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歎氣,似乎感覺到有人臨近,軻煜抬眼一望,原本大霧彌漫的目光頓時凝聚起來。手指停頓在一根琴弦上,再沒有動過。而一旁的白虎也轉過頭去,一動也不動,仿佛被什麽給鎮住了。

散開的琴聲中,軻煜緩緩起身,披在身上的白裘外衣順逝滑落。

遠遠的院落門口,不知什麽時候站著一位紅衣女子,雖然看不清她的麵貌,但在月光下,她婀娜的身姿還是畢露無疑。

清冷的月光照在那個紅衣女子身上,齊腰的長發散發著淡淡的銀白光芒,火紅長裙下的她仿佛是一個詭美而妖豔的精靈。看見了院內的人,紅衣女子微微一怔,緩步走了過來。

待紅衣走近之後,軻煜和白虎都才看清了那位一身紅衣的美麗女子。

“朱雀?”白虎的話語裏包含著懷疑和震驚,“果真是個美女!”

這個女子的確是他見過得最漂亮的女子,但是他並沒有為之傾倒,因為這個女子的身上似乎籠罩著淡淡的殺氣和血色……

血劍?這便是殺氣的來源麽?即便是麵對同僚,果然也如傳說般的冷漠。凝視著女子腰間的劍,白虎在心裏微微苦笑,他總算知道軻煜為什麽去過大漠後會變得更加沉默。有這樣一個女子在身邊,永遠都會讓人覺得有冰涼的寒意。

“白虎堂主?”紅衣女子的聲音裏沒有疑惑,她微微地笑了,可就連笑容也是帶了冰霜。使她原本驚世的美貌帶給人醉意時也帶來了徹骨的涼意。

“我是白虎。”白虎笑了,仿佛二月的陽光。他一直是愛笑的,即便在這個冷酷淡漠的江湖中經曆了再多,他依舊是愛笑的。

“好了,你們就慢慢聊吧。我不打擾了。”不過短短的幾句交談,白虎已經不想再呆在這裏了,不是被古翔月冷死就是被軻煜的目光殺死。他想要盡快離開。說著,他已經笑著走開了。

看著黑色人影消融在黑夜裏,古翔月淡漠的臉上掛著莫測的笑意:“想不到這個白虎竟與展汐有幾分相似。”

“你去見他了?”聽到古翔月的話後,軻煜原本有些笑意的臉上忽然有了些許的失落,“翔月,你從大漠一回來就去找他了?你不回軒轅門,而先去找他。”

“回軒轅門?”美麗的紅衣女子揚眉冷笑道,“這裏又不是我的家,我為什麽要先來?”

軻煜微微一怔,原本大霧彌漫的眼中忽然閃過一絲冷光:“這麽說,幽竹林就是你的家了?”

古翔月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斷月劍,冷冷地應道:“不是,不過至少在那裏我不會覺得累。”

“累?”軻煜的目光落在古翔月身上,仿佛看穿了一切,“你也會覺得累嗎?”

微微歎了口氣,古翔月冷冷地瞥了軻煜一眼:“我想回去休息了。”說完正欲轉身離去,手卻已被軻煜死死握住了。

“告訴我!”軻煜的目光一時間變得淩厲而不容反駁。

看著這個看似文弱卻一身霸氣的男子,古翔月淡淡的聲音有了些許地提高:“難道你不覺得累嗎?為軒轅門打天下,你的醉痕劍上沾有多少血?我的斷月劍下又有多少亡靈?難道你不覺得累?”

似乎被古翔月的話怔住了,軻煜半天沒有說話。

許久他才轉過頭看著身邊的梅花,緩緩說道:“這兩年,你過得很辛苦吧?”

“沒有。”這樣說著,古翔月並沒有抽回自己的手,而是任憑軻煜握著,“有時候,我真得很羨慕展汐。至少,她可以過得自在。”

目光落在古翔月身上,軻煜的眼中有了淡淡的憂傷:“原來如此啊。我都不曾想到過。”

古翔月微微地笑了,帶著些許的嘲諷:“因為這些也是你不曾擁有的。”

“如果你想擁有,就不該加入軒轅門。”軻煜忽然用力握緊了古翔月的手。

淡淡地皺了皺眉,古翔月還是沒有收回自己的手,嘴角卻揚起了一絲笑意:“好笑!當初不是你來讓我加入的麽?”

“你可以拒絕的!”軻煜的聲音裏忽然有了決絕的意味,臉色越發的蒼白,“雖然你有你的目的,但是要知道,一旦加入軒轅門,離開的機會是很小的!”

似乎被握痛了,古翔月微微皺眉,抽出了自己的手。揉著手腕上被握出的一圈紅紫色的痕跡,她淡漠的開口:“沒有人能阻止我,我想走想留,沒有人能攔住我!”

聽得對方這麽說,軻煜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淒冷的笑:“背叛軒轅門,就是和所有人為敵。早知如此,當初讓我在大漠死了不更好麽?少了我,你若想要走,也會輕鬆一些。”

大漠!

古翔月不由得一震。在大漠,眼前這個男子不顧自己生死,挽救了她的性命。而她自己當時也不顧一切,扶著重傷昏迷的他殺出了一條血路。除了展汐,她再沒為別人如此的憤怒過。而那一身的殺氣,是為了挽救他的性命。甚至到現在他為她受的傷似乎也還沒好。

為什麽?還是怕看到有人為自己受傷。習慣了展汐的牽掛,以為對其他人都可以無所謂,但還是怕他為自己的擔心。

男子的目光仿佛想要看穿靈魂,如同身在遙遠的大漠時一般。

古翔月避開了他的目光,嘴角揚起了淒冷的笑意:“也是啊!你難道忘了我是誰?你以為我真的會為一句諾言消耗掉我一生?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我加入軒轅門的目的。”

微微一怔,那一刻,軻煜仿佛又看了第一次見到時的古翔月,一身的殺氣、冷漠、戒備……

沉默,一切仿佛都靜止了。輕輕的歎息聲打破了短暫的寂靜,古翔月的聲音裏有了說不出的疲憊與無力:“但是我從沒想過你會死,我也不想你死。”

冰冷的目光在那一霎那變得清澈,軻煜看著眼前低頭自語地絕美女子,沒有說話。

他看著她,兩年不見了,不知道這個女子在大漠又獨自經曆了什麽。血色是有增無減,冷漠也是一如從前,然而她卻是那麽堅強的挺立著,宛如黑夜裏清冷的孤月。可她的堅強在他眼裏卻顯得分外的讓人心疼。

“朱雀堂裏的事還有很多,我要回去打理了。”急促地說完這一句,像是在逃避什麽,古翔月匆匆地離開了青龍堂。

當火紅的身影飄過長長的走廊,軻煜的眼中依稀有了一絲溫暖的笑意。

那個看似文弱的白衣男子有著可以與主人披靡的力量。

風雪飄飛的落崖上,與醉痕劍交織的霎那,帶著微微的甜意,

醉痕劍已經比在了主人的眉間。而我卻與那個白衣男子仍有一尺的距離。

那個如精靈般美麗的男子揚起令人著迷的笑容對主人說:“那麽古翔月,請兌現你的諾言,加入軒轅門。”

十七歲的主人,在落崖上敗給了別人,敗給了軒轅門青龍堂堂主,敗在那個看似文弱的男人手裏。於是,她離開了好友,離開了自在的江湖生活,隨那個打敗了她的男人加入了軒轅門。而此時的主人已經學會了烈月劍法中的所有招式。劍法超群的主人在那一次敗給軻煜的原因,展汐是知道的,我也是知道的。那麽一個劍氣相撞的瞬間,那麽一個電光火石的霎那,男子美麗的臉龐映在主人的瞳孔中,幻化出另一個男子的模樣。

肖魄。數年前的悲傷重新占據主人的內心,讓她手中的我也不由得停滯了。就在猶豫的那一刻,便已經敗了吧?

然而加入軒轅門並非不是件好事。

朱雀堂堂主,才加入軒轅門主人就有了這樣的地位。那個叫碧連天的女人對主人是十分器重的,雖然主人在心裏卻絲毫不為她所用。數月之後,主人被派去大漠,隨她去的還有那個叫作軻煜的青龍堂堂主。

在大漠的三年,主人為了平定大漠而四處征戰,那個時候死在主人手中的亡魂已經不計其數。我又一次相信命運,原來我的主人果然都是不折不扣的殺人魔。每一次劃破敵人的身軀我都看見醉痕劍迷離的光芒在閃耀。

“我的主人喜歡你家主人呢。”血泊之中的短短相交,我聽見醉痕劍這麽說。

微微苦笑,我想主人也是喜歡軻煜的吧?要不然為什麽看見軻煜受傷,主人的心也會猛然一緊呢?不然主人為什麽會隨身帶著軻煜的藥呢?不然主人又怎麽會看著軻煜伸出的手而不避開呢?主人其實是喜歡他的吧?

可是主人卻總在那個男人麵前顯示出自己堅強的一麵。主人是害怕的吧?害怕這個男人會看穿自己心裏的那一點軟弱。害怕自己會有哪一天在這個男人麵前無法在掩飾自己心裏的恐懼。

而那個男人卻是那麽的為主人著想,甚至不顧自己。為了主人,那個男子受了嚴重的傷,而受傷後的第一句話他卻是對主人說:“翔月,你沒事吧?”我能感覺到主人的心在那一刻如此強烈的震動。

可是肖魄的死就像一場惡夢,而那個軻煜卻又與肖魄如此相像。我知道,當初在落崖第一次見到他時,主人就把這個身著白衣的男子當成了肖魄。他無微不至的關心著主人,彈著那首肖魄曾吹過的“思月調”,揚起肖魄才有的溫和笑容,迷離而妖嬈的眼中映滿了主人的影子。

“我不過是為了報仇,他不過是我報仇的工具,我也不過隻是他的同僚,我們彼此間根本就是相互利用而已。”主人在心裏一遍遍的提醒自己。主人是如此的脆弱,脆弱得隻有用冷漠來保護自己。然而麵對著因為自己而重傷昏迷的軻煜,主人的眼中竟然有了淚光。

為什麽主人不勇敢一點呢?為什麽要逃避自己的內心呢?難道人都是如此軟弱,用傷害別人的方法來欺騙自己。為什麽主人不主動爭取她想要的幸福呢?

難道人終究也不過是在敗自己對自己的軟弱之中嗎?

——斷月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