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憂思
眼看著離德陽關越來越近了,隊伍中興奮的聲音也便愈加熱烈起來,終於快要到此行的終點了,到了德陽關,成王府便會派人來迎接未來的世子妃,然後自己這些人便可以卸下了擔子,從此這林家小姐再有什麽閃失,可就跟這些人沒關係了。
可是駱櫻的心卻越發的沉重起來。雖然義無反顧地答應了假冒小姐代嫁,可是京城裏都盛傳那成王世子是個暴虐荒**成性的,據說在蜀地可稱為一害。這在京城裏已經傳揚開了,說是那成王世子平日裏以殺人取樂,而且隻要看見了美貌的女子便一定要搶回府中行樂,夜夜笙歌,荒**無度。
駱櫻平時跟小姐深居簡出,其實這許多事情都是不知道,可是自從皇帝突然下了聖旨說要將雪蓉配給成王世子殷析耀,關於這殷析耀的消息總是會打聽一些的。可是打聽之下,嚇得林雪蓉心驚肉跳,想到不久以後自己要嫁給那樣一個人便會整晚的做噩夢,更何況雪蓉心心念念的還有一個侍衛邱明,所以每當噩夢驚醒,雪蓉便會哭個不停。而駱櫻便會在一旁心痛不已,感同身受。
如今雪蓉下落不明,也不知道能不能夠平安逃出去,更不知道會不會找到一個安寧的地方落腳謀生,而自己,卻要代替雪蓉嫁給那個殺人魔王,罷罷罷,若實在無法忍受,自盡便是,左右自己隻是孤兒,此生唯一的牽掛便是雪蓉,若雪蓉能夠平安幸福一生,即便是要了自己的性命又能如何!
駱櫻跟雪蓉平日裏雖名為主仆,卻相處的像至親姐妹一樣。駱櫻八歲的時候被買進林府做了二小姐的丫鬟,整日裏跟著二小姐形影不離。甚至二小姐的親娘林將軍的三姨太去世的時候,整個府裏就隻有駱櫻陪在雪蓉身邊安慰她,自那之後,府中再沒有人真心關心過雪蓉,隻有駱櫻跟雪蓉兩個相依為命。
想到自己身世,駱櫻的眼圈不禁泛紅,自己從小就失去了父母雙親,被人賣來賣去,到處看人臉色,直到進了林府,跟了雪蓉。雪蓉從不拿駱櫻當下人看,或許是兩個女孩子年齡相近,又談得來,雪蓉像是找到了一個好夥伴一樣不管做什麽都要拉著駱櫻一起,從七八歲的時候就在一起,整整七年,駱櫻沒有離開過雪蓉一天。
原本以為這一輩子就會一直跟在雪蓉身邊了,可是沒想到分離卻來得這樣突如其來。浩浩****的送親隊伍出發之後,駱櫻整個人陷入了愁苦之中。馬車裏,雪蓉整日裏傷心欲絕,以淚洗麵;馬車外,邱明整日裏愁眉不展,經常望著馬車歎息。兩個有情人短短幾日時間便都瘦了一大圈,原本就羸弱的雪蓉更加弱不禁風。
駱櫻實在無法忍心看著雪蓉這樣痛苦下去,若是繼續這樣,恐怕成王世子娶進門的就將是個奄奄一息的新娘了。思慮了許久,駱櫻終於鼓足勇氣勸雪蓉跟邱明私奔,雪蓉原本就不願嫁,隻是皇命難為,不得不從,此時聽駱櫻提議,不禁心動。駱櫻便又去尋邱明,問他可願帶雪蓉遠走高飛。邱明當然求之不得,隻是兩人皆擔心事發之時會連累駱櫻及其他人。
駱櫻極力勸說他們離開,在駱櫻看來,隻要雪蓉能夠幸福,什麽都不重要,哪怕是要自己去死!卻沒想到,最後的結果竟然是這樣,要自己去嫁給那個魔王。
雖然抱著必死的決心,可是駱櫻卻仍然忍不住去想象那個叫殷析耀的成王世子,那個如今即將成為自己的夫君的男人。那個將惡名傳到京城的男人,究竟會是什麽樣子呢?駱櫻想象不出來會是什麽樣子,搖搖頭,安慰自己一樣地對自己說:駱櫻,不管他是什麽樣子,你都要接受,那是你的命啊,是命啊……
正午時分,德陽關前陽光明媚,一隊人馬正齊整地列隊在城門前的空地等候遠遠行來的送親隊伍。五月的蜀地已經開始炎熱,而那隊士兵卻個個穿著盔甲頂著烈日一動不動,看得出來平日的訓練有素。
一個將領模樣的中年男子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正翹首以盼,當看到對麵送親的隊伍越來越清晰的時候微微皺了一下眉,然後堆起一臉和善的笑容打馬迎了上去。
王子逸跟這個名叫鄧坤的副將貌似親熱地說笑著,由鄧坤領來的那一小隊人馬將這浩浩****的送親隊伍給迎進了德陽關去。
駱櫻因為要隱瞞自己代嫁一事,所以平時深居簡出,基本上不下馬車,原本服侍雪蓉的幾個丫鬟也已經被蘇嬤嬤給帶到後麵的一輛馬車裏囚禁了起來,當然,這件事是瞞著駱櫻的。現在駱櫻身邊隻有一個叫芸娘的女子,是蘇嬤嬤派來的,據說是她的心腹,為了幫助駱櫻更好的去做一個合格的世子妃,芸娘會一直陪在駱櫻身邊服侍她。
駱櫻不懂,為什麽非要派個人在自己的身邊,如果自己的身邊一個找到自己過去的人都沒有的話,偽裝豈不會更方便一些?可是蘇嬤嬤的話駱櫻不敢去反駁,隻能接受。好在這個芸娘看起來很好相處,這幾日裏跟在駱櫻身邊也不多話,隻做自己分內的事情,完完全全將駱櫻當成小姐一樣服侍。
駱櫻長這麽大還沒有被人伺候過,突然轉變了身份,還真有些不適應,可是芸娘卻說,要駱櫻盡快適應,因為從今往後,她就應該是那個從小在將軍府裏長大的二小姐,而不是小丫鬟了。
此刻駱櫻跟芸娘坐在馬車裏,隱約聽見外麵的喧嘩聲,駱櫻有些好奇,不知道是不是到了什麽熱鬧的地方,想撩開車簾去看,卻忍了下來。芸娘看了一眼躍躍欲試的駱櫻,在心裏暗暗歎了口氣,還隻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孩子,雖然有的時候能夠忍耐,可是終究還是小孩子心性,無法拒絕對熱鬧的向往。
撩開車簾往外麵瞧了瞧,芸娘轉回頭來對駱櫻說道:“小姐,咱們已經進了德陽關了,今天晚上大概會在德陽關留宿,估計用不了幾天就能到成王府所在的永樂郡了。”
駱櫻點點頭,永樂郡她知道,那地方之前叫廣元郡的,是成王府的所在,因為成王不喜歡廣元這個名字,而希望能夠永享安樂而改名永樂。
進了德陽關,就意味著到了成王的勢力範圍了,駱櫻的心不禁跳的有些快,有些發慌。外麵的那些人顯然有些興奮,因為他們的任務就要完成了,過幾天到了永樂郡就可以把自己扔下然後回去交差了,而對自己來說,到了這裏,才剛剛開始而已……
自從進了德陽關,駱櫻便更加注意自己的言行了,仔細地回想小姐平日裏的行為,然後用心的模仿,駱櫻搖讓自己看起來更想一個將軍府出身的小姐而不是做慣了伺候人的差事的丫鬟,越是臨近永樂郡,駱櫻便越發緊張地發現,自己是多麽希望能夠活著,能夠活著看到每一天太陽的生氣,能夠感受到陽光照在身上的溫暖,風吹過的和煦,能夠呼吸,能夠……能夠活著!
駱櫻在晚上睡覺的時候偷偷的躲在被窩裏哭了一次,為了自己的貪生怕死。駱櫻狠狠地罵了自己一頓,小姐剛剛離開的時候,自己一點都沒有退縮,一點都不在意自己的生死,怎麽到了這個時候,反而倒怕了呢,駱櫻,你真沒用!
芸娘在第二天早上發現了駱櫻有些紅腫的眼睛,沒有問為什麽,卻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小姐,不要想太多,從今以後,你要為了自己而活著,好好的活著!”
駱櫻不太懂芸娘說的話,不過這些日子的相處讓駱櫻漸漸信任了芸娘,這個年近三十歲的女子,雖然長相平庸,卻讓人忍不住親近,駱櫻知道,芸娘不會傷害自己,不知道為什麽,駱櫻就是知道。
隊伍終於到達了永樂郡,一行人在鄧坤的安排下住進了館驛,而王子逸跟著鄧坤去覲見成王。不知道王子逸跟成王說了些什麽,反正回來之後,帶回了一大堆賞賜和一個讓駱櫻心驚的消息:三天之後,成王世子前來迎娶。這麽快?駱櫻有些不敢相信,總以為還有一段日子,可是沒想到剛到永樂郡便要大婚了。而大婚之後,王子逸便可以帶著隊伍再浩浩****地原路返回京城,而自己,便要被他們給遺棄在這裏了!
駱櫻哀傷地看著麵露喜色地跟同樣開懷的蘇嬤嬤說著話的王子逸,心微微的痛了一下,又痛了一下。衣袖被人輕輕的拽了一下,駱櫻回頭,見是芸娘。駱櫻安靜地跟著芸娘回了自己的房間,聽見芸娘說:“小姐,芸娘會陪著你,一直陪著你……”
駱櫻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撲倒在芸娘的懷裏,駱櫻不敢放聲去哭,怕引人懷疑,隻能低聲抽泣,“芸娘,謝謝你,芸娘,幸好有你……”
芸娘心疼地抱著駱櫻,輕輕撫mo著駱櫻瘦削的背,無聲的歎了口氣,其實自己何嚐不是也被人給拋棄在了這裏,兩個人相同的命運,卻不知道會不會有相同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