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從一開始,我就猜到師父可能不是人。畢竟,哪個正常人能拿一盆綠油油的仙人掌當坐騎?
可是我真沒想到,他居然是這樣奇葩的身份。
直到師兄他們盡皆戰死,他終於感受到了悲傷,開始光華盡斂露出本體。
那一刻,我看到了他的宿命。
與師父初次見麵頗具戲劇性。
彼時我倆都在半空中,我被庶妹暗算踢下了懸崖,而師父他老人家正身穿白色袍子,仙風道骨飄飄然的踏雲經過。
見到我他非常好奇,抬手便是一個定身訣,然後不恥下問:“姑娘!敢問你有何傷心之事,要跳崖自盡嘞?”
我太激動了,覺得真是命不該絕,急忙大喊仙人救命。
然後……
就悲催的發現他不僅定住了我的身體,踏馬連嘴巴也給定住了!
大佬!
所以你究竟是想我死呢,還是想我死呢,還是想我死呢?
他耐心等待片刻,見我淚流滿麵卻不說話,歎息道:“明白了!既然你已經心死如灰決意如此,本尊也不便多加幹涉。”
“想來這便是凡人的執念。望你早死早投胎,來生托生個好人家。”
悲憫的說罷,他手指一點解了我的定身訣,隨即不忍的舉袖掩俊顏而去,嗖的一下,便已不知所蹤了。
我:“……”
老子想托生成你媽!
庶妹肯定覺得她失算了。
因為我沒死成,還囫圇個兒回了家。
當正在對父親撒嬌的她猛然見到我時,下巴頓時掉下。臉色之精彩,鍋蓋底成精也不過如此了。
“長、長長長姐!”她結巴了。
我笑眯眯跟她打招呼:“好妹妹,多謝你送姐姐的大禮呀!我可太喜歡了,改天給你回一個。”
庶妹又驚又怕,快要哭了。
父親狐疑的看看她又看看我,板起臉教訓她:“舒華,你是不是又捉弄你嫡姐了?”
我搶先回答:“父親這個又字用得很好。不過這回舒華可沒捉弄我,我們姊妹倆開玩笑呢!”
“哦,是這樣嗎?”父親問她。
“……是、是是啊。”庶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父親就滿意了。
身為胤城三流修真世家的家主,他永遠不會理解三個月後那個可以進萬劍宗的弟子名額,對舒華來說比我這個嫡姐的命還重要;
就像他不理解為何當年他隻是納幾個侍妾,我母親便毅然的離開了他。
輕車熟路回到自己的房間,一條青蟲扭動著滑出了我的衣袖,搖擺著觸角表功:“舒月,這回可是我救了你吧!”
我歎氣。
這次還多虧了它。本以為是撿回來個會說話的小屁蟲,不料它居然關鍵時身體陡然變大如同一條巨蟒,墊在了我下落的身體底下,這才保住了我的小命。
隻不過它那形象,屬實一言難盡罷了!
嘶……想想就惡寒呐。
我警覺的攏起袖子躲遠:“你不會又突然變大吧?”
青蟲委屈:“我哪有那麽大本事?變大一次就把我靈石快費光啦。”
“……你還有靈石?藏在哪呢?”我好奇的忘記了害怕,不可思議地上前撥拉了它一下。
青蟲頓時肚皮朝了天。
它氣得扭動著身體吱吱亂叫:“又欺負我!舒月,你不講義氣啊!”
我眼尖的發現它有一根足上套了個小圈圈,不由分說摘了下來。青蟲急得大叫:“我的戒指!”
笑死。
你一個破蟲子戴什麽戒指。
歸我了。
用靈力一探儲物戒,居然還有幾百塊下品靈石!
這麽富有的蟲子,之前不會是哪個大門派弟子的靈寵吧?
青蟲翻滾大哭:“你拿我戒指!”
我威脅它:“就你個每天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寄生蟲,好意思麽你?要不明天你就搬出去。”
“……也不是不行。”
青蟲立刻改口。兩根觸角耷拉下來,還拿小眼睛賊溜溜的偷看我。
嘁。
就這猥瑣模樣,說是偷東西被人趕出來的我都信!
……
最後,看在小破蟲今天救了我的份上,還是給它留下了一半靈石。
沒辦法!
自從我娘不知所蹤,我在家裏的地位也直線下降,得到的資源少得可憐。比如每年的靈石份例,已經連續三年都沒給過了!
如果不是青蟲的靈石,我連三個月後參加萬劍宗考核的入門資格也沒有。
哼。父親偏心梅姨娘和舒華,怕是根本沒打算讓我參加考核吧?
多一個競爭對手,舒華她就少一分勝出的希望。畢竟,萬劍宗給我們舒家的弟子名額——總共也就一個。
自從上回暗害我的行動失敗,舒華很是安靜了一段時間。
梅姨娘也一反常態對我親熱了許多,還叫人送來了兩匹鮮亮的綢緞料子,給我量身體做新衣裳。
我猜,肯定是舒華把事情告訴了她。
畢竟,自從我在胤國自己家中被修士暗殺,重生來到這個世界以後,梅姨娘從來沒這般大方!
這是我第二次重生。
因為就在一個時辰前,我夢見曾與我恩愛無比的英俊大將軍季風,親手將那封休書拍在另一個我的妝台上。
“徐氏。”季風說:“我們總是夫妻一場。你的嫁妝全部帶走,我會額外再補償你兩千兩銀子。”
他說:“你莫要怪我。反正你也無出,以你的容貌另覓良緣不難。沫兒已經懷了孕,她隻接受一生一世一雙人,發過誓絕不會為妾。”
我,也即徐真,是知道沫兒的。那姑娘姓吳,據說在戰場上還救過夫君一命。看著季風那熟悉的英俊麵容,她不由得疑惑:
他真是自己夫君?這樣無恥的話,是他說出來的麽?
思緒不由得飄回了三天前。
聽到小廝報稱二爺回來了,全家人立刻激動起來。季老夫人喜極而泣,一向冷靜板正的大爺也唏噓不已。但最激動的當屬徐真。畢竟剛新婚夫君便奉命出征西疆,一晃,他們夫妻已是兩年未見了!
但徐真還是隱忍的克製住了眼淚。老夫人本就不喜她,若是見二兒媳婦表現出半點心急,必定又要羞辱幾句。
將軍府門大開。
烏泱泱的一群人,個個錦羅綢緞珠釵滿頭,都笑容滿麵的站在府門前迎接。季老夫人老當益壯一馬當先。等瞧見馬上那個身披鎧甲的挺拔男子走到近前時,老夫人早已是熱淚盈眶:“二小子,你想死為娘了!”
眾人一片唏噓。
“娘,兒子不孝!”
季風大步上前就要磕頭,早被季老夫人抱住手臂扶了起來。許真默默站在季老夫人身後,淚眼模糊的望著夫君。她方才特意打扮過了,滿心希望久別的他好好看一眼自己,期待他溫柔的笑意。
然而夫君連眼梢也沒掃過來。
他直接轉過身,從後麵垂著青油布簾的馬車上,小心翼翼攙扶下一個人來。
眾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瞧得清楚。那是一個年輕姑娘。隻見她生得杏眼桃腮身段窈窕,杏色比甲配著粉色的纏枝牡丹羅裙,端的是美麗極了!
徐真旁邊站著大爺房裏的錢姨娘和杜姨娘,見狀促狹的相視一笑,同時對季老夫人湊起趣來:“老夫人真是雙喜臨門。看來啊,咱們府裏又要添新人了呢!”
季老夫人淡淡道:“你倆且莫要多嘴,還得看風兒心意如何。”
徐真臉色微微發白。
這兩位姨娘是府裏的老人了,分別給大爺生育過兩個女兒,因此在老夫人跟前也有些體麵,頗能說上句話的。而老夫人也對她倆另眼相待。
錢姨娘潑辣尖酸,杜姨娘為人刻薄又口無遮攔。不過大爺跟前倆人倒是得寵,老夫人也說她倆是“直脾氣,心直口快沒心機,且是對她老人家胃口”。
不像有些人,“整天表麵不吭不哈溫吞吞的,實際上心眼子又多又歹毒,背地專一幹些不上台麵的肮髒事情。”
老夫人自然沒提名字。但眾人都明白她說的是二夫人徐真。老夫人不待見新進門的二夫人,這是將軍府公開的秘密。
“你們好啊!我叫蘇沫兒。這位肯定便是老夫人吧?我沒想到您竟這麽年輕,這般好看又慈祥,跟我祖母一樣呢!”
那姑娘下了馬車,毫不生分的上前便和女眷們搭話,大大方方十分爽朗展樣。老夫人固然被哄得合不攏嘴,大房的姨娘們也樂得和她交好,搶著向她介紹家裏人。一時間,滿院都撒遍了她銀鈴般的說笑聲,其樂融融!
我氣極了,頓時醒過來。
眼前已是天光四亮。
陽光透過窗欞灑進來,在衾被上留下斑駁細碎的光點,窗外一棵桂花樹,此時正搖落一樹金黃。
三千世界,處處繁花似錦。我想,那夢中的,怕不是另一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