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一顆棋子
天,就是在這時陰了下來的,一大朵厚厚的烏雲把太陽遮的密不透風,而沉甸甸壓在陸知鬱心頭的烏雲,也在這時變得越來越厚越來越大,他抬眼看著站在他對麵的女人,她精致姣好的麵龐上浮著兩團豔豔的紅暈,清秀的眉梢處都帶著幾分莫名的興奮,此時的她就像是一個孤傲的戰士,親手將淬了劇毒的劍刃對準了每個敵人的胸口,以迅雷之勢快而狠的刺進地敵人的心髒,冷酷殘忍,一劍斃命。
“清溪,”陸知鬱緩緩的叫著她,“過來,回到我身邊來。”他知道她做這一切是為了把這局麵搞的越來越混亂,讓他們再也無法令他左右為難,他也知道她最後會放夏魚兒一條生路,她計劃這一切的用心良苦,他全都知道。而當她獨自一人站在風暴中心的時候,他也想讓她知道,他一直都在身邊,無論何時。
林清溪聞言後轉過頭去看他,正好撞見他眼底那一抹炙熱的光,亦如多少個夜晚他在等她時留的那一盞昏黃的台燈一樣,暖的她的心漸漸發燙。“好,”她輕輕的應了聲,鬆開手重新回到他的身邊,剛一坐下他就伸手過來將她的手握在手心裏。
接下來,便是無邊無際的沉默,所以人都沉默著不語,卻又不約而同的把目光投向了夏魚兒,從林清溪告訴她身世之後,她就一直沉默著,或者再準確一點來說應該是混亂。此刻的她,全部的腦細胞就像是被人捏碎又試圖重組一樣混亂如麻,毫無頭緒。
很小的時候,夏魚兒經常會問喬逸黎一個問題,問他為什麽幼兒園裏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媽媽來接他們放學,而來接她的卻永遠是他?他回答她,爸爸媽媽在和她捉迷藏呢,隻要她乖乖的聽話,他們就會找到她的。自那以後,當她每每想任性哭鬧時,都會想起喬逸黎話,即使再委屈再難受也會努力的表現出乖乖的樣子燔。
再大一點的時候,她已經懂得了很多,也明白了她和同學的不同,不僅知道自己是個被人拋棄的孤兒,也知道“爸爸媽媽和她捉迷藏”這類的話隻是喬逸黎為了安慰年幼的她而編造的謊話。
一年級被後桌的男生扯亂辮子的時候,她一邊哭著一邊想著要是爸爸媽媽在身邊多好,至少那樣會有人替她重新紮好小辮,替她出頭教訓那個調皮可惡的男生。三年級的作文課,老師要大家寫一篇關於媽媽的作文,她一個字也沒有交了一張空白的田格紙,事後老師揪著她的耳朵問她為什麽不認真寫作文時,她緊咬著唇忍著痛卻一個字也不肯說,後來老師罰她在辦公室站了一個下午窠。
這些年裏,她偶爾也會很怨念的想,既然你們生下了我,為何又要拋棄我?如果生下我隻是為了拋棄我,那又何必生下我呢?她甚至還想過和父母重遇時,她一定會狠狠的甩他們兩巴掌以泄這些年裏因為他們的殘忍自私而承受的孤獨悲傷。
等了二十多年,也沒有等到奇跡,原以為這一輩子都不會遇見的人,卻猝不及防的出現在了她的麵前。原來,她不僅有爸爸媽媽,還有……姐姐和哥哥。一家團聚,明明是高興的事情,為何她卻覺得後背陣陣發涼,就像是掉進了冰窟窿裏一樣,忽然被四麵八方湧來的寒意緊緊的裹在其中,冷的她連氣都喘不過來了。
林清溪是她同母異父的姐姐,陸知鬱是她同父異母的哥哥,她親手殺了他們的孩子,那個應該叫她小姑姑或者小姨的孩子,她不僅是他們的妹妹,還是他們的仇人呢。瞧瞧,他們之間的關係可真是複雜啊,又是同父異母的哥哥,又是同母異父的姐姐,再加一個被她害死的侄子,這樣混亂又複雜的劇情恐怕連奧斯卡最佳編劇也寫不出來吧。
嗬,她的人生可真是一場戲劇啊。
這一刻,她的腦袋裏隻閃現出兩個年頭,一是世界亂套了,二是林清溪瘋了。
……
好不容易精心策劃好的午宴,怎麽能就這樣無聲無響的結束呢?林清溪忽的嫣嫣一笑,端起酒杯舉到半空中,衝著其餘四人說,“為了慶祝你們一家四口、我們一家三口分別多年後的團聚,也為了林家二小姐、陸家四千金的回歸,我提議,為了慶祝這個偉大的時刻,我們幹一杯吧?”
“清溪,你可說錯了,我們陸家從來都隻有陸三小姐,可沒有什麽陸四千金,”陸知鬱端起酒杯和她輕輕的碰了一下,如墨的瞳裏泛著絲絲的寒意,“至於我的妹妹,從來都隻有雅望一人而已,其他的阿貓阿狗怎麽配得上被稱為‘陸家千金’?”
“是我不好,”林清溪朝他抱歉的笑笑,“你說的不錯,私生女什麽的可是上不了台麵的,她的確不配稱為陸家千金。”說到這時,她忽的一下轉過頭去看著羅薇薇冷冷的笑,“不過這樣一來的話,萬太太的如意算盤可就打不起來了,對於陸家而言,她是見不得光的私生子,對於我們林家而言,她是抬不起頭的野種……萬太太,您可真是一個千古難尋的母親呢。”
羅薇薇被這話刺的臉色發青,“你說美溪上不了台麵,可你又比她高貴多少?”她的教養極好,即使在被林清溪氣的頭腦發脹時,嗓音聽起來也是極舒服的,“一口一個私生女野種的,絲毫沒有一個大家閨秀
該有的知書達理溫婉善良,反到像那街邊菜市的潑婦一般粗俗低賤,林正晨這些年到底是怎麽教你的,把你教成了這麽個混賬樣子?”
“我低賤?”林清溪捂嘴笑了好一會兒後才停下來,字字珠璣,“那是因為我有一個低賤的媽呀。”
見羅薇薇麵色發僵,她的聲音就越發的歡快,“她年輕的時候喜歡上了一個男人,兩人愛的難分難舍死去活來的,那男人本是要娶她的,兩人連結婚的日子都定下了,可她卻又一意孤行的毀了婚約,還不知廉恥的和我父親私奔到了南城,再嫁入我們林家。後來她又嫌棄這日子過的太平淡了,在聽說那男人娶了個比她更年輕漂亮的小姑娘之後,又按捺不住的跑回去找他,想和他重修舊好,可人家嬌妻在懷哪還看得上她那棵殘花敗柳呢。
所以啊,她費盡心思的去勾引那個男人,又機關算盡的懷上了一顆棋子,她原以為有了這顆棋子,她就可以逼宮成功了,隻是可惜啊,這顆棋子不但沒有為她的逼宮之路增添半點勝算,反而還成為了她的累贅,再後來呢,她為了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就迫不及待的把那顆礙事的棋子給丟在了孤兒院,不管不問二十年,她可真是狠心呢。”
“你……”羅薇薇被氣的怒目圓睜,“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想跟你們大家聊聊我那個低賤的媽媽呀,”林清溪衝她調皮的眨了眨眼睛,“萬太太恐怕不知道吧,我那個媽媽簡直是太好命了,她離開我們林家後又嫁給了蓉城的一個離異富豪……”
隱藏了幾十年的秘密就這樣被人挖了出來,還***裸的放在太陽底下任人圍觀,羅薇薇有些受不了了,“夠了,別再說了。”
“萬太太不喜歡這個故事嗎?”林清溪故作遺憾,“可我還沒有說到我那低賤的媽媽為了和舊情人重燃舊情,而腆著臉的想要認回被她拋棄了二十年的女兒呢。”
羅薇薇以為自己的竭盡全力救夏魚兒的目的被掩飾的很好,沒想到卻被林清溪輕而易舉的看了個明白,這一刻,什麽教養禮數全被她拋在了腦後,她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衝著林清溪咬牙切齒的吼,“林清溪,你到底想做什麽!”
林清溪衝她調皮的揚了揚唇角,“你猜。”
“你……”羅薇薇被氣的語結,光潔的額頭上青筋暴露,表情扭曲猙獰,“你不要太過分。”
“我過分嗎?”林清溪悠悠的晃著酒杯,姿態優雅迷人,“若不是我把你的女兒帶來見你,恐怕你們母女倆這一輩子都不會相見吧?我費盡心思的讓你們一家團聚,你連聲感謝都不說也就算了,竟然還說我過分?萬太太,做人可不能像你這樣以怨報德啊。”
一直沉默不語的陸季暄有些看不下去了,“清溪,你這次的確是過分了些,”他的語氣中帶了輕微的指責,“這孩子之前一時糊塗做錯了事,給你造成了傷害那是她的不對,可就算你再怎樣恨她,可也別忘了她是阿鬱的妹妹……說到底,你們可是一家人。”
林清溪正與反駁,陸知鬱去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因為陸季暄的話而動怒,隨後又盯著陸季暄冷冷的笑,“一家人,是嗎?我倒要看看,沒有我批準,誰敢讓她成為陸家人?”
自己的兒子竟然這麽不給自己麵子,陸知鬱被氣的不輕,“難道我讓我的女兒認祖歸宗,也需要你的批準?陸知鬱,你可別忘了,我是你的父親!”
陸知鬱唇角一揚勾起一個諷刺的弧度,“我是陸家家主,我說不準,就不準。”
“你……”陸季暄被氣的渾身發顫,你你你了好半天也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就在這時,一直陷在自己世界裏沉默不語的夏魚兒忽的一下拍桌大叫,“別吵了,”眾人皆都將目光投向於她,隻見她緩緩向左邊轉過頭去,看著羅薇薇一字一句的問,“所以,我隻是你的一顆棋子,對嗎?”