在那裏……”

“喀!”一聲輕響,軻煜手中的杯子輕聲裂開,“她在那裏?受傷了還是……”

“朱雀大人應該沒事。”聽出了堂主略微顫抖的聲音,下屬連忙說道,“隻是吳道長希望堂主能親自前去,詳細情況他自會說明。”

“媽的!你們軒轅門的人是怎麽搞的?”猛一拍桌子,展汐忍無可忍地跳了起來,也不顧是不是軒轅門的內部事務,大聲吼道,“你們怎麽會讓翔月一個人去跟那個什麽狗屁占卜師交手?”

下屬被這突然的叱問給鎮住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一旁的白衣男子。雖說魔刀血劍情深意重,可青龍堂主對朱雀堂主的感情絲毫不亞

於展汐對朱雀的感情,朱雀出事,最擔心的還是青龍吧?

然而蒼白清瘦的青龍堂主卻似乎並沒有在意魔刀主人的憤怒,纖長的手指揉著太陽穴,聲音衰弱而嘲諷:“展公子不必太過擔心,朱雀堂主可不是神雨占卜師能夠打敗的。我會把她找回來,我可不想得罪魔刀主人。”

驀然愣住了,展汐原本惱怒的眼中閃現出一絲震驚和神色。

“我隻是不想得罪魔刀主人。”白衣男子俯下身,把暗紅色的錢袋遞到她麵前。白玉麵具後的眼睛裏有著微弱的笑意。

相似的清瘦,相似的白衣,相似的話語。

難道真的是他?

展汐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美麗男子。軻煜隻是起身拂袖,看了看下屬,淡淡吩咐道:“吳道長現在在分舵吧?我回去見他。”

當白衣緩慢地移出門口,展汐猛然清醒似的大叫起來:“等等,我也去!”

嚴重的傷勢讓吳子塵在一夜之間就變得蒼老了許多。全白的頭發與胡須,讓曾經威風凜凜的中原第一道長現在卻如風中殘燭一般。

“你是說為了青龍,翔月隨那個占卜師去了神雨?”屏退了左右的下屬,在聽說實情後,展汐分外驚訝。

看了看陰暗角落裏的白衣男子,老道長極為懊悔地說道:“其實那個占卜師說青龍堂主中毒是假,隻怪貧道當時受傷太重,根本無法開口。”

“大師,你好生歇著吧。”淡淡說著,白衣男子很是平靜地推開房門。

“等等。”吳子塵忽然叫住了正要離開的兩個人,言語中已有了鄭重的意味,“展施主,此事,還需你出手才行。”

微微一愣,藍衣公子轉眼笑道:“這是自然,大師放心便是。”一向嬉皮笑臉的魔刀主人,此刻的笑容卻有著讓人值得信賴的深意。

漫步於南疆分舵,展汐並不理會那些軒轅門弟子敬畏的目光,隻是與軻煜並肩走著,偶爾側過頭,看看身邊人慘淡虛弱的臉。更多的時候,她是安靜的。害怕打擾到軻煜,她安靜得一反平日。

沉默了很久,軻煜終於轉過頭問了一句:“展公子真的打算與我軒轅門合作?”

停下腳步,展汐看著眼前蒼白憔悴的白衣男子,淡淡地笑了:“不是與軒轅門合作,而是與你軻煜合作。能讓翔月犧牲到如此地步的人,值得我相信。再說,這也不是你一個人的事吧?”

怔了怔,一直冷淡的男子終於笑了起來:“看來展兄並不像傳聞中的那般沒心沒肺。不過這次展兄要多少報酬呢?”

奇異的笑容綻開在藍衣公子臉上,冷冷地看了軻煜一眼,展汐轉過身歎息道:“不需要。這隻是為了翔月罷了。”

細細地擦拭著我,主人的手卻有幾次差點隔著手絹被我割破。如此心神不寧,是為了什麽?是因為聽到古翔月的消息,還是因為那個軻煜?

“他到底是不是他?”主人在心裏一遍遍的自問。

其實無所謂是不是,主人在心裏已經相信他是了。

然而我知道,不同與軻煜的淡漠。那個戴著白與麵具的男子有著莫名的親切感,仿佛在很多年前便曾經相遇過。

很久之後,我才知道,那隻是個開始。一向不相信愛情的主人,竟也在南疆那片詭秘的土地上有了少女才有的感情。然而那段感情,卻成為了主人最隱蔽的傷痛。

如果主人知道這段感情的結果,我想她也許一輩子都不願意有這個開始吧?

——風血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