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我好難過

這兩三天裏,先是孟程遠因為車禍住進了醫院裏,接著又是林清溪因為胎死腹中住而進了重症監護室,維雅醫院建院這麽多年以來,從未有過像這幾日般的高度緊張過,上到院長,下到一個小小的清潔工,都時時刻刻的提高著警覺,生怕一個風吹草動害的兩位重量級人物得不到一個安靜的修養環境,每個一踏進醫院大門的人都刻意的放輕了腳步。

在重症監護室待了一整夜後,麥醫生聯合孫醫生一起替林清溪做了一個檢查,確定她已經暫時脫離危險後才決定將她轉入普通病房裏。

而這一次,陸知鬱甚至還未發話,周啟安就自覺的將住院大廈的十七樓整層騰空,又派人將這層樓裏最大的病房收拾幹淨,再裏裏外外殺毒滅菌三次後才放下心去。整棟住院大廈更是生人勿進,秦朗帶著一眾弟兄們死死的把守著每一個出入口,所有進出的人員一律需要檢查後才會被放行。

從術後到現在,林清溪一直處於昏睡狀態中,已經三十多個小時了,時間每多過去一分鍾,陸知鬱的擔憂就會增加一分,坐在她床邊守著她醒來的這段時間裏,有那麽一瞬間裏他又不那麽期盼著她能早點清醒,他還沒有想好用怎樣的語氣詞句去告訴她那個殘忍的事情窠。

在她昏睡的這段時間裏,陸知鬱幾乎是寸步不離,不吃不喝的守在她的床邊,不管是秦朗還是陸雅望來勸他,他都無動於衷。經曆這麽多的風雨波折,他知道她對自己有多重要,同樣的他也知道他在她心裏的位置有多深,哪怕是待在她的身邊靜靜的等著他醒來,他的心也會稍微好過一點,亦或是讓她在醒來時第一眼就看到自己,那樣或許還能讓她不那麽難過。

自從知道孩子沒了以後的大多數時間裏,陸知鬱一直都在心裏暗自懺悔自責,如果那一天,他沒有送neil去機場的話,他就可以在家裏一直陪著她,就算孟程遠邀她去見麵,他也可以親自開車送她去,再親自接她回來,這樣就不會給那些人害她的機會,而他們的孩子也不會死在她腹中。

再或許,在她被擄走的第一時間裏,他就能猜到是柳嫣嫣下的毒手的話,那他就可以早一點找到她,那麽夏魚兒也不會有機會對她和孩子下狠手。那樣,或許他們的女兒還健健康康的待在她的腹中,安靜的等待著降臨這個世界……

陸知鬱想了很多的‘如果’和‘或許’,可這世間最不缺的就是後悔不已時為逃脫責任而幻想出的假設旆。

雅望說,那孩子是個女孩兒。

不久之前的某個夜裏,她還在他的臂彎裏撒著嬌說不想要生女兒,她害怕生出個女兒來和她爭奪他的寵愛,他笑她幼稚,她卻一本正經的跟他掰扯著‘女兒是父親前世情人’的調調,末了還特別嚴肅正經的說她才不要給自己生出個小情敵來。

就算有了小情人,可她還是他的心肝,是他想要放在心尖兒上寵愛一輩子的人,他怎麽舍得少寵她一分?

雪白的枕上散著她酒紅色的波浪長發,陸知鬱捏起一縷發絲在手指尖纏纏繞繞著,聽著她淺淺的呼呼吸聲,看著她蒼白透明的睡顏,不知怎的他鼻尖驀地一酸,眼眶立刻泛起了輕輕的紅,不多時安靜空曠的屋子裏就響起了他低低沉沉的聲音,“我知道你是在怪我去的遲了沒救下孩子,所以才遲遲不肯醒來,可是清溪,孩子沒了,我的傷心難過並不會比你少半分……她是我們的孩子,你有多愛她,我就有多愛她。”

日頭不知在何時從空中落了下去,隻剩下一輪殘陽掛在天邊,如錦的霞將窗外的天染的通紅,**昏迷不醒的人在這暮色的餘暉裏微微顫了顫纖長濃密的睫毛,隨後緩緩的睜開了眼。

往日裏清澈發亮的瞳,這時卻是傷心欲絕的灰,兩三秒,一顆顆發燙的淚就滾滾而下。

“阿鬱。”她低低的叫,沙啞的嗓音裏有濃濃的哭聲。

“我在。”陸知鬱低低的應著她,吸了口氣將眼底的濕潤逼了回去,俯身下去用溫暖的指腹一點點抹去她眼角的淚。

她哀哀的看著他,似乎有很多委屈難以訴說。她想跟他說,她已經盡力保護孩子了,可是夏魚兒太狠毒了,對她下手的時候幾乎招招都朝著她的肚子打下去,無論她如何低聲下氣的懇求她能放過孩子,可是夏魚兒始終不曾心軟半分。

她還想跟他說,她不願意醒來,不是怪的他去的太遲,而是怪自己在麵對夏魚兒瘋狂報複時的無能為力。

昏死之前,林清溪還記得夏魚兒說要用這個孩子的死,來懲罰她再三招惹喬逸黎這個過錯。

是啊,她為什麽要再次回來招惹那個薄情寡義的男人呢?如果她不去主動招惹喬逸黎的話,夏魚兒又怎麽會這般的恨她,時時刻刻都恨不得她去死,最後還將這一切孽障因果報複在她無辜的孩子身上?

夏魚兒說,孩子死時承受的果,就是她當日招惹喬逸黎而種下的因,因果因果,現在她終於得到報應了。

看著她委屈自責的模樣,陸知鬱心疼極了,伸出手去輕輕的捧著她的臉貼了上去,在她耳邊輕輕地說,“失去孩子,我也很難過。可是……清溪,比起失去她的難過,我更難過自己沒有沒有保護好你,竟然讓你受了那麽嚴重的傷,對不起,是我不好,如果那天我陪著你一起去,就不會發生後麵這些事情……”

他在她耳邊低聲的懺悔著,她聽的哭的渾身都顫,那些因為哭泣而被牽扯的傷口溢出來的一波一波的疼,遠遠還不及此時她心裏的一股一股痛。甚至連眼都不用抬,她就是可以清晰的看到這個在多少艱難絕境中都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傳奇男人,此時他臉上浮起了又深又濃的痛苦之色。

他難過,她也跟著難過,眼淚掉的越來越多。似乎發現這樣下去並不是個辦法,陸知鬱找回殘存的一絲理智,一邊輕輕的擦拭著她眼角的淚水,一邊溫柔的說,“就算再難過也要吃點東西,你已經睡了三十多個小時了,再這樣不吃不喝的睡下去,你的身體會受不了的。”

失去一個孩子到底有多痛,陸知鬱很清楚,他知道不能強求她立刻從悲傷的情緒中緩過神來,她還需要時間去接受這個現實,所以任由她又嗚咽嗚咽的哭了好一會兒,好不易等她停止了抽泣,他才用哄小孩的語氣哄著她,“乖,吃點東西好不好?”

林清溪乖順的點了點頭。陸知鬱拍了拍她的清瘦的臉龐說了句‘等我’,隨後起身走到一旁的小休息室內,盛了小半碗溫熱的白粥端了過來。白粥是陸雅望吩咐別墅裏的大廚精心熬製的,估摸著她今天會醒過來,便早早的送了過來,一直都放在隔壁的小休息室裏用電飯鍋溫著。

陸知鬱伸手將她扶了起來,再端著白瓷碗拿著小勺子舀了半勺白粥送到她的嘴邊,她著實沒有胃口,卻又不想他擔心難過,張嘴將那半勺微熱的粥和著眼淚生生吞進肚子裏,她吃的極慢,一小半碗的粥吃了十多分鍾才吃完。

至少沒有大哭大鬧,還肯吃東西,陸知鬱揪了三十多個小時的心總算鬆了一口氣,見她臉上淚痕斑斑時,他又起身進了小浴室裏,擰了一條熱毛巾出來細細的擦拭著她的臉,將那些淚痕一一擦拭幹淨。

或許是吃了點東西,又用熱水擦了臉的緣故,林清溪原本蒼白的臉色隱隱浮現出了些血色。孫醫生和麥醫生來看的時候,見她心情平靜臉色也不錯,由衷的誇讚了陸知鬱的悉心照顧,聽得她心頭一熱眼淚又冒了出來。

那時的她想啊,能有一個男人在她生病時衣不解帶的照顧了三十多個小時,這一生還有什麽遺憾呢?而這個男人對她的愛,也足以蓋過她這生裏失去的所有一切時的痛苦。

見她又流淚了,陸知鬱沉沉的歎了一口氣,隨後伸手過去輕撫著她的長發,動作極其溫柔,“剛剛還好好的,怎麽又哭了?”

她不說話,隻是低低的哭。陸知鬱拿她沒有辦法,隻好任由她哭著,一隻手輕輕的在她的手背上拍啊拍,“想哭就哭吧,我知道你一時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她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我和你一樣的愛她,期待她的到來,發生這樣的事情,是我們誰也沒有預料到的,都怪我沒有照顧好你們……清溪,我知道你現在很難過,但是你可不可以答應我別難過太久?”

原本她隻是嗚咽嗚咽的哭著,聽完他的話後驀地大哭了起來,那淒慘的哭聲傳進守在門外的秦朗耳朵裏時,他的心都不禁像被揪了一把的疼。

“阿鬱……我不是怪你……”她一邊哭著,一邊斷斷續續的說,“我隻是好難過……她真是個無辜的孩子……還來不及看我們一眼,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